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貼身照顧

萬安寺外,長長的馬嘯聲打破了寺院的寧靜。

不安感愈發強盛,君憐心慌地站起身,拉開禪房門,走到院子裏。

一道火光向後院飛速移來,帶來一陣風,吹起君憐的衣裙,伴随着盔甲哐當跪地的聲響。

“夫人!夫人……将軍他胸中匕首,快……快不行了!”

臉上混着汗水淚水與血水的石索頹然地跪在君憐身前,急切到直接喊了君憐夫人。

恐懼瞬間代替不安,君憐被突至的噩耗沖擊地頭腦暈眩,踉跄了幾步後靠觸在了柳樹幹旁,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可控制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卻印證了她的傷心。

緊緊扣着手中已經完成了的香囊,君憐的話語也帶起了顫抖,“怎麽…會……”。

“憐兒。”剛得知柳長安受傷的消息,雲曦也不顧儀容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我們快回王府,柳将軍她受傷了!”

在颠簸的路上奔馳,馬車晃動地十分厲害,君憐咬着下唇,眉頭緊鎖,緊握着拳頭,指甲陷進肉中也沒有察覺。

将手搭在君憐消瘦的拳頭上,雲曦只能如此無聲地安撫她。倘若此刻受傷的是皇甫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會是什麽樣子,怕是比憐兒更加地心慌意亂不知所措,雖貴為醫仙之徒,但自己只擅藥理,對于外傷卻是束手無策。

長安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一定……君憐腦子裏只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這句話。

沙場的刀光劍影紛飛戰火都未能留住她,長安絕不可能栽倒在一把小小的匕首上的。

端王府的東廂處燈火通明,皇甫端甚至命管家将府上庫房裏珍藏的兩顆夜明珠取出,好讓盧太醫能看清楚柳長安的傷勢。

“匕首離心口只差半分距離,不愧是從邊塞回來的将軍,福大命大。”

盧太醫查明最危重的傷勢,伸手去探柳長安的脈搏,卻是一驚。

“王爺,這……柳将軍她……”

Advertisement

“盧太醫此刻要做的,就是保住長安的命。”皇甫端自是看清了盧太醫的動作,但人命關天,暴露長安的身份也無可奈何。

“臣下明白。”

婢女端來溫水,盧太醫撈出浸透了的白布巾并擰幹,按捂住長安的胸口,将匕首極快速地拔出。

“唔……”痛苦的嗚咽從柳長安口中傳出,巨大的痛感迫使她從昏迷中轉醒,也非第一次受傷,柳長安想起昏迷前的狀況,咬緊了牙關。

急湧而出的鮮血迅速染紅白布巾,盧太醫從袖子裏摸出一小玉瓶,低頭張嘴便咬開玉瓶的紅布塞,倒出大半瓶的藥粉,堆灑在那着實不小的傷口上,而後再纏上好幾層的白紗布,算是大功告成。

“王爺,臣下該做的都做了,只要柳将軍自己能挺過今夜,則性命無憂,之後輔以臣下的調理方子好生休養二月餘,方能痊愈如初。”

“還請盧太醫于王府暫歇,以防萬一。”

“是,王爺。”

盧太醫跟着小厮離開了東廂,皇甫端走到床邊,看着虛弱的柳長安,自責萬分,“是本王思慮不周,令長安性命堪憂,是本王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憐兒姑娘。”

“王爺不必如此……是長安自己…嘶……小看了那大皇子……才會受傷的……”額間冒着冷汗,臉色也是十分蒼白,暈眩感襲來,柳長安強撐着開口,“長安還想……求王爺一事。”

“你說。”

“請王爺将我送出王府,不要告訴靖萱我受了傷,我不想……讓她……見到我這……副…模……樣……”原本想在一切事了後,再去面對靖萱,面對自己心中的感情,怎料世事無常,自己轉瞬成了将死之人……

眼皮厚重得撐不開,柳長安又一次昏睡了過去。

聽到急匆匆的奔趕聲,皇甫端略帶愧疚地回答已然聽不見的柳長安,“長安啊長安,你的要求本王恐怕辦不到了。”

君憐從邁着疾步到提着裙擺開始小跑,從王府門口到東廂,僅用了平常的一半時間。

皇甫端等候在門口,君憐只得停下先向端王爺問安,“王爺萬安,長安她……”

“憐兒姑娘,今夜便勞煩你好好照顧長安,務必幫助長安挺過今晚,否則……”

皇甫端臉上凝重的表情與沉重的話語令君憐的心揪地更加緊,“否則長安會……會死…是嗎?”

“是。”皇甫端毫不避諱地回答了君憐,既然君憐在知曉長安女子身份後還能如此擔憂她的安危,無論如何,君憐心中肯定有長安的位置,雖然不确定是自己與曦兒這般的感情還是她将長安當做了世間唯一的親人的親情,“長安便交托給憐兒姑娘了。”

匆匆趕到的雲曦拉住君憐冰涼的手,将她的手掌心攤開,放上了一個小瓷瓶,“裏面是一顆續命丹,讓柳将軍服下,她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不等君憐就要說出口的感謝,皇甫端伸手一拉就将房門關上了一半,“憐兒姑娘快進去吧。”說完将另一扇房門也給帶了上,像是硬生生将君憐給關進牢房的模樣。

床邊的銅盆子裏,落着先前捂血的白布巾,無色的水也被染成了鮮紅色,房間裏彌散着的沉香也掩蓋不住先前濃厚到現下淡淡的血腥味。

“長安……”君憐試圖抱着一丁點兒的僥幸,輕輕喚道。

沒有回應。

抹掉再一次落下的淚水,君憐打開小瓷瓶,倒出一顆棕色的小藥丸,蹲在床邊,小心翼翼推開毫無血色的兩瓣唇,将藥丸塞進長安嘴中,再喂上一口溫水。

顧不上取帕子,君憐直接用自己的衣袖擦幹從長安嘴角溢出的水珠。

此刻的長安,像是個沒有生氣的木偶,明明近在眼前,卻似遙不可及。

“若能早日将平安符求來,你是否就不會受如此重的傷…”取出香囊,君憐放在了長安的枕邊,一同放下的,還有君栖的玉佩,萬望菩薩與哥哥能一同庇佑長安平安無事。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了。

“君姑娘,王妃讓奴婢們端來兩盆熱水,說讓姑娘替柳将軍擦洗身子用。”

“那便放桌上吧。”

“奴婢們告退。”

讓長安穿沾着血跡與塵土的衣裳也确實不适,小心地剪開外裳褪下,再慢慢解開長安的裏衣。

裏衣下是一副瘦弱的身軀,與縱橫交錯的傷疤。

君憐捂住自己的嘴,顫抖着的另一只手想要觸碰那凸起的疤痕卻又在即将接觸時停住。

曾經安好地跪在她面前說會照顧她的人,是經歷了多少才能活着從吃人的戰場全身而退。

“沙場的刀劍都未曾留下你,你又怎會敗在這區區一把小匕首上,對不對?”

染了血的手帕滑落在床沿,長安二字的黑線亦沾染了血色。

原來,長安一直都将這方帕子貼身攜帶。

溫熱的布巾輕拂過裸露的肌膚,慢慢上升的熱度卻透過兩層傳到了君憐手上。

“熱……熱……好…熱……”

柳長安終于是有動靜了,君憐聽不清她的呢喃,只得湊耳傾聽方才聽了個明白。

為長安穿戴好裏衣,君憐便去将各個窗戶支起,讓晚風能夠吹進房間。

長安嘴裏仍不停地呢喃着熱,君憐無法,回自己房中取一把涼扇,坐在床邊為長安扇風。

不知扇了多久,君憐的手臂累到麻木也不曾停下,忽的,柳長安開始發顫,呢喃的熱也變作了冷。

拉過被褥替長安蓋好,君憐起身時有些恍惚,甩了下頭後,趕緊将支撐窗戶的木棍取下,隔絕涼風。

再加了一床被褥,喚小厮添了兩個爐碳盆子在床邊,情況也未有好轉。

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心慌意亂的君憐叫來門外的丫鬟趕緊去尋王爺王妃。

丫鬟獨自一人小跑回東廂,并捎帶回了一紙書。

“憐兒,眼下只能借你自己的身體來為長安取暖。”

抿着唇看向床榻上哆嗦着的柳長安,君憐放下簽紙,手伸向自己的腰間。

直到身上只剩下一件抹肚,君憐掀開兩床被褥,再為長安解衣。

猶記初見時,長安在自己解她腰帶時的驚惶無措,在未反應之際鉗制了自己的動作,之後利落地翻身下床……可如今,兩人幾乎赤誠相觸,長安仍緊閉着雙眸,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

君憐環住長安的腰肢,緊貼着她,借由自己的體溫溫暖長安,身體的本能也驅使長安努力貼近熱源。

君憐安靜地輕埋在長安的頸窩處,感受着長安微涼的溫度與頸間跳動緩慢的脈搏。

“長安,我只有你了,所以,別丢下我。”

東方泛起魚肚白,感受到身旁人胸腔傳來平穩的跳動,強撐了一整夜的人兒終是抵不過身體叫嚣的疲憊,安心地阖眼睡了過去。

“唔……”

身子微微動了下,胸口傳來的疼痛依舊,柳長安終是從昏睡中醒來。

剛擺脫腦中的一片混沌,柳長安便瞬間陷入了另一個莫名的境地。

全身不着寸縷的不适感和緊摟住自己腰間的雙手,還有身前那完全無法忽視的不似衣料的軟滑觸感……

慌亂地閉上雙眼,希冀于剛剛感知的一切都是幻覺,難料那柔軟的觸感在腦中越發深刻清晰,吓得柳長安噌地睜開雙眼。

緩慢而僵硬地掀開被褥,可貼着自己胸脯的溫熱面龐被烏發遮擋住,一時看不清面容。

雖是如此,卻也抵不住柳長安在戰場之上訓練而出的敏銳嗅覺,君憐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她是不會聞錯的。

可明明已經請求王爺将自己送離王府且将受傷之事向靖萱隐瞞,此刻,靖萱怎還會和她……共處一榻,且不着片縷……

叩叩叩叩,門外響起敲門聲,由不得柳長安多思細想。

“是誰?”

微弱的聲音從柳長安嘴中脫出,而外門的叩敲聲依舊,然後嘎吱一聲,門被推開又重新阖上。

“是我,雲曦。”雲曦站定在屏風前說道。

“王妃…”

“柳将軍重傷在身,還是安躺着為上。”透過屏風,雲曦隐約看見柳長安緩緩撐起自己的上身,“憐兒為你擔驚受怕了一整晚,又親自照顧了你一整晚,莫驚醒了她。我需要進來為你把脈,露出手腕即可。”

眼波流轉,流光幾度變換,柳長安擡起微攏的手,撫上君憐的烏發。

拉蓋好被褥,柳長安才朝着屏風輕喚道,“王妃,您可以進來了。”

“脈象微弱平和,已無性命之憂,待柳将軍滋補休養三月餘,定能痊愈如初。”

“長安謝過王妃。”

“柳将軍不必如此,要謝的話,你最該感謝的還是憐兒。”雲曦說完便起身離開,走前将一個小瓷瓶放在床沿處,囑咐柳長安在君憐醒後讓她服下。

重傷昏迷前,腦中閃過唯一的遺憾事,就是沒有向靖萱表明自己的心意,如今自己又從閻王爺那撿回一條命來,也沒什麽好再藏着掖着了。

枕邊的一抹紅色吸引了柳長安的目光,與它放在一處的,還有君栖的那塊玉佩。

将紅色香囊握在手中,內心的好奇驅使柳長安打開了它,裏面裝着一個明黃色的三角符。

柳長安見過與香囊裏長得一模一樣的符,前些日子端王爺向她炫耀時近距離見過,是王妃在萬安寺專門為端王爺祈的平安符。

原來,靖萱去萬安寺是為了求符,照此看來,這符應當十分靈驗,等傷好了自己也去求一個,為了靖萱,她要平安地活着,不需假借他人之手,留着這條性命親自照顧靖萱。

“不可以拿出來,會不靈驗的!”

柳長安還未反應過來,手中的東西就被全數奪了去。

君憐醒來便看見照顧了一整夜的人兒已經蘇醒,內心頓生的欣喜卻在見到那明黃色的紙符時被驚吓瞬間替代。

趕緊将平安符塞回香囊內,君憐才輕呼出一口氣。

“住持方丈說過,剛求得的符需不見光整三日,若是因此失了庇佑,你……你又受傷了怎麽辦?”責怪的話語被吞回肚中,眼前這人,才從鬼門關走了回來,君憐舍不得。

“靖萱這是特意為我求的符?”柳長安眼中迸發出亮光,激動地半起身握住了君憐的肩膀。

沒有回答長安的問題,君憐在此刻終于想起她們現下尴尬的境況。

紅暈霎時浮上面頰,君憐小力地試圖掙開長安的鉗制,同樣後知後覺的柳長安羞紅着臉扭過頭去并松開了自己的魔爪。

摸着扯過被兩人一番動作後掉在一旁的被褥替君憐披上,柳長安倒是因着上身包滿了紗布,還算有所遮掩。

面向牆壁,柳長安背對着君憐,輕捂着有些發疼的傷口,血色正從裏往外滲。

只聽得一長串窸窸窣窣後,君憐已是穿戴整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