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故事

鳳來儀住進了東廂。

她的理由很簡單,也讓人很郁悶。

因為君憐長得像她出嫁和親後就再也沒見過的二姐。

在鳳來儀見到君憐的第一眼時,便覺得十分親切,上前挽着君憐的手臂不放,就連接下來的日子裏,也要與君憐同吃同睡。

看着身旁笑得天真爛漫的鳳來儀,君憐應下了這位小公主的要求。雖說像是莫名多了個可愛的妹妹,但似乎也不錯。

只是,有一個人看着這其樂融融的場景有些不舒服,悄然無聲地從廳堂退出,轉道王府的馬廄處,牽馬從後門離開了。

跨上馬背,想要揚鞭策馬奔騰,可柳長安最後還是放下馬鞭,拉起缰繩,讓馬兒慢慢地在大道上走着。

這樣一聲不吭的跑出來,靖萱她……會替自己擔心嗎?還是與那鳳古國小公主相聊甚歡,不會想起自己了……

不,不對,那鳳來儀的來意還未摸清,靖萱會不會有危險?

應該不會吧…就算這鳳古國有什麽陰謀,靖萱她不谙世事,鳳來儀就是抓了她也沒有大的用處,遠比不上抓了端王妃而獲得的效益。

一人一馬在大道上踟躇不前,來回轉圜,路邊的攤販看着柳長安的舉動就像是看哪家腦子有問題的人偷跑出來似的。

端王爺的暗衛也不是白養的,先前向王爺借的暗柒還在暗中護着靖萱,無需過度憂心。

“長安?真的是你?”

缰繩被一股大力扯住,柳長安低頭望向來人,杜驚鴻穿身着便服,腰間別着一根短簫,除了那從戰場回來的肅殺之氣外,還平添一分雅致之氣。

“聽說你受重傷瀕死,被太醫救回後便一直在端王府靜養,看樣子現在是傷好的差不多,都能騎馬閑逛了。”

翻身下馬,柳長安順勢拍去腿上的污穢,“一個多月未見,勞煩驚鴻一人管顧軍隊事宜,長安深感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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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兄弟,說什麽客氣話,哥帶你去流雲閣歡快歡快,就當是慶賀你重傷初愈,走。”

杜驚鴻爽朗一笑,讓跟在後頭的随從接過缰繩,攬住柳長安的肩就将人轉了一圈,朝流雲閣的方向去。

無處可去也不想回王府,況且去過一次流雲閣,那地方也并非什麽豺狼虎穴,縮在一旁喝酒吃肉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反正不用她出銀子。

在柳長安踏出門檻的那刻,君憐便注意到了,只是被小公主挽住,看着她歡笑的模樣,想必一時半會不會放開,只能等晚些時候再去尋長安。

可等到夜幕降臨,君憐也沒見着長安。

因着鳳來儀的到來,幾人便一同用了飯,席間的鳳來儀也不安分,又問皇甫端何時帶她去妓院觀賞一番。

皇甫端腦間警鈴驟響,撇頭去看雲曦的神色,與先前無異,暫松下了口氣。

聽見妓院二字,君憐便顯得有些不自在,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發起抖,想将自己縮成一團。

“暮色将息,小公主既有如此雅致,我們當盡心陪同。”

雲曦開了口,皇甫端怎敢不從。

沒有察覺到君憐異樣的鳳來儀興奮地甩着君憐的衣袖,“憐姐姐,我們一起去,人多更熱鬧。”

縮在袖子中的拳頭緊緊握住,君憐搖搖頭,勉強勾起一道弧度,“來儀随王爺王妃盡興玩耍,我…便不去了…”

“憐兒,與我們一道去,你需要釋懷。”

“釋懷?懷什麽?去妓院不就是去見識見識?”鳳來儀疑惑不解,但憐姐姐那有些蒼白的面色顯然昭示着這其中有什麽問題。

松開君憐的衣袖,鳳來儀坐在一旁閉口不語。

“……”君憐緊抿着唇,眼神複雜。一刻鐘後,那蹙起的眉頭才緩慢松下,“好,我去。”

推開二樓樓梯旁的那扇門,柳長安便見到了四五個軍營裏的弟兄,毫無例外,每個人身邊都陪着一位姑娘,倒酒喂食好不快活。

“杜将軍,您到了,快……柳将軍,您也來了!都請上座,上座。”其中一個對着門的先行站起,小跑過來迎接兩位頭兒,其他幾個也緊跟着站了起來。

“都坐下吧,無需顧忌身份。”杜驚鴻推着人坐回位置,“今夜你們只需記得快活二字,哈哈哈哈。”

拿起手邊的酒壺就往嘴裏灌,酒水順着嘴角溢出,浸濕衣襟,杜驚鴻寬袖一抹,将另一邊的酒壺扔給正要坐下的長安,只見酒壺随着柳長安的動作在手心間旋轉兩圈半後便被穩穩當當地托住。

這流雲閣的酒壺比不上軍營裏的大壇酒,一只手接下足矣,長安揭蓋輕嗅,這酒香比不得上次來時飲的佳釀,但比單純暖身用的烈酒又好了許多。

同杜驚鴻一般,仰頭便是對壺豪飲。

見兩位将軍與平日裏的嚴肅模樣相差甚遠,幾人剛升起的不自在消失,又回到了前一刻美人在懷小杯享酌的時候。

“讓媽媽再找兩個姑娘來,要标致點機靈點的,快去。”作為下屬,對門的兵士自認為已經做的十分稱職,奈何他碰見了柳長安這種不按常理走的領頭。

“我便不必了。”長安虛按胸口,面上略帶抱歉的神色,“新傷暫愈,不适合做…此等…”

“明白明白。”幾人一副恍然的表情。

當年在軍營裏曾聽聞,柳将軍是那種軍妓脫了衣物站在他面前也不為所動的人,大家都以為将軍是被傷了要害不行了,直到回京後的一日,将軍帶了夫人回帳。營裏便又傳開流言,将軍為夫人守身如玉,将軍家的夫人是母老虎,将軍懼內……果不其然,柳将軍就是來了流雲閣這地方,也是決計不碰其他姑娘分毫。

“擾了諸位興致,長安自罰三杯。”

與此同時,只聽得三聲銅鑼響,外頭暴起的歡呼聲将整座流雲閣都震了一震。

待柳長安飲完三杯放下酒盞,杜驚鴻已經站在廂房的窗臺處,欣賞大堂中央高臺上那曼妙的舞姿。

柳長安沒有與杜驚鴻一般的興致,留坐在桌前與下屬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順道聽聽她這些下屬談論的一些長安城裏流傳的八卦。

最近長安城中最值得一談的消息便是鳳古國的來使,其中一位下屬又不知從哪聽聞,那鳳古國的小公主是來咱炀朝和親的,都在猜小公主的和親對象是誰,又不知誰提了個賭約,各自報上一號人,若這和親之人在列,壓中之人即為贏家,在座的輸家各欠贏家一頓好酒好菜。

“那可是鳳古國的小公主,怎麽說也得找個皇親國戚才配的上吧,可咱炀朝除了端王爺,也沒有适婚的人選了,我壓端王爺。”

“小公主肯定看不上咱這長安城纨绔之首,我倒是覺得……咱柳将軍有一拼之力,年歲相仿,相貌不俗,又有魄力,我壓柳将軍。”

聽到身旁的言論,柳長安吓得一口酒嗆在喉嚨裏,不停地咳嗽起來。

許是酒喝多了,幾人剩下的最後一點顧忌也消失殆盡,正大光明地說出了內心的想法。

“将軍,咱好歹是從戰場上拼殺回來的人,怎能被傳出懼內的名聲,難不成女人比敵軍的刀劍還可怕?是不是。”

“就是就是,況且家裏的婦人哪有美嬌娘來的美味,哈哈哈哈。”

下屬嘴裏的葷話越說越離譜,柳長安尴尬地不知該如何接話,見幾人喝着酒摟着姑娘上下其手後,長安立刻離開了那如針氈一般的位子,走到窗臺前與杜驚鴻并肩而立。

從站在此處後便一言不發,柳長安順着杜驚鴻望着的方向看去,是高臺旁一位正在撫琴的女子。

柳長安似乎明白了什麽,難怪驚鴻不如上回游船般興奮,原是心上有人了。

“想過替她贖身嗎?”既有心,将人帶離煙花之地終歸是第一步。

“她是我未婚妻。”

明白杜驚鴻心中也是藏了故事的人,長安吞下想接下去說的話,安靜地做個聽故事的人。

“她是我爹娘從牙婆子手上買來做苦力的,五歲便進了我家,那時我才是個三歲的小娃子,我以為自己只拿她當姐姐看,直到我十五歲那年,我爹娘就為了五兩銀子想将她賣給鎮上的醜地主。她被擡上花轎的那一刻,我的心很痛,比戰場上的刀傷劍傷還要痛千萬倍,當夜,我便潛進地主的宅子,搶回了還蒙着蓋頭的她。”

“可等我帶她回家時,我爹娘蓋着白布,雙雙擺在了家中的小院子裏。村裏的老大爺告訴我,我爹娘是被鎮子裏的三個無賴給打死的,因為他們拼死護着那五兩銀子,不願意被奪了去。”

“安葬好爹娘,殺了那三個無賴替爹娘報仇,我帶着她背井離鄉,在長安城旁的一個村落住下,之後賦國進犯,我便投了軍,待歸來迎娶她過門。”

“每隔兩月我都會将發下的軍饷和寫的書信寄給她,她也同樣會寄些衣物糕點與信給我,可兩年後,我便再無她的音信,我托人去家裏找過她,但找不到,那人告訴我說,她嫁人了,此後,我便當從未認識過她。”

“直到一天,我與其他幾位将軍相約來流雲閣,見到了她,積壓的怨恨頓時湧上心頭,強硬地拉着她質問她為什麽,她一直哭着呢喃她髒了,配不上我,讓我放開她,讓她走,我想當年,我被那個同鄉欺騙了 。”

“我回村子裏查當年的真相,是我同鄉認錯了人,誤把嫁人的那位認做了她,而她,卻是被賣進了流雲閣……我寧願當年她是嫁了人,而不是……”

“我說過只要我回來,便娶她為妻,我換了銀票,來流雲閣贖她,可她将我拒之門外,我不死心,只要得空,我就來流雲閣尋她,希冀于帶她回家。”

驚鴻未婚妻的遭遇與靖萱何其相似,或者,在這閣中亦或是其他青樓裏,姑娘們的經歷與此別無二致,人生在世,哪會有自願作踐自己的人。就讓驚鴻自己安靜地站着,柳長安轉身回桌邊喝酒去了。

端王爺說過一句話,說靖萱她不可能再找一名男子安度餘生,這是不是意味着,靖萱還未徹底放下,幾年來幾近麻木的折磨,豈是離開了這個地方就能遺忘的,那靖萱是否也會在她看不見時厭棄自己……

是了,以前君栖說起靖萱,說她是個愛笑的姑娘,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十分好看,但現在,她見過的靖萱的笑,屈指可數。

該如何解開靖萱心裏的這個大結,想不到辦法的煩悶令柳長安又灌了自己幾壺酒,已經到有些醉酒的狀态了。

流雲閣的大門處停了一輛看着十分華麗的馬車,緊接着從馬車裏走出了三位陰柔的公子,随後同坐在馬車夫旁的公子一起進了流雲閣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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