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部劇,各有利弊

看着她從早到晚連軸轉不知疲憊,肅然起敬:“你這麽厲害……”

徐嘉敏正買熱搜,所謂主角是來走劇情的,配角是用來愛的。比起高嶺之花的電影咖,李元奇的受衆度明顯比柳瑜舟高太多。

從《望山河》開拍,徐嘉敏就時不時通過粉絲、營銷號發布一些路透照,李元奇顏又不錯,這種一向溫柔親和力的藝人演起腹黑反派肯定是個爆點。果然不出所料,徐嘉敏先發制人,利用她手裏的人脈關系鋪天蓋地的為李元奇賣安利,熱搜一直沒掉下來過,營銷號微博下面都是粉絲的“啊啊啊啊,哥哥演起壞人好帶感!淮南王我想給你生猴子啊啊”,路人也會進來評價兩句“扮相不錯,還以為柳瑜舟會爆呢,沒想到李元奇先火了”。

柳瑜舟那邊對這種先聲奪人的手段嗤之以鼻,他高冷的人設擺在那,電影咖的形象就是一道桎梏。這時放不下`身段來讨好觀衆,無疑就落下一大截來。

李元奇的熱度成直線上升,熱搜每天都在換關鍵詞,劇組方面也想炒熱熱度,好賣給電視臺和網絡平臺。還放了一波高清晰的劇照,其中李元奇的海報放在九宮格最中央,柳瑜舟的粉絲火了。

這段時間的矛盾一觸即發,劇組男主和男配的粉絲為了C位撕了起來。

當時元奇正在鹽粉的人造雪裏滾,那些鹽粉對人體有一定的傷害,拍到中午,元奇的臉開始發紅。

柳瑜舟在A組拍,休息的時候,徐嘉敏一面和化妝師搶救他的臉,一面啪啪拿着手機敲字。

“怎麽了?”

“沒事,粉絲撕逼。交給我,你好好拍戲。”

元奇心裏緊張起來,他的“元寶們”都是粉随主,都是一群軟塌塌的妹子,再溫柔不過。其中又有大部分是路人,根本不會撕逼。往日都是坐等被人撕的份,遑論“王舟粉”向來自視清高,不屑這些沒演技的三流小明星蹭熱度碰瓷,兩方吵起來他家肯定吃虧。

結果他搶過徐嘉敏的手機一看,他的“元寶們”一個個群情激憤,奮勇殺敵,撕得是如火如荼。

“王舟們”譏諷李元奇出道來沒有一個拿出手的作品,撲克牌式的演技,快奔三了還演偶像劇,千篇一律的人設。這次明明不是主角還綠茶婊搶風頭,永遠是給人做配的份,将李元奇罵得一無是處。“元寶們”也不是蓋的,雖然都是一些溫柔的妹子,但奈不住一顆親媽心,護犢子護得厲害。女人為母則強,平時都是寶貝似的疼着,怎麽忍得下這口氣。将柳瑜舟在娛樂圈裏的黑歷史都翻了出來,什麽地方和哪個導演勾搭,和什麽女明星有一腿,連酒店模糊床震的照片都扒出來了。情況越演越烈,柳瑜舟全世界跑,這種暧昧的黑料一抓一大把,平時只不過維持着高冷的人設被按了下去,元奇每天不是拍戲就是拍戲,這方面倒是白紙一張。

然而“王舟們”又逮着蔣星河做文章,說元奇抱大腿上位,被包養而老公卻頻繁出軌,他家舟舟永遠都是白月光吧啦吧啦。最後元奇、柳瑜舟、蔣星河、魏坤、陸天琪都牽扯進來了,陸天琪的粉絲更是彪悍,他家主子三天兩頭上熱搜,爆出的緋聞沒有八百也有一千,粉絲們都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戰鬥機,一個頂十個,将“王舟粉”撕得片甲不留。

徐嘉敏根本沒多加引導,到了晚上,“王舟粉”就自動偃旗息鼓安如雞了。其實粉絲撕C位是司空見慣的事,沒多大影響,就當為劇預熱了。

元奇看了一天,嘆為觀止:“她們怎麽變得那麽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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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累,你應得的。就算是軟柿子也有不好捏的一天。”

元奇若有所思,發了條微博。

他今天在雪地裏滾的照片,淩亂的頭發,狼狽的身姿,卻露着燦爛的笑容。

二十七

所謂拼命三郎,是李元奇在這行的标簽。他懶怠了兩年,如今又像上了發條一樣了。只要自己能做,不論動作難度多大,他都堅持自己來。幾天下來,身體擦傷,摔傷的次數數不勝數。他拿着拼命的架勢在拍戲,一次次做不對動作再重來,晚上徐嘉敏給他按摩敷藥。兩人雖沒有交流,但都像說好了似的,這口氣就壓在這個劇上了。很快,他迎來了和柳瑜舟的對手戲。

那天,是淮南王子嬰與太子鳳離在戰場上第一次對決。最關鍵的是一場馬戲,他們需要在奔跑的馬背上過招。在下面,武指已經教過兩人動作,元奇和柳瑜舟對了一遍,感覺還可以。柳瑜舟穿了銀色铠甲,冷風凜冽,而太子鳳離威壓鎮靜,絲毫不亂。淮南王子嬰一身火紅騎裝,将元奇的臉襯得格外妖豔,此時的淮南王因多年積壓心中怨恨。一點朱砂點在眉間,如浴血修羅,殺氣畢現。在這裏,太子鳳離将淮南王子嬰俘虜,囚禁在地下水牢中,度過了十年暗無天日的生活。

而這場戲,要求的就是子嬰人生轉折的爆發力。

少年英氣,卻透着一股扭曲的邪魅。元奇本就凍齡,經過蔣星河的細心養護,在這樣飛沙走石的天氣裏,仍然保有清透白`皙的膚質。一點血紅朱砂和斜飛的眼線,令他整個人仿佛身負子嬰的靈魂。他騎在高頭大馬上,雙目微斂,翹起嘴角,活脫脫就是個颠倒衆生的蘭陵王。

下面的助理開始為兩人拍花絮照,紛紛驚嘆于元奇的表現力。

元奇和柳瑜舟先是在不動的馬背上對招,兩人試了試,一群工作人員扶着假馬的肚子,元奇做了兩套動作,手腕一脫,提不動自己那把槍。劇組算是國內好好拍戲的清流之一,道具都做得極為逼真,真刀真槍拍起來,元奇這樣的新手根本做不到。

導演猶豫着:“叫替身過來,先拍遠景。”

元奇堅持:“導演,我可以。讓我試試吧?”

徐嘉敏勸道:“Yuki!”

柳瑜舟手裏是把劍,比他稍微好點,在電影圈摸爬滾打的他拍過許多武俠劇,相對輕松些。柳瑜舟也道:“量力而行,你也別太拼啊。而且重槍你使不慣,拍出來也不好看。”

元奇咬着唇,依舊堅持:“我可以。”

導演無奈:“那就試試吧,就幾個動作,不行就換替身。”

元奇将一條白色綢帶綁在手腕上,兵器相抵,震得他虎口發麻。柳瑜舟說:“行嗎?”元奇道:“再來。”

元奇的情緒似乎傳染了整個劇組,他眼神陰狠,步步緊逼,處處擊中鳳離要害。威亞拉着他,他提身一縱,做了一個漂亮的回馬槍,刺中鳳離的胸口。

導演說:“咔,不錯。”

柳瑜舟将搶移開,咳嗽了一聲:“悠着點,要我的命啊。”

元奇道:“對不起。”他的虎口被崩裂了道血口,将那條白綢染紅。

随後兩人上真馬,拍一段追趕戲。柳瑜舟看劇組的人都在準備,悠悠地牽着馬。

“你看我的眼神像吃了我。”

“角色需要。”

“你真的愛蔣星河?”

元奇不作答,柳瑜舟嘲諷道:“愛就是愛,當着我的面你都不敢說?”

元奇冷冷地望着他:“對,我愛他。我也會用我的方式得到他。”

柳瑜舟笑:“哇哦,很有氣勢,我好期待你的表現。”

元奇翻身上馬,牽着缰繩,一點交談的欲`望都沒有。

對,他是個凡人,別人是天才。

他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得到想要的東西。

他的命運和子嬰揉在了一起。

被壓迫,被輕視,被背叛,被所有的人抛棄,孤零零地扔在這世界上。他的漫天怨恨向誰去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證明自己。

子嬰獵獵紅衣翻飛在風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

“鳳離,這些年我每天都在幻想将你身上的肉咬下來,嘗嘗它的味道。”

鳳離慈悲地:“子嬰,收手吧,不要留個萬劫不複的境地。”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虛僞的模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拿出你太子的本事,讓我看看,你有什麽資格勝任儲君!”

兩人縱馬相向,馬聲嘶鳴,兵器在空中發出粗砺的聲響。兩人将這片城牆染成地獄的戰場。

兩人在奔跑的馬背上交戰,難度升級。元奇一向有些怕馬,為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戲裏。

烈日當空,風沙撲面。他們一整個下午都在走戲,元奇漸漸感覺暈眩,拿不穩手裏的槍。

柳瑜舟出劍過來的時候,他一個不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在地上滾了一滾。

驚得全部的人都湧了上來。

他摔得七葷八素,還兀自爬起來道:“沒事沒事,繼續。”

柳瑜舟也被折磨得疲憊不堪:“休息一會吧。”

“繼續。”

他爬上馬背,調整情緒。子嬰血腥的煞氣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鋪天蓋地而來,柳瑜舟驚訝于他的精力,只好迎敵。

又一次,元奇體力不支摔了下來。這次馬直接拖了他幾米遠才停下。

元奇有一刻是毫無意識的,工作人員忙着搶救。他昏昏沉沉地醒來,徐嘉敏必須要把他送醫院。

他哀求她:“沒事的,我休息一會就好。”

第三次,他爬上馬背。

子嬰一把長槍窮盡畢生之力破空而來,鳳離挑開:“子嬰,不要執着了。不是你的東西,你是奪不走的。快放下兵器,随我見父皇。”

血液染紅了子嬰雙眼,浸透了半邊衣衫,他在敵軍的陣營中越戰越勇,恣意狂笑。

“天不佑我,我偏不信命!像我這樣的人早已被天命舍棄,逆天而行又何妨!”

敵軍如同浪潮般湧上來,徹底将他淹沒。大地被血染紅,天空撕裂,風聲嗚咽,淮南王被鳳離一劍挑到上空,他見識了最好的山河日月。

淮南王直戰到最後一刻,力竭被俘。導演喊咔,周圍爆出雷鳴般的掌聲。

元奇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春日的天空,灰色的城牆,一瞬間穿越到那個鐵蹄踏過的戰場,見到了子嬰。

他最重要的一場戲終于贏了。

他被工作人員擡了回去,才開始他只是昏眩,有些擦傷也沒什麽大礙,到了晚間,他頻頻嘔吐。最後開始吐膽汁。

徐嘉敏二話不說,給他裹了大衣就送醫院。

到醫院他扶着馬桶吐得昏天黑地,嘔心瀝血,像死了一樣。

醫生拍片檢查,急性膽囊炎,需要做手術。

裏面有細小的結石,有感染跡象,要摘除膽囊。

徐嘉敏有些慌了,給蔣星河打電話。

蔣星河正在加班,屠殺天皇的代價太大,他忙着收拾爛攤子。

接到徐嘉敏電話的時候,他半天沒找到自己的聲音,嗯了兩聲就拿衣服走。

開車的時候發現手發抖,心惶惶不安,六神無主。

他叫了唐榮,自己坐在後座沉默。

蔣星河來的時候,元奇正在輸液,臉色慘白,體力透支虛弱地忍疼。

男人蹲下來,撫摸他濕透的發,心疼得要命。

元奇半死不活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掙紮着起身,彎腰往地上垃圾桶驚天動地地幹嘔。

他已經沒有什麽可吐的了,都是吐的褐色的黏液。

蔣星河急得叫醫生,半夜一群護士醫生闖了進來。

“要不打一針止吐的,先不疼再說?”

元奇淚眼汪汪地點頭。

蔣星河握着他的手,将肩膀的衣服退下來些,元奇畏疼地埋在男人懷裏。

護士打趣他:“這麽大了,還怕針呢。”

蔣星河紅着眼睛抱住他,溫柔道:“最怕打針吃藥了,您溫柔點。”

“行,一會就完事了。”

護士将藥劑推完,道:“按住,按好了啊。”

蔣星河空出一只手攬着他按住:“別怕,我在這。”

元奇淌着眼淚,不想讓他看到這軟弱的模樣,拼命忍耐,鑽到他懷裏不動。

蔣星河緊緊握着他的手,元奇也緊緊握着他的。

一個晚上打針、抽血、嘔吐,不停循環,元奇趴在床邊吐,蔣星河就抱住他抽搐的身子,拍打他的背,吐完給他漱口。

兩個人誰也沒落着好,折騰了一夜。

元奇吐了一夜終于睡着了,他太累了,一倒下去就再難起來。徐嘉敏急得在外面轉,怎麽和劇組交代,怎麽發通稿,怎麽應付聽聞而來的粉絲路人。

蔣星河出來:“什麽時候做手術?”

“還沒決定,醫生說要先消炎、禁食。”

蔣星河沉吟了一會:“和劇組那邊說暫時過不去了,如果換人我會去談;消息暫時按住別發,別讓網上吵起來;告訴粉絲們回去,讓唐榮叫幾個保镖守在下面,別給醫院添亂。對了,不接受任何記者訪問。”

徐嘉敏道:“是,不過……”

“不過什麽?”

“Yuki不會同意換人。”

“這個我和他說。”

蔣星河回病房,握住元奇的手守了一夜。一早護士來量體溫、血壓,給他輸液。元奇已經不吐了,有些緩過來,對蔣星河開始生分起來。

他追問護士:“我什麽時候出院?我現在不疼了,明天就可以回去工作了吧?”

護士驚詫道:“哎!你不能出去!這給你消炎做手術呢,你怎麽還能上班?半個月都不用想了!”

“半個月?不行,我明天就要去。”

元奇掙紮着下來穿拖鞋,還沒站起來就要暈倒,蔣星河一把扶住,吼他:“聽醫生的話,都病這麽厲害了還到處跑!”

男人緊皺着眉,說的話也很兇。

元奇卻似乎不怕:“我要回劇組!”

“不準你回去,給我好好躺着。”

元奇不動,眼神激動地瞪着他。男人分毫不讓,握着他的腳擡床上,塞進被子裏,手上的針好歹沒弄壞。

兩人沉默地對峙,蔣星河淡定從容看着他,元奇扭過頭,睡着了。

冷戰持續在兩人之間,讓房間裏的空氣都難以呼吸。蔣星河公司有事,回去拿東西。護士一個沒看住,元奇就溜回去開工了。

蔣星河一看人不在,像抓小雞一樣在衆目睽睽之下拎着子嬰的腰帶就扛肩上,元奇腹痛如絞,委屈地喊:“疼、疼!”

蔣星河心疼地改為抱着:“疼還不知道聽話。”

元奇來勁了:“用不着你管,放我下來,我還有場戲!”

“你不要命了!”

男人惡狠狠地兇他,給他塞車裏扣上安全帶,直接開往醫院。

元奇又輸液了,他其實已經好了,沒那麽疼了,劇組不等人,拍完再去做手術也一樣。

蔣星河卻像看犯人一樣寸步不離,上廁所都要跟着。

元奇越獄不成,就保持冷漠,不和他交流。

兩人在房間裏誰也不理誰。

晚上周麗芬來送飯,見這兩人還較上勁了,從未有過的嚴肅。

她默默地送下飯,默默地退出來,暫時不想觸這黴頭。

蔣星河舀了一勺小米粥喂他,他現在只能吃流食。

“乖,張嘴。”

元奇沉默。

蔣星河湊近了一點,堅持要喂他。

元奇壓抑許久的火氣爆發了。

“你為什麽不讓我去!你知道這部戲對我多重要嗎?你怎麽那麽霸道,是不是誰你都要管着,沒有一點人身自由?柳瑜舟你也這樣嗎?你這麽不尊重別人的意見,我和你根本沒有談的必要。”

蔣星河放下勺子:“你連自己身體都照顧不好,沒有資格和我談尊重。”

“你根本不知道那部戲對我多重要!”

“多重要?比你命都重要?”

“對。我要靠它翻身,我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我不是沒有演技的花瓶廢物,我能夠做到和別人一樣的程度。我也是一個演員,別人或許是天才,得天獨厚又聰明,很容易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要花幾倍的時間和精力,才能争取到我想要的,你為什麽阻攔我!”

元奇說着,又要爬下來。

蔣星河從身後擁住他:“我知道我知道,別亂動。”

元奇怒氣未平,渾身發抖。

他其實很久以來都在壓抑“我不如柳瑜舟”這個想法。包括魏坤那件事,所造成的傷害,都在暗示他太沒用了,所以蔣星河不夠愛他。他拼盡一切去證明,去加強男人心中的砝碼,奮不顧身奔向他。

然而他不懂,他永遠将他的付出和努力當作“兒戲”。這讓他無法忍受。

“你根本就不懂……”

他還是不愛他。如果他沒有變好,他就不會愛他的吧。

元奇掙脫他的懷抱,縮進被子裏。這次,兩人的距離愈發遠了。

元奇有些絕望。

元奇要醫生給他打了劑止疼針,趁着蔣星河去買飯的功夫,再次越獄了。蔣星河對他這種行為哭笑不得,他倒要看看是什麽戲能值得他這樣拼命。他在半成品的攝影棚裏終于看到元奇的第二次現場。他很少看他的電視劇,更少探班。他作為老板,每天都是滿滿的行程,裁決得都是公司大事。他還沒有看過自己老婆演的劇,或者也看過吧,偶爾閑時睥睨天下的姿态,看着周麗芬像腦殘一樣追劇。他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驕傲自負的,從沒有蹲下來以元奇的視角看看這個世界。

他在那個攝影棚裏呆了半天,看元奇一遍遍走位、進鏡頭、找到最好的角度、說臺詞、做動作,一個長鏡頭,稍微一點瑕疵都要重來。而元奇不厭其煩地帶着戲,動作不對重來,臺詞磕絆重來,收音不好也重來。他似乎毫無病痛的痕跡,臉上散發着光芒,牟着一股勁在和世界較真。而蔣星河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一直疼愛、保護的人,變成了光芒四射的星星,而即使柳瑜舟就在元奇對面,他的眼神也未從他身上掃過。

元奇回頭,看蔣星河果然就守在那裏,像尊門神一樣。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

元奇沒理他,繼續與太子鳳離在朝堂上針鋒相對、玩弄權術。元奇的眼線微微加深上挑,多了一絲陰冷,将整個人物魔化了。而元奇運用眼神為人物加了一層捉摸不透的深沉,使得人物更為豐富。太子鳳離相比之下則單薄了一些,然而柳瑜舟也不是好碾壓的,之所以成為主角,自然有他的風度氣質。他只需要表現的八風不動,元奇便被襯得咄咄逼人。人物的分寸拿捏不好,就會扭曲整個形象。

兩人在片場渾然忘我地彪戲,精彩紛呈,看得一衆圍觀群衆連連叫好。

空閑之際,有工作人員趕緊上去拍花絮。柳瑜舟瞧了瞧一直站在那的蔣星河,蔣星河微微蹙眉,似在思索,眼神還跟在元奇身上。他錯了,他一直在感情裏端着架子,擺出一副驕傲冷淡的态度,頻頻試探着對方的底線。而他實質在感情裏付出了多少呢?他一直說用行動來愛他,可他是否真的了解過他的寶貝,知道他想要什麽,在用怎樣的心力奮不顧身争取着它。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他心潮起伏,被元奇的每個眼神動作都震撼着,默默離開了片場。

二十八

蔣星河只給了元奇三天時間,拍完最重要的戲份,不由分說就帶到了醫院。

元奇這次真生氣了,有粉絲拍到兩人在片場的嚴肅臉,一前一後都不牽手了。

第二天就有新聞爆出:人氣偶像Yuki疑婚變,多次出入醫院家暴證據确鑿!

還有許多繪聲繪色的照片爆料,不過一小時就刷遍全網。吃瓜群衆感嘆,果然公子哥是靠不住的,見一個愛一個。元奇的粉絲們慌了,打爆了公司和徐嘉敏的電話。

元奇婚變、家暴的關鍵詞始終熱度不減,而病房裏的兩人也是僵持着。

元奇屁股上打針,默默攥着被子忍耐。他這兩天體力消耗太大,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蔣星河吻了吻他的額頭,将公司的事暫時放下了,一心過來陪他。

他也不假于人手,凡事親力親為,元奇一點飯都不能吃,每天都在輸液,起床上廁所的時候眩暈,蔣星河小心扶着他,被他甩開,又跟上去。

元奇咬着唇:“你別進來。”

蔣星河道:“我幫你脫褲子。”

“不要。”

蔣星河在外面等,等了半天還不見人出來,心裏着急也不能進去。

每分每秒難熬,元奇惡心吐了一會,像死過一樣爬出來了。

蔣星河再不肯讓他亂動,一把抱起他,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元奇有氣無力,蒙上被子轉過身不理他。

蔣星河出去和醫生讨論,定手術的日子。

元奇聽着男人在外面說話的聲響,忽然感覺非常脆弱。

他的身體自上次車禍頻繁不好,幾次三番進醫院,這讓他生出一種灰敗之心。前段時間的心力和精神都随着病痛陡然消失,他懷疑他這幅身體再健身也不會效果了。

至于變好讓蔣星河愛上他的夢,怎麽做都是徒勞,如今他連身體都這樣,再無法好起來,蔣星河也不會愛上他的了。

他一個人會走到走廊的盡頭,看看外面燦爛的陽光,呼吸下窗外的空氣。護士不準他出去,只能在這層樓活動,他困在醫院這些天精神越來越差,常常發呆,恍恍惚惚的。

這裏沒有繪本,也沒有了重生的希望,不管他多麽努力,都證明了他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沒有了争取的資格。

他找來徐嘉敏吩咐了她一些事。

蔣星河這些天都在醫院忙碌,顧不上他的情緒。當他拿到徐嘉敏遞來的離婚協議書的時候,瞪大了雙眼:“元奇要你給我的?”

“是的,他要您簽好字,手術完送他回老家。他想退出娛樂圈。”

徐嘉敏不無惋惜地道。

“老板,Yuki是我帶過最努力的藝人。他練習生吃過的苦很多人都無法想象,我知道,前十年他是為了家人在拼命。可是,車禍之後他曾經和我說過不做這一行了。他是為您回來的,這兩年他做的工作,也是為了您在拼命。我至今都無法想象以他車禍之後的體質是怎麽堅持錄完十期綜藝的。他很愛您,我希望他能留下來。”

蔣星河震驚在當場:“為了我?”

“是的,柳先生要去那家綜藝,他也要去。柳先生參演宮廷劇,他也要入選。為了争取和影帝較量的機會,他很早之前就在準備了,也是因為這個要求我安排健身教練的。”

信息量太大蔣星河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為什麽和柳瑜舟較勁?我不是說過,要他離柳家遠點。”

“我不知道,可能是想證明自己吧……”

這下,那些細枝末節的瑣碎通通拾起來,猶如江河湖海瞬間連通,席卷着吞噬山河的氣勢向他奔湧而來。震撼人心的深情将他撲倒、溺斃!

他終于明白他的寶貝為什麽争取,為什麽拼命,原來都是為了他麽。

蔣星河一把奪過那張離婚協議書,闖進元奇的病房。

“你要和我離婚?”

元奇眨了眨眼睛,避開了男人鋒銳的目光。

蔣星河将那張紙撕了個粉碎,“我不會同意的。”

元奇低聲道:“你會的,要嘉敏再打印一份吧。”

蔣星河心情激動:“你為什麽非要離開我?”

元奇道:“我對你來說是個沒什麽用的人,也做不好你的棋子,你就放了我吧。”

“我不是和你說了嗎?那些話都是權宜之計,我愛你,我會用行動證明。你難道從來就沒信過我?”

元奇緩緩抱住自己逃避,他是不敢信吧。事情雖然過去了,那夜的震撼、心痛、驚心動魄似乎還在,經常纏繞在他的噩夢裏。所以他才努力工作,拼命證明自己,以免被男人第二次抛棄。

蔣星河想碰他,元奇害怕地往後縮。

“看着我。”

“不!”

“你那天晚上其實沒好對不對,你害怕我?你不相信我?”

“別碰我……”

元奇捂住頭,別讓他回想那一夜了,不要。

“看着我!”

男人握着他的肩,元奇驚叫起來:“你不要過來,別問我了,我已經這樣了,對你沒有用。求求你放了我吧。”

蔣星河聽着這撕心裂肺地聲音,再忍不住,傾身堵住了他的嘴。

“唔!不……”

男人緊緊擁抱着他,舌頭伸進來,席卷着他嘴裏的氣息翻攪糾纏。

元奇氣力不支,被狠狠吻了一通幾乎窒息。

蔣星河忙退出來,替他緩氣拍打着背,停留在他唇邊,以呢喃細語的程度道:“我愛你。”

元奇呼吸不穩,眼淚濕潤了眉睫,病弱中梨花帶雨愈發可憐。

他一語不發。

蔣星河幫他渡氣,這次溫柔多了,試探地啓開青年的唇,引着方才那條驚吓過度的小舌,細細地吸`吮纏吻。

元奇有些想哭,他知道,男人一對他好一點,他就臣服了。以為他還有希望,可之後或許是更大的絕望。

他就這樣飛蛾撲火地一遍遍嘗試,死去,再重生。

蔣星河不厭其煩地吻着他,吻一次元奇閉上眼,再吻一次元奇往後躲,男人追着他吻,元奇仰着脖子避無可避。

最後軟化在了他懷中。

蔣星河抱着他,望着他的眼睛:“我愛你,不論是有用的你,還是沒用的你。不論是天才,還是普通人,不管你是誰,我都接受。我愛你的優點,也愛你的缺點,所以你不用擔心自己不好,不用擔心比誰差。在我這裏,你是最好的,你完全可以自由做自己,我都喜歡。”

元奇眼睛眨一眨,滾落出一顆淚珠:“真的麽?”

蔣星河笑:“本來我遇見你的時候,不就是一無所有嗎?你怕什麽,你是李元奇,不論幾次,我都救得活你。”

元奇因為這幾句話崩潰落淚,他的生命中一直渴望的就是這句話。也許對別人來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對他卻是莫大的安慰。他其實不需要別人同情,他都可以自己解決,失去父母,他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失去愛人,他可以重新活過來,失去工作,他可以從頭做起。他不需要幫忙,他需要理解。

我不是沒有用,我不比別人差,我也有資格得到所愛。即使是這樣糟糕的我,也會被包容。

不是命運對我不公,是上帝眨了眨眼,讓我的經歷更為豐富堅強。

他們彼此試探着縮短距離,越來越近,緊緊相擁。

能感受到對方炙熱的心跳,他一定是在做夢吧。

蔣星河抱着他上床躺好:“別再說離婚的事,否則我真的生氣了;柳瑜舟在我這裏根本不算什麽,以後也不會來往了,你不用和他較勁;那天晚上的事到此為止,不許想了,我要你,和棋子利用都沒關系,是因為我離不開你了;再也不能說自己沒用廢物,我的人不許妄自菲薄,你已經證明了自己,争取到了想要的。現在,放輕松閉上眼,睡覺。”

元奇閉上眼,悄悄眯起一條縫。

“你知道我争取什麽?”

蔣星河一笑,吻上他的眼睛。

“你得到了。”

元奇心跳加快,撲通撲通要跳出來,兩人心照不宣,有種奇妙的暧昧與緊張。

他往男人懷裏縮了縮,蔣星河攬着他,與兩年前一樣,他再次獲得了救贖。

蔣星河将元奇哄睡了,連夜用元奇的號發了一條微博:“沒離婚,好着呢。”附上一張握着元奇手的照片。仿佛之前的陰影還在,只要男人動一動,元奇就有意識地攥緊他的手。也許他一直想着,但嘴上不說,也聽不進他的話。唯有一而再地确定他是否在身邊,才有安全感。

蔣星河被他抱着一只胳膊,扭曲着身體在床邊坐了一夜。早上元奇醒來,發現男人還和昨夜一樣姿勢都沒變,在刷微博。

“看什麽呢?”

蔣星河伏低身體,摸他的額頭試體溫:“還難受嗎?”

“有點疼。”

元奇枕着他的大手,皺起眉道。

“哪裏疼?我去叫醫生。”

“你別動……”

“好,我不動。”

男人剛站起就被他喊得坐回來了,元奇閉着眼又要昏昏欲睡。這麽睡了一會,他爬起來要上廁所,蔣星河直接把他抱起來,有護士進來量體溫,看到他倆的架勢。

“哎,不能這麽抱。又不是小孩了,要堅持自己走,恢複好體力才能給你做手術啊。”

蔣星河心疼地打商量:“我扶着他走,行嗎?”

護士去挂吊瓶,說道:“好吧,回來打針。”

又要打針,元奇厭惡醫院打針輸液,他不情不願地被扶進廁所。蔣星河趁護士不在,鑽個了個空進去。

“不想打針?”

“嗯。”元奇點點頭。

“我陪着你,今天我不去公司了。”

元奇聽着,心情并沒有好多少。

“你別看着我,我尿不出來。”

“好,我出去。”

蔣星河在門外站着,聽裏面的動靜,差不多結束的時候,他又進去,将元奇半抱出來。

護士翻了個白眼,“躺好,屁股上打一針,然後就輸液了。”

蔣星河握着他的手,元奇蜷縮起身體。

元奇趴着的時候看到男人的手在抖,打完針男人就長舒了口氣,活動着手腕:“看你打針,比我自己還疼。”

“你手怎麽了?”

“沒事,你想吃什麽嗎?”

蔣星河又問護士:“今天可以吃面食了嗎?他體力太弱,不吃飯就沒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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