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糯糍糕

君憐站在床邊,局促地摩挲着手中的香囊。

明知長安與自己一般是女子,看下身子又有什麽關系,況且自己的這副破敗身子,看的人還算少嗎……

抛開心口湧現的苦澀,君憐十分鄭重地拉過柳長安的手,将香囊放在她的手心,彎起她的手指将香囊握好,“此前随雲姐姐去萬安寺,為長安你求來的平安符,希望此後它可以一直護佑你,保你平安無事。”

“靖萱,謝謝你。”握緊香囊,在聽到君憐的肯定後,長安咧起嘴,笑得像個得到一串心念已久的糖葫蘆的孩子。

“無需言…呀!血,長安你不許再動了,我現在就去找大夫。”

沒來得及開口,柳長安只能巴望着君憐匆匆而去的背影,低下頭鼓嘴嘀咕,“傷口滲血而已,沒什麽大礙的…”說罷,傷口便開始隐隐作疼,痛感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估計是麻沸散的效用快到了。

倒躺回床榻上,即是如此,長安也沒聽君憐的話,時不時擡起手看幾眼用金絲線繡着翠竹的香囊,摸着其上金絲線與先前手帕上長安字樣的繡法相同的紋路癡笑。

這算不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昨夜幾近坦誠相見,靖萱該是知曉了自己的女兒身,如此一來,也不需要再找尋什麽合适時機來告訴她這個事實。

靖萱對自己這般關切,是不是表示自己是她心中算得上重要的人,只是不知,以女子身份向靖萱表明心意,她會不會接受。

愁容浮面,柳長安閉眼小憩,還是等傷口痊愈,再憂慮這些不遲。

未等來君憐,倒是王妃讓廚房送的朝飯先到了。

拎着食盒的丫鬟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厮,擡着一張小方桌,徑直搬放在了床前,丫鬟将盒中吃食一一擺在小方桌上,再退出房間,站在門口候着。

看着碗裏的青菜豆腐粥,配上一碟小菜,柳長安頓感憂傷。她想吃肉,這清湯寡水的,如何下肚。昨夜起便未曾進食的肚子容不得柳長安抱怨,咕咕咕咕的開始長叫不停。

“罷了,湊合着吃吧。”長安無奈,只能妥協于面前的清粥小菜,就以她拖着重傷的身子,決計不會應允她吃油膩的食物。

在柳長安吞下最後一口粥時,皇甫端帶着一盤小酥肉出現在了柳長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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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趁王妃帶憐兒姑娘吃朝飯,來給你送好吃的。”皇甫端撩起袍子坐在長安身邊,将手中的盤子放在柳長安前頭,“要不是曦兒和太醫都保證你這傷口滲血無甚大礙,憐兒姑娘才放不下心,你是沒見着憐兒姑娘那憂心忡忡的模樣。啧啧啧,要不要本王現在就去替你們操辦婚事?”

“我還未曾對靖萱表明心意,王爺暫莫說笑。”長安的眼眸暗了下來,想要握竹箸的手也頓在了方桌上方。

“本王明白,憐兒姑娘她……唉,緣分這種事,老天也說不準。你且在府中好生修養,莫要多慮。”

“是,長安明白。”兒女私情先放一邊,柳長安還是有點擔心前一晚的狀況,“王爺,昨夜是否生擒了賦國大皇子?”

“那位大皇子此刻正在水牢裏待着,等再過個三五日,本王必親自去向這位賦國大皇子表示感謝。”

“何來感謝?”

“他留的後手,将本王的皇兄送上了黃泉路,省去了本王許多的麻煩,長安說本王該不該感謝他。”

“原來如此,長安在此恭賀王爺,大仇得報。”

一下沒一下地攪動着手裏的瓷勺子,君憐桌前碗中的粥食也還未吃下一口。

“怎麽魂不守舍的?這粥都要被你攪涼了。”雲曦放下筷箸,按住了君憐無意識轉動的手腕,“王爺已經去東廂替你看着長安了,快些吃完就能回去照顧她,聽話。”

“可…長安她…”

“熬過了昨夜,長安已無性命之虞,傷口滲血實屬常事,你不信我這外行人便罷,還信不過太醫院的太醫?”

“不…沒……”

雲曦舀起一口清粥塞進君憐嘴裏,制止了她想要繼續說的話,這是她第一次對除了皇甫端之外的人做出無禮的事,真真是被憐兒的關心則亂給氣到了,“不準再說話了,好好喝粥,不然就把你送到萬安寺清修三個月,三個月後再讓生龍活虎的柳将軍接你回來。”

威脅般的語氣,令君憐乖乖妥協。

她想要親自照顧長安,想要親眼看着長安痊愈。

或許今後等長安恢複女兒身,便會嫁人生子離她而去……但至少現在,自己想要陪在長安身邊,汲取那麽一絲絲的溫暖。

一滴淚水悄悄落進面前的碗中,消失不見。

在東廂吃足的柳長安送走替她清理偷吃痕跡的皇甫端後,坐在床沿發起了呆,準确而言是在思考,思考如何才能讓靖萱接受身為女子的自己。

即便靖萱因為這些年的遭遇而不會再接受任何男子,也不代表她就會與王爺與王妃這般,改對女子動心。最最糟糕的,就怕靖萱在聽到她表明心意後從此厭惡她,不想再見到她……

長嘆一口氣,柳長安倒回被褥上。

怎麽想要喜歡的人接受自己感覺比在戰場上沖鋒殺敵還難…

“嘶…”習慣性的将兩只手往後腦勺處放,牽扯到傷口,疼地柳長安倒吸一口氣。

“将軍,将軍,石索來看您了。”門外響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叫喊聲,柳長安抹掉額頭處因為劇痛而冒出的冷汗,強撐着起身去開門。

還未走至門前,門便被推開了,柳長安剛想開口教訓這沒規矩的石索,卻發現推門進來的是君憐。

到嘴的話瞬間咽回肚子,柳長安讪讪地看着面色忽然轉為陰沉的君憐,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臂膀。

面前這人真是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而且只穿一件中衣就敢來給石索開門,就不怕洩露了自己秘密。君憐抿起嘴,拖過柳長安的手,将她按回床上,蓋好被褥,之餘一個腦袋在外。

跟在君憐身後的石索就這麽圍觀了全程,不厚道地在屏風旁捂嘴偷笑,他家将軍以後一定是妻管嚴,哈哈哈哈。

一言不敢發,僵硬着任君憐施為。

眨着自己明亮的眼眸,柳長安一頭霧水,靖萱她……是怎麽了,貌似很生氣……可是,為什麽…

廂房內安靜的掉落一根針都能聽見,候在一旁的石索可一點也不想插入将軍兩口子的修羅場,從懷中摸出一包黃色油紙包着的東西,放在床邊的方桌上。

“将軍,末将特意從六福軒為您捎帶的糯糍糕,還望将軍能夠早日康複。”石索半跪在地,弓腰抱拳,“末将先行告退。 ”

“謝謝你,石索。”

廂房重歸安靜,柳長安悄悄偷瞄了一眼君憐,見她望着油紙包出神,便抓着被褥前沿,正大光明地看起自己的心上人。

又是六福軒的糯糍糕……

還在城郊的營帳時,隔一天的時間,悅兒便會從城中帶來一包糯糍糕,初時只以為悅兒貪嘴,順道捎帶給自己,可六福軒的糕點遠近聞名,價錢不低,不是悅兒能承受的起的。

在悅兒又一次将紙包放在君憐桌前時,君憐叫住了悅兒,“悅兒,這六福軒的糯糍糕是你自己買的嗎?”

被叫住的悅兒垂着頭,不發一語。

“坐下吧,多吃些糕點,辛苦你隔日便往城中跑了,我不會告訴長安我知曉此事的。”君憐捏起一塊糕點,輕咬一小口,細細咀嚼。

君府還未發生變故時,爹爹娘親哥哥也都很喜歡六福軒的糕點,爹爹最愛梅花糕,娘親最喜荷葉糕,哥哥鐘情桂花糕,這糯糍糕則是君憐的心頭好。

軟糯味香,甜而不膩,染有擀面杵帶來的淡淡香檀味,卻不會掩蓋糕點本身的味道,依舊是當年的那道風味,只嘆物是人非……

感受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君憐回過了神,“長安,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看你好看…不不不是,也不對,是好看……啊啊…那什麽,靖萱你…你快嘗嘗石索送來的糕點,你不是最喜歡六福軒的糯糍糕了嗎?”

不經思考脫口而出,想要收回話到底是來不及,長安打着馬哈哈将話語轉到糕點身上,寄希望于君憐并沒有聽到她剛剛的那句話,但似乎不太可能。

君憐的嘴角帶起一抹弧度,被柳長安混亂失措的樣子逗笑了。

“所以在營帳時,悅兒隔日便會帶這糯糍糕回來,是你讓她買的,對嗎?”

之前長安想瞞着她,她也不好說什麽,既然此刻長安自己暴露了,就可順勢捅破這個被長安埋藏起來的小秘密,也好當着面答謝。

柳長安此刻只想同昨日般暈過去,明明是胸口受傷,怎麽連腦子都不好使了。

被知道了,索性破罐破摔。

“當年君栖在與我講你的事時,我便記下了的,想着回長安城後,去一一試試這些美味。那時怕你吃不慣營帳裏的軍糧,才讓悅兒去買糯糍糕回來。”

柳長安把腦袋縮進被窩裏,又只餘一雙眼瞥着君憐。

“謝謝你,長安。”從遇見長安後,已經記不清向長安答謝了多少次,她能夠做的,便是好好照顧長安,以報恩情。

君憐将打開的油紙包放入掌心,帶着它走到床榻邊坐下,用另一只手将蒙在長安臉上的被褥往下拉了一些,“你怎麽一副做錯事準備挨罰的模樣,像是我在欺負你一般。”

“好了,”君憐輕捏起一塊糯糍糕遞到長安嘴邊,“張嘴。”

左胸腔的振動愈發地快了,柳長安只覺臉頰兩側也熱烘烘的,自己心悅之人親手喂與自己吃食,簡直不敢相信。

雖說先前自己手掌受傷,君憐也曾親手喂過自己,但那時還未意識到自己對君憐的心意,心中對于需假借他人之手吃食實屬羞愧難當。

不敢同平時般大張嘴,柳長安控制着咬下面前指間糕點的一小口,對着君憐點點頭,“很好吃。”

在連着吃下三塊後,君憐又準備拿起第四塊,柳長安趕忙搖頭制止,“靖萱,我吃不下了。”

“好。”君憐将剩下的糕點包好放在桌上,從袖口取出一塊帕子,輕輕地擦拭去柳長安嘴角留下的糕點殘渣。

感覺到一股熱流從小腹沖上頭頂,最後轟地炸開,這這這……

“太醫說,受傷的人要多休息,長安你再睡會,等午膳的時辰到了我再過來。”将挂出床沿的被褥塞好,君憐帶着油紙包,掩好房門出去了。

背倚着門框,君憐的心莫名也跳地快了些。

剛剛,指尖不小心抹過長安的唇,很軟……

而那躲在被窩裏的人,正按着狂跳不止的心,剛才那不經意間的觸碰,算是……親…到了靖萱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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