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及你疼
頭一次進青樓這樣的地方,鳳來儀就像只好奇的小鹿,哪塊地都想探頭去瞧上一瞧。
一條暗繩箍上鳳來儀的細腰,将她扯到一道修長的身影前。
“你是誰?快放開我!”
探向腰間的手又被人緊扣住,鳳來儀無法掙脫開,只能惡狠狠的放話。
“小公主莫急,這是本王的暗衛頭領暗壹,是本王命他來保護你。”皇甫端打開扇子擋在唇前,傾身在鳳來儀耳邊小聲解釋。
“本公主才不需要其他人保護,還是如此粗鄙之人,你給我放開!”
只聽皇甫端一人命令的暗壹絲毫不為所動,放開意外被他鉗制的柔荑,但那根幾乎看不見的暗繩是決計不會解下的。
作為始作俑者的皇甫端自是要為下屬解圍,“這天蠶絲只能用王府密室內的天蠶剪弄斷,所以……煩請小公主見諒。”
鳳來儀鼓着張嘴,顯然被氣得不輕。
一聲長鑼震天響,高堂前的人群開始高喊攢動,君憐臉色慘白,将雲曦的寬袖揪地皺成一團。
“今夜咱閣裏五位雛兒的春宵花落誰家,但憑各位爺手裏的銀子。”老鸨也不拐外抹角,說完就請出了今晚第一位姑娘。
看着那遮掩的輕紗從耳邊被一點點取下,君憐的神色逐漸渙散。
仿若間,似是又一次站在那令人窒息的高處,孤立而無助。“三十兩…三十二兩…三十五兩……這位爺,憐兒今夜是您的了。”“美人~來,爺香一個。”“別害羞,你很快就是我的人了。”……“臭□□,別給臉不要臉。”“你敢打我!你一下賤妓子居然敢打我!”
啪啪…啪………哐…咚……嘶啦……
“啊!”君憐大喊一聲,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只不停地說着,“不要!不要!不要……”
喊聲被淹沒在衆人的呼喊中,幸而沒引來正專注于高臺姑娘歸屬的其他人的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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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曦蹲下抱住不知為何忽然就這般了的君憐,喊君憐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王爺,讓暗貳速将柳将軍帶來,快!”
“曦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拍賣樓裏姑娘的初夜,皇甫端不免投去了幾分目光,聽到雲曦帶着慌亂叫她,轉回頭卻不見人。
“王爺,讓暗伍速将柳将軍帶來。”雲曦重複說了一次,皇甫端才注意到此時蹲在地上的雲曦與君憐。事不宜遲,皇甫端立刻打了一個手勢。
“曦兒,先把憐兒姑娘帶到你的閣樓,暗貳很快就會将長安帶來的。”皇甫端一手刀打暈陷在恐懼之中的君憐,将人橫抱起從左邊的階梯上樓。
一門心思撲在新奇的事物裏,等第一位姑娘定下買主,鳳來儀才發現這只剩下她一人,再加上綁着她的那個暗衛。
“皇甫端和曦姐姐呢?憐姐姐怎麽也不見了?”
……
“本公主問你話呢!”
……
“你莫不是個啞巴?”
……
暗貳從另一扇窗跳進廂房時,柳長安已經倒在桌上昏睡不醒。
伸手撈人之際,暗貳偏過頭,躲開了杜驚鴻氣勢洶洶的一拳,另一只拳頭緊随其後。
沒成想這位杜将軍如此難纏,暗貳不得已,将一枚銀針飛入杜驚鴻的頸邊,一名八尺大漢頃刻倒地,連氣息都慢慢變得微弱甚至消失。
暗貳扛起喝醉的柳長安往閣樓去,不負王爺命令,将人飛速帶到。
“這……長安怎麽醉成這幅樣子?”點上凝神香,吹熄柴火的皇甫端轉過身便聞到暗貳肩上散發的濃重酒氣。
捏開柳長安的嘴,往裏扔進一顆散酒丸,擡起她的下巴令她吞咽下去。
雲曦本想指向床榻上君憐旁邊的空處,但柳長安身上那令她難以忍受的酒味,讓她改變主意命暗貳将肩上的人直接扔在窗前的矮木桌上。
“一刻鐘左右,柳将軍就能酒醒,我也只能寄希望于她能将憐兒的心結徹底打開。”
夜風從窗戶的縫隙間漏進來,昏暗的燭火在燭臺上搖擺不停。
矮木桌上的人影蜷縮着,被寒夜的低溫凍得瑟瑟發抖。
咚的一聲響,柳長安摔在了地上,胸口處的傷開始隐隐作疼。
腦子仍舊不太清明,但還是記得先前的自己正與軍營的弟兄們喝酒,轉着腦袋看了幾眼,此時所處的地方與剛剛的廂房完全不同,多了一扇屏風,且屏風後似乎還有一張床。
或許是自己醉了,驚鴻找了間房讓自己睡上一宿,只是,剛剛自己貌似是從那木桌上滾下來的,難不成屏風後的床還睡着另外的人?腦子裏冒出的念想怎麽按都按不住,柳長安輕手輕腳地踩在木坂上,還是先離開再說。
門縫中透進的光慢慢變寬,又再慢慢地變細。
“別……別過來……求你……”
一聲卑微的祈求從屏風後傳進即将徹底關上門的柳長安耳中,令她愣在原地。
門被直接沖開,柳長安的怒意從心底炸開。
靖萱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是誰敢欺辱她!暗柒又去了哪裏,為什麽沒有保護她!
殺!
三息的時間內,柳長安已經來到床邊,緊握的拳頭在看到君憐穿戴整齊卻蜷着身子在發抖後緩緩松開。
外門被悄無聲息地掩上,暗柒謹遵皇甫端的命令,守在外不讓任何人來打擾柳将軍與君姑娘。
“你不要過來……不……”君憐緊皺着眉頭,身子往牆壁縮去。
還好,只是做噩夢而已。但這令靖萱如此抗拒的噩夢,難不成是……得将靖萱叫醒,即便是夢,也不想她再經歷一次。
“靖萱,醒醒,靖萱。”
“靖萱醒醒,我是長安。”
握住君憐冰涼的手腕,柳長安企圖依靠搖晃将困在夢境裏的人兒帶出。
“啪”的一聲在房間中炸響,君憐猛的睜開了眼。
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是剛剛那打罵并強行逼迫她的人,是立下誓言要好好照顧她且從未違背的人啊。
眼前的這個人,緩緩揚起嘴角,“靖萱,你終于醒了。”
君憐擡起手,指尖微張又止,有些不敢碰觸那被她扇腫的臉,“一定很疼吧…”
夜晚能迷離人的心智,也能助長潛藏在內心蠢蠢欲動的念想。
聽出君憐語氣中包含着的心疼,柳長安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将那只離自己一公分的柔荑握住,把身前的人帶進自己懷中,緊擁着不留一絲縫隙。
“不疼的,不及你疼……”
一巴掌而已,哪比得上你身疼,更遑論心傷。
軟綿的胸膛與本不該是一名女子擁有的堅實臂膀,令君憐心安的同時,也有些心疼抱着她的人。
環住纖瘦的腰際,君憐回抱住長安,兩人就這般緊貼相擁,感受彼此帶來的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幾聲犬吠雞鳴。
柳長安的喉頭上下滾動了幾個來回,終是吐出了一句埋藏了許久的話。
“靖萱,可否讓我一直陪着你,照顧你?”一輩子,更甚者,幾輩子。
“…好,你絕不許反悔。”捏緊袖子,君憐怕自己聽岔了,也怕長安只是一時說說,她經受不起這種期望帶來的失望。
知曉君憐眼中的陪伴與她內心期盼的陪伴是不同的,但也不影響長安此刻內心的雀躍。
撩起一絲翹起的發尾,在君憐看不見的地方,柳長安忐忑地落下虔誠一吻。
這是她許下的諾言,除非陰陽相隔,否則沒有人能将靖萱從她身邊帶走。
将自己收拾得當後,長安與君憐相偕而出,走到高臺前,正好遇上了杜驚鴻與昨夜撫琴的姑娘。
杜驚鴻瞪大了眼珠子打量着柳長安與君憐,最後盯着兩人相偕的手,摸着下巴啧啧稱奇。
“傳聞柳将軍懼內,沒成想柳将軍還有此等癖好,啧啧啧……”
柳長安不明所以,轉頭望着君憐一會,才明白過來杜驚鴻的意思。
君憐還穿着男裝,難怪被誤會自己有斷袖之癖,不過自己以女子的身份愛慕着同為女子的君憐,這樣看來,驚鴻好像也并沒有說錯。
撫琴女子悄悄在杜驚鴻邊上耳語了幾句,杜驚鴻恍然大悟,走上前拍了拍長安的肩,湊到她耳邊低聲詢問,“不愧是名聲大噪的柳将軍,看來昨夜将你帶走的,是你家夫人派來的,就是下手狠了點,不過也虧得他讓我在黃泉路邊走了一遭,穆兒才終于答應嫁給我。”
柳長安又瞧了眼站地有些拘謹的穆兒,“恭喜驚鴻抱得美人歸,你打算何時将你的穆兒迎娶進門?”
“我二人皆無長輩,也無需過問生辰八字,買些紅燭紅布,置辦鳳冠嫁衣,選個好日子就能拜堂成親,迎娶穆兒過門。”
能夠光明正大地愛着一個人,在世人的祝福下結為連理,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聽的些大概,君憐取下腕間的玉镯走到杜穆兒身邊,将玉镯放在杜穆兒的手中,“穆姐姐,憐兒身上沒什麽貴重的,這玉镯權當作憐兒送與穆姐姐的新婚賀禮,也祝福穆姐姐脫離這苦海。”
“憐兒……謝謝你…”杜穆兒忽的落下淚來,緊握住君憐的手,“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看得出,那位柳将軍待你很好,他看向你時,眼中滿是溫柔與愛意。”
君憐笑着點點頭,心裏卻是有些微波起伏,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定是穆姐姐看岔了,長安與自己同為女子,哪裏來的愛意。可不知為何,這等想法浮出後,心中竟是有些悵若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