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賦國大皇子

皇城外五裏處的空地,柳長安帶着手下的兵士,安靜地等候着賦國人馬的到來。

三柱香的時間過去,終是看見了緩緩朝他們行進的車馬。

騎着棕紅色血馬的領頭,柳長安很熟悉,那将領與她在戰場上交戰過數十回,直到賦國遞呈投降書,也仍未分出勝負。

“柳将軍,別來無恙。”将領跳下馬,走到柳長安跟前,抱拳相問。

“馬将軍,別來無恙。”稍往前跨一小步,柳長安抱拳回禮,而後,繞過馬奔,站定在第一輛馬車前。

“我等在此恭候大皇子多時,皇上早已下旨備好宴席,就等大皇子一行到來,請大皇子随在下一同入宮,皇上親自為您接風洗塵。”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回應柳長安的,只有馬車裏不間斷的咳嗽聲。

馬奔拍了拍柳長安的肩,頗為無奈地道,“大殿下在途中受了風寒,車馬奔波,未見好轉,恐要辜負你們皇帝的一番心意了。”

雖沒見到那大皇子的真實情況,但只聽着那與以前村子裏的肺痨鬼一般的咳嗽聲音,柳長安不疑有他。

“還請柳将軍秉明你們皇帝,待大殿下病情好轉,定第一時間入宮求見。”馬奔接過從馬車裏遞出來的一本冊子,轉而交到柳長安手上,“這後面所有馬車載着的大箱子,便是此次我賦國上奉的貢品,貢品清單全列在這冊子裏了,就請柳将軍一并護送進皇宮。”

“此乃長安職責所在。”把冊子塞進懷中,柳長安将石索叫了過來。

“将大皇子一行護送至驿站安頓妥當,等到了驿站後,一切都聽禮部侍郎安排,知曉了嗎?”

“是!”

柳長安踩住馬蹬,想起不能落下禮數,回頭向馬奔辭行,“馬将軍,長安先行進宮禀報,告辭。”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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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貢品慢慢遠去的柳長安,沒能看見被掀起一角的馬車簾,一雙陰翳的棕色眼眸,正盯着她的背影。

将貢品送交國庫,上交貢品清單的冊子,陳述完賦國大皇子染了風寒的情況,柳長安的手中又多了一道聖旨。

去太醫院帶院首李太醫到驿站為賦國大皇子看病。

若那大皇子有什麽三長兩短,與賦國的戰争,勢必又起。

“長安。”

沒有賦國大皇子,已經準備好的美酒佳肴不能憑白浪費,皇上直接下令宴請群臣,除了她這個有聖旨在身的将軍與在驿站恭候大皇子大駕的禮部侍郎外,怎的端王爺也沒有參加宴會?

“王爺,是有何吩咐嗎?”

“長安覺得,賦國大皇子染了風寒,會是巧合嗎?”

以端王爺的性子,想必不會問沒有把握的事,若是巧合……柳長安仔細回想了下當時的場景,全是馬奔将軍與她交接,就算染了風寒,不可能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再加上那過于嚴重的咳嗽聲……

“那賦國大皇子,難道是在裝病?”

“裝沒裝病,今夜或是明夜過後,自有分曉。”也不知從哪摸出一個玉瓶子,酒香四溢,皇甫端仰頭喝了一大口,“長安還是快些去太醫院吧,本王還要回去喝美酒呢。”

“是。”

“哦,對了,長安可認得本王的暗衛?”

“流雲閣那日見過,還記得一名暗衛從梁間躍下時,長安見其腰間懸着魚龍玉佩。”

“長安好眼力。”皇甫端眼裏的贊賞毫不吝啬,“今夜或明夜,若有本王的暗衛來尋長安,見了字條,長安就當明白該如何做了。”

“長安記下了。”

皇甫端晃悠晃悠地往宴會走去,長安握緊手裏的聖旨,大踏步地離開皇宮,往太醫院去。

将診脈用的絲線捆好收回藥箱中,李太醫要了紙筆,寫好了兩張藥方子交給一旁候着的馬奔。

“大皇子積勞成疾,染了風寒後又沒有及時用藥,致使病情加重。這藥方子,前一方用以祛除風寒後一方則是用以調理身子,早晨傍晚各煎服一帖,半月後大皇子定恢複安康。”

“謝謝李太醫,李太醫慢走。”馬奔将藥方子收進袖子裏,挪步送李太醫出了大皇子的房間,餘下一個丫鬟随身伺候。

柳長安在驿站的前廳喝茶,思緒卻不知飄到了何方。

這些日子頗為忙碌,她已半個月未曾回營,也不知君憐在軍營裏過得怎麽樣,過得好不好。

李太醫挎着藥箱走出來,柳長安起身,将李太醫送上馬車後,又回到驿站裏頭坐下。

護衛賦國大皇子在炀朝地界上的安全,是她的職責所在。

軍營後山的小溪邊,君憐捋起衣袖,清洗着昨日下午從城中的百衣鋪送來的幾套成衣。

與衣裳一齊送到手上的,還有一張字條。

自作主張替靖萱選了些成衣。長安。

明明忙到連軍營都回不來,還替她購置衣裳,真是……

擰幹水,将洗好的衣裳裝回盆中,君憐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

她特意去找了習武之人常用帕子的線料,這樣子做出的帕子能夠輕易擦拭掉汗水,更适合已經是将軍的長安。

白色帕子的右角,縫了兩個黑字,長安,是只屬于長安的帕子。

“君姑娘,君姑娘……”

悅兒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君憐收回帕子,端起洗好的衣裳往回走。

“悅兒,這麽着急忙慌的,是怎麽了?”

“有……有……”跑地上氣不接下氣,悅兒卡殼了。

君憐伸手撫着悅兒的背,替她順氣,“別急,慢慢說。”

“軍營外來了輛很漂亮的馬車,車夫說是端王妃親自來接君姑娘去端王府小住幾日。”緩過氣的悅兒算是把話說清了。

端王妃?端王府?

離開流雲閣那日,與長安一同的那位是王爺,是雲姑娘的恩客,而這炀朝,只有一位王爺。

“悅兒,将衣裳帶回去曬了,我去見那位端王妃。”心下有數,君憐将木盆遞給悅兒,往軍營正門口繞去。

馬車夫遠遠見到一位女子走來,轉頭隔着車簾子說了句,“君姑娘來了。”

雲曦由馬車夫扶着慢慢下了馬車,君憐也差不多正好走到馬車前。

“民女見過端王妃。”君憐說着,就要跪下給雲曦磕頭請安。

雲曦及時扶住君憐,有些無奈,“憐兒,你怎麽也這樣……”

“雲姑娘已是端王妃,身份尊貴,庶民與王公貴族行禮,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你是我妹妹,不一樣。”雲曦拉過君憐的手,直接帶着人進了馬車,“不耽擱了,先随我回端王府。”

車簾還未将車內光景蓋住,馬車夫便揚鞭催馬,絕塵反身而去。

馬車一路颠簸,君憐就是想下馬車,也來不及了。

“雲姐姐,你無端将我帶到端王府去,不怕端王爺責備嗎?”沒了外人,君憐才敢叫雲曦姐姐,這還是當初雲曦磨了君憐許久,君憐才願意在只有兩人時,這麽稱呼雲曦。

“她若不聽我的,便讓她睡一個月書房。”雲曦扶住自己的腰肢揉了揉,順勢靠在了軟墊子上。

君憐瞧見雲曦的動作,捂嘴偷笑,但想到自己就這麽被雲曦帶出了軍營,長安毫不知情,臉上的笑容很快又收了下去。

“雲姐姐,你能不能讓端王爺替我告訴長安,我離開軍營去端王府住幾日。”

雲曦盯着君憐的雙眼不說話,就這麽靜靜看着,看到君憐先撐不住羞得低下了頭。

“小丫頭,你自己親自跟他說,你的柳将軍也住在端王府。”

吃驚地擡起頭,看見雲曦調笑的表情,君憐搖了搖頭,“雲姐姐說笑了,我只将長安看作我的哥哥。”

雲曦能看清,君憐眼中的拒絕,那是這些年來烙印在君憐身心上難以磨滅的創傷。

握住君憐的手輕撫,雲曦心疼,若是君憐走不出來,或許她這輩子只能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長安,本王親自來接你回府,還不快牽上馬跟本王走?”

皇甫端跨着馬在驿站門口,正好看見柳長安帶着石索和兩兵士巡視回來。

“這……王爺,賦國大皇子已下住驿站,長安需在此護衛,不可擅離職守。”

皇甫端頭疼,柳長安這個人哪都好,就是太死板。

伏在馬脖子上,皇甫端湊到長安耳邊,輕聲道,“你若守着這驿站,怎麽能知道那大皇子是裝病還是真病呢,跟本王走沒錯的。”

眼神上下游移,柳長安仍有些猶豫,攥緊拳頭想了很久,才呼出一口長氣,“王爺,走吧。”

“石副将,還不快去将你們将軍的馬牽來?”皇甫端眼神示意石索,讓他快些去牽馬來。

在寬闊的大道上,皇甫端放任□□的馬兒閑散地走着,柳長安握着僵繩跟随在旁。

“長安你一天到晚板着個臉不累嗎?算啦,等會回了王府,看你驚不驚。”

皇甫端丢下話,雙腿勾緊馬蹬,便在大道上揚鞭策馬,飛濺起不少塵土。

不太明白王爺剛說的話的意思,柳長安顧不得他想,扯起僵繩,緊随其後。

王府大門的石獅子前,停駐着一輛馬車,柳長安認得,那是端王爺特意為端王妃打造的馬車,比之平常的馬車,要平穩許多。

“長安,下馬,去接你的人。”皇甫端指了指馬車。

今日的王爺一直在說莫名其妙的話,柳長安雖不太曉得是何意,照做便是。

“靖萱?!”

柳長安還是板着張臉,只是驚呼出的兩個字洩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君憐彎着腰抿唇,把手搭在長安的手心,小心地走下馬車。下了地,君憐很快縮回手,低垂着眉眼,小聲道,“謝謝你,長安。”

“嗯…”

手心還殘留着一絲柔柔的溫暖,柳長安保持着伸手的姿勢,不再動作。

“憐兒姑娘,讓長安帶你去王妃為你準備好的廂房,就東廂第二間,長安你屋子隔壁那間。”皇甫端抽出扇子,扇頭抵住柳長安的背,将人往君憐那邊推,“磨蹭什麽,快走,別打擾本王接王妃。”

唇瓣翕張,柳長安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是,王爺。”

“靖萱,我們進府吧。”

“嗯。”

望着中間還能隔着一個人進府的兩人,皇甫端無奈地搖搖頭。

“憐兒還邁不過心裏的那道坎。”雲曦彎腰出了馬車,同樣見到了兩人的背影。

“那長安呢?本王真就搞不懂了,為了憐兒姑娘送掉自己性命都不怕的人,本王不信這樣的長安對憐兒姑娘會沒有情。”

雲曦攙住皇甫端的手臂,往王府大門走去,“兩情相悅,實屬不易,她們的路,還是要由她們自己走。”

“也是,情之一字,卻也勉強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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