第66章 花瓣

周老板和府尹的小兒子于本案非常重要,盧栎一聽到沈萬沙的話就跟着他跑了,猶豫也沒猶豫。

趙杼低頭看着空了的手,渾身冷氣凝結。

盧栎倒也還記着趙杼,邊跑連回頭朝他使眼色:現下正事要緊,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趙杼深呼吸一口,收回手負在身後,冷眼看着兩個少年前去的方向。

被邢左洪右捂着嘴拖到一邊的元連瞪圓了眼睛,竟然有人能挑戰王爺權威而不死!

“懂了吧。”洪右松開捂住元連嘴巴的手,“先好生看着,等我和小左慢慢說給你聽……”

盧栎一邊與沈萬沙往前走,一邊朝跟着的成都府捕快問前方茶樓情況。

原來這茶樓在當地很有名氣,共三層面積很大,內裏裝飾清雅,是個檔次不低的地方。一二層中間開放,間或有唱曲兒的說書的,三層是豪華包廂,私秘性很好,如閑聊品茶可坐于一二層,如有要事相談可去三樓。可不管去哪一層,茶博士的茶都會讓人齒頰生香,流連忘返。

周老板和府尹公子就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一個東一個西,沒在一起,內裏地方大人多,大概他們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盧栎聽完,問沈萬沙,“他們認識這二位也就罷了,你怎麽知道的?”‘他們’指的是随行捕快。此次去倚翠樓詢問案情,他帶了景星指給他的捕快,如有什麽地名人名不知道的可以詢問,可這些捕快并不是自己人,有什麽關鍵東西人家不一定肯說,比如這府尹公子,他們看到了也不會提醒自己。

沈萬沙神秘的眨眨眼,晃了晃腰間銀袋子,“咱們沒貼心人,有貼心寶貝兒啊……”他指着不遠處的花燈攤主,“你和趙大哥說話時,我與那攤主閑聊了幾句,言談間提起成都府首富周老板,那攤主就指着茶樓說,二層最東邊靠穿绛色寬袍的,就是周老板。誰知道這麽巧,他朝那邊看時,又看到了府尹家的小兒子,順便指與我看……”

上元佳節,不管別人是出來會友,游玩,還是旁的什麽,都是地位不低的人,貿然上前詢問案情總歸不妥,盧栎決定坐在旁邊看上一看就好。

沈萬沙覺得如今線索指向二人,或許他們其中一位就是兇手,盧栎卻覺并非那麽簡單,拉着跟上來的趙杼一起,三人坐到了二樓中間一個視野很不錯的位置。

坐定後,沈萬沙點茶,盧栎眼含希冀地看着趙杼,“趙大哥,你會武,耳力應當不錯吧。”

趙杼颌首,“尚可。”

“底下有唱曲兒的,這裏不安靜,我們與周老板和府尹小兒子離的也不近,這樣也能聽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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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杼端坐,渾身散發出不可一世的自信,“可以。”

“那就太好了!”盧栎激動撫掌,“我們要好生觀察這兩個人,他們說了什麽話,請趙大哥與我一一轉述……”

茶很快上了過來,沈萬沙興奮地左看右看,盧栎靜下來,不着痕跡地觀察左右前方不遠處的兩個目标。

周老板一身富貴,眉粗唇闊,目有精光,動作間不見一絲優雅,想來應該沒什麽才學,能當上這首富大概非常聰明。

府尹家的小兒子年紀不不超過二十,面白眉淡,唇角總挂有一線笑意,動作間有些浮誇,卻并不失氣質,這人該自幼生活無憂,到現在也沒碰過什麽困難,是個天之驕子。

趙杼轉述二人談話內容,盧栎便知,周老板是過來與人談生意的,因為談生意的對象很喜歡這裏唱曲兒的小玉仙。府尹的小兒子名叫葉松,今日與一衆友人出來賞燈,走累了在此歇腳,準備聽個兩曲便去醉紅樓。

周老板是個中年人,家中有妻妾數房,兒女成群,有一新子将将半歲,生意做的非常大,油糧鹽布,幾乎都有鋪子,各處面上的人也廣,言談間似乎對官府非常熟悉,提起來時态度很是随意,像是關系不錯……

葉松受人追捧,喜炫耀,言談間總是談及曾禦幾女,勢壓何人,說這成都地界上沒有他不能辦的事,近年他受父親器重,開始接觸官場之事,只消今年考中,來年上京得了功名,便會青雲之上……

二人性格仿佛都有些張揚。

盧栎皺眉。

……

三人坐了很久,直到周老板和葉松一一離去,盧栎才長嘆一口氣,“我們也可以走了。”

沈萬沙見他神色并沒有特別開朗,便問,“沒有得出有用的線索?”

盧栎搖搖頭,“不太多,你呢,看出什麽了麽?”

沈萬沙一臉沮喪,“看上去哪個都不像兇手似的……一點也不兇狠。”

“兇手不一定是兇狠的……”盧栎伸伸懶腰站起來,“我們需要更多線索啊!”

走出茶樓,看着滿街花燈,盧栎突然想一事,有些懊悔,“碧衣死在黃昏時分,正是青樓上客的時候,方才我們從倚翠樓出來的時間亦是這個時辰,我竟未注意有否不同之處!”

“呃……我也沒注意。”沈萬沙一臉抱歉。

趙杼淡淡開口,“樓裏龜公丫頭穿梭,女人們補妝,梳頭,飲湯,有些忙碌,卻似沒有外人。”

盧栎若有所思。半晌後幽幽開口,“還是人手不夠,不能詳查,如若我能知道所有死者的習慣,交友,接客情況就好了……”

趙杼眼睛微眯,片刻後,手負在背後,朝後面的人打了個手勢。

洪右趕緊停住給元連的解說,“有活兒來了,咱們先忙正事。”

元連大手拽住洪右,不要啊,還沒聽到王妃怎麽馴夫呢!

……

雖然今夜是上元佳節,很該好生慶祝一下,但案件在前,盧栎沒什麽心情,再者明天還要出城尋找屍體,今天睡個好覺很重要,他連沈萬沙都壓住了,沒讓他在街上玩多久,三人回了客棧。

一到客棧他就嚷着抓緊時間休息,花好月圓的好時機就此錯過,趙杼沒能與盧栎坦陳身份,想想覺得還是等此案了結再說比較好。

不過他不像少年體弱,盧栎睡後,他默默出門招來元連,問了問邊關情況,得知無大事後,将人踢給洪右,讓他幫着查探此次案情,最好将所有妓死者的情況調查清楚,不要有任何錯漏。

元連瞪圓了眼睛,王爺您不是最讨厭公私不分麽!我可是全軍最好的斥候兼卧底,讓我來查妓女?

趙杼手負背後站的筆直,姿态高冷睥睨仿佛理所當然。

元連頓時明白洪右此前話間含義,王妃果然強悍!

第二日一早,盧栎爬起來就往沈萬沙房間走,想把人叫起來速速用早飯出城。趙杼他是不用叫的,這個人每天卯初起床練功,從未間斷,很讓他佩服了一陣子。

大概練功真的很有用,趙杼身體特別好,頭上的傷從未發作,身體也日益健碩……或許,他一直這麽健碩。

是的,這個人練功從來不穿上衣,大冬天下着雪也不穿,就那麽光着,只要經過,一定能看到令人羨慕的倒三角好身材,胸肌,腹肌,肱二頭肌……

甚至還會跳動。

薄薄汗水覆蓋下,充滿了男性的力與美。

盧栎每次都看的流口水,如果他也能有這樣的身材多好!再一次擦了擦嘴角,盧栎轉身繼續朝沈萬沙房間走,慶幸還好趙杼練功特別聚精會神無暇他顧,否則看到自己這模樣一定會笑話的!

趙杼一套掌法打的虎虎生風姿态萬千,掌風特別雄渾,大長腿在空中幾乎能晃出花來,直到盧栎身影消失,他才停下來,涼涼掃了下少年離開的方向。

竟然喜歡本王到偷看流口水……真是沒出息。

……

一切準備就緒,臨出門前,被景星攔住了。

景星笑容謙雅十分和氣,“聽說盧先生要去找尋屍體?”

盧栎看了看跟在景星身後的幾個捕快,不就是昨日跟着自己的?

他頓時明了,笑眯眯拱手還禮,“正是,景先生也一同前往麽?”

“我特別想去,但實不相瞞,今日公務繁多,實在抽不出時間。”景星表情非常遺憾,“只好拜托先生将屍體擡回來了。”

沈萬沙拽了拽盧栎袖子:昨晚說好了,找到了就悄悄驗,這群人目的都不純的,給他們知道案情發展一點也不好!

趙杼目光一厲,想到了另一個方向。

盧栎也想到了,試探着問,“此屍未登記在案,路遠人少,不帶回來豈不方便?”

“先生此言差矣,”景星微笑道,“先生即看屍體,必是要驗的,即是驗屍,便該書寫相應的屍體格目,此屍之前漏算,是下面人疏忽,先生将其擡回,我來補登就是了。”

他細長眼睛彎起,眸光閃爍似狡狐,“再說鄉野也并非無人,先生若是行剖屍之法,吓着人了怎麽辦?還是我來輔助先生的好。”

果然還是為了剖屍。

沈萬沙聽完臉立刻陰了,他明白了。和着累活麻煩活不想幹,專門就想撿便宜偷師!

他氣道,“小栎子剖屍我們幫忙就好,不勞你費心!”

景星束手而立,笑容依舊親和,“沈公子此言亦不妥,這是成都府,所有案件相關屍體都歸我,我的停屍房,我的屍體,我的屍檢格目,沒有我幫忙,你們大概什麽都不能做。”

“你——”

沈萬沙氣的差點跳腳,盧栎把人拽住,笑容十分灑脫輕松,“景先生說的是,我從未想過不守規矩,一切就按官府流程來,便是剖屍,我亦會請先生做個見證,先生不必擔憂。”

“如此便麻煩先生了,先生請——”景星笑眯眯的讓開路。

盧栎帶着沈萬沙趙杼一同離開。

走出很遠,把随行捕快遠遠落在後面,沈萬沙才拽住盧栎,一臉憤憤,“那個景星明擺着想偷師,你怎麽還應了他!自身絕學如何能外傳!”

“我都沒氣,你氣什麽?”盧栎笑着刮了刮沈萬沙的鼻子,“即是絕學,豈是看看就會的?”

沈萬沙歪着頭,眼睛眨了幾下,才拳捶掌心恍然大悟,“哦你那本事別人學不來!”

“自然。”盧栎背着手揚着下巴,表情說不出的自信張狂。

沈萬沙興奮地蹦了起來,“就是就是!我也看過的,就沒學會!”

盧栎用鼻孔看他,學趙杼的樣子高傲的哼了哼,大步朝前走。

沈萬沙眼睛彎成月牙兒,拎着袍角往前追,“等等我啊小栎子——”

趙杼看着故做高傲笑容耀眼的盧栎,少年像只得意的貓兒,尾巴都能翹的高高的,陽光下散發着迷人氣質,讓人移不開眼。

突然心尖有些癢。

趙杼覺得,他開始期待與少年的坦誠談話了。

倚翠樓老鸨線索提供的很具體,雖然沒來過這個地方,盧栎一行仍然非常準确迅速地找到了地方。

是一處不大的山坳,有暗河經過,非常冷,至少零下四五度,可水卻沒結冰,只流速非常緩慢。

一方大石後,有一個木板,上面放着一床竹席,一個女子躺在席子上,妝容精致衣物華美,相貌亦是不俗。她衣衫盡濕,鬓發亦濕透,頭側放着半枯野花,唇色暗青肌膚晦暗,盧栎一眼便能看出,這是個已死之人。

此處有淡淡的硫磺味道,屍體并未被野獸蟲蟻破壞,再加溫度太低,屍體雖死十數日,仍然保存完整。

再往前走,盧栎聞到了屍體獨有的腐敗味道。

環境再怎麽适宜,屍體終究還是要腐壞的。盧栎嘆了口氣,蹲下去觀察死者。

死者漂在水上,周身盡濕,看裙前綁系方式便可知道,衣服是死後換過的。

縱使河水沖刷,死者衣裙中間,腹部的位置,仍然有血跡……

盧栎眼神微涼,“把她拉上來。”

有趙杼在,這項工作他一人就能完成,根本不需要後面捕快幫忙。他将木板穩穩的拉上岸,未破壞一丁點死者身上痕跡。

盧栎走近,鼻間傳來一絲極淡的香味,這味道似曾相識……

再看,死者一只手展開,一只手握拳,對比相當明顯。

盧栎小心将其拳頭打開,死者掌心赫然有一物,橢圓的形狀,淡粉的色澤,是一片花瓣。

桃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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