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餘波
花開兩朵, 各表一枝。
紀涵和鄧毅在這邊你侬我侬，可另一些人，卻還在忙碌。
大半個月的時間過去, 雖然各處的動蕩大體上是結束了, 但也還有一些地方，依然沒有脫離危險。
地震，洪水, 海嘯，臺風，……
種種災難從未有過停歇的時候, 只是上面出于社會穩定的考慮，隐瞞了很多信息，沒讓民衆知道罷了，另外, 還有一些災難是屬于連鎖反應，碎片墜落的時候，并沒有立刻爆發, 而是又過了一些天，才漸漸顯示出征兆來。
就比如——
“快！快！快！”
黃河的一處支流上，一個班的士兵扛着沙袋, 迅速地沖到河岸，将沙袋摞在岸邊的“小山”上，再趕緊跳下去, 去扛下一袋。
黃河的水位本來就非常高, 泥沙堆積非常嚴重, 在很多地方都形成了懸河，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塊碎片好巧不巧落在了黃土高原，這就尴尬了。
剛開始，碎片倒是沒影響到黃河，大家當時忙着疏散附近的民衆，也沒工夫關注別的，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情況就漸漸變得有點不對勁了。
首先我們要知道，太陽碎片的溫度是非常高的，這會造成兩個後果，一是将灼燒附近的動植物，将周圍區域變成死地，這一點針對森林尤其危險，時至今日，都還有不少人在慶幸，當初沒碎片落到大興安嶺或者雲南，華北平原之類要命的地方，否則，餘波怕是沒這麽容易就平息。
——前些年的澳大利亞森林大火，大家可都還歷歷在目呢！
而除了“對植物特攻”之外，另一個後果，就是會讓大地晶體化。
上過高中化學課的人，應該都清楚玻璃的制造方法，二氧化矽在高溫灼燒下，會變成透明的晶體，而砂石的主要成分，就是二氧化矽，那麽，問題來了，還有什麽能比太陽碎片的溫度更高的？！
這也就使得，太陽碎片墜落的地方，中心是會變成一片焦黑，可稍微往外一點的位置，則是會慢慢晶體化。
說白了，就是地質變脆。
雖然有一點風吹草動的，大地都有可能碎給你看。
這種情況在黃河邊上，那可真是太致命了！
黃土高原本來就水土流失嚴重，周圍全是砂土，再被太陽碎片這麽一搞，稍不留神，就是幾十年前那場災難重演的架勢啊！
因此，接到報告後，上面立刻就重視了起來。
說起來，對于黃河的治理，其實年年都在進行，只是之前，因為情況并不緊迫的緣故，治歸治，可跟其他的國策相比，上面在重視程度方面，還是略有不及的，而眼下，上面可就不敢再輕視了，立刻就召集了相關專家，商讨解決方案。
最起碼，也得将太陽碎片對黃河的影響講到最低，否則，恐怕就不得不考慮将黃河兩岸的居民都遷走了。
——那損失可就大了！
只能說，萬幸，太陽碎片墜落的位置是在一道支流附近，并不靠近主幹道，否則，相關人員恐怕就要抱頭痛哭了。
而眼下麽，解決方案，專家們還在讨論，但為了保障人命安全，魏泰初還是先勒令軍隊在兩岸修築了一些防護設施，以免真發生意外了，措手不及。
數以萬計的士兵扛着沙袋在岸邊來來回回，自從接到上面的命令後，他們已經有兩天兩夜幾乎沒合眼了。
不敢啊！
水火無情。
鬼知道眼前這條大河什麽時候暴雷？！
士兵們完全不敢休息，只想着趁災難發生前，把防護設施修築得堅固一點，再堅固一點……
明明上萬人在忙碌，可場面卻異常安靜，只有腳步聲混合着喘氣聲。
——大家都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
“…………長官，還是讓大家休息一會兒吧！”一旁的工程師見狀于心不忍，“我看大家都快到極限了，再幹下去，怕是要出事啊，按照我的計算，河道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出問題。”
長官自己其實也沒少幹活，這會兒也已經累到不行了，兩眼布滿了血絲，只見他看向手下士兵的目光，充滿了疼惜和驕傲，可嘴上卻還是拒絕，“不能休息，我們休息這一會兒，說不定，代價就是無數家庭的破碎。”
說着，他看向工程師，“您要是堅持不住了，不用陪我們一起。”
“您這是說的什麽話？！”
工程師有點惱了，“你們爬上爬下的都不覺得累，我站在這裏不動卻反而要去休息，我成什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長官苦笑，“我們畢竟都習慣了，再說了，您幹的是腦力工作，需要計算很多東西的，也得時刻保持大腦清醒啊，免得出現失誤。”
“我……”
“陸斌！！！”
工程師正想再說些什麽，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他條件反射性地循着聲音看過去，旋即就看到了令自己終生難忘的一幕，只見一個扛着沙袋的士兵突然直挺挺地從沙袋山上倒了下來，這要是真讓他摔瓷實了，本來沒事，恐怕也要有事了。
一旁的隊友瞬間吓得魂飛魄散，來不及細想，趕緊把手中的沙袋一扔，就要去救人。
可惜，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大家都是高強度工作了兩天兩夜了，誰又比誰強多少呢，隊友已經到了極限，他自己難道就不是麽，大家都是憑一口氣撐着，這一口氣一散，人也就垮了。
于是，這名戰士的行為非但沒有救下自己的隊友，反而連帶着自己也都站不穩了，他只覺得自己的大腦突然一陣暈眩，眼前的景物立刻就變得模糊起來，下一秒，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但他本人不知道，旁邊的其他士兵，卻看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多米諾骨牌似的。
第一個士兵倒了，第二個想去救人，結果第二個也跟着堅持不住了，第二個這一倒，第三個也想把人接住，可也同樣沒成功，于是，最終的結果就是士兵們呼呼啦啦倒了一串，一個接一個，從沙袋山上滾了下來。
“小心！”
工程師頓時驚駭不已，連忙就要沖過去。
然而，就在這個想法剛剛劃過他的腦海的同時，他就發現，自己身邊有一道黑影閃過。
軍官的動作，比工程師更快。
因為他更清楚問題的嚴重性。
哪怕是正常情況下，像這樣的事故對最下面的士兵來說，也是非常危險的，稍不留神，最輕都得落得個骨折的結果，而眼下，大家都已經到極限了，這就更糟糕，極端一點，把人活活砸死，壓死，都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裏，他能不着急嘛！
“都來幫忙。”随着軍官一聲令下，附近的戰士也顧不上任務了，趕緊七手八腳地把隊友們拉開。
“快！醫務兵！”有人大喊。
一直在旁邊待命的幾個醫生趕緊提着醫療箱上前，“來了！來了！”
是的。
來的是醫生，而不是醫務兵。
部隊是給每支參與抗災的隊伍都配備了醫務兵，但因為這群士兵都太不要命了，每天都至少有幾百人累倒，以至于醫務兵為了救治他們，也只能跟着連軸轉，所以，醫務兵倒下的時間，還要更早。
這裏是如此。
其他地方也一樣。
換言之，這段時間，整個軍隊的醫療系統，都幾乎等同于癱瘓了。
沒辦法，上面只能跟附近的醫院溝通，請對方派醫生過來支援，好在各個醫院都非常通情達理，接到命令後，馬上就用實際行動表示了支持。
醫生們過來後，頓時就被這群士兵的瘋狂震撼到了，然後，便是深深地欽佩和崇拜。
不過，這些并不是重點。
重點是——
醫生們拿着工具一通檢查，有人放松，有人皺眉，也有人立刻紅了眼。
“還好，只是累到了，擡下去休息一會兒就行。”
“要趕緊做心肺複蘇。”
“來個人，擔架呢，把人擡進救護車，這個士兵需要挂點滴。”
“……”
負責急救的醫生陸陸續續做出診斷，現場的氣氛也漸漸緩和下來。
只除了一個人。
一名醫生緊緊地握着最開始倒下的那個叫“陸斌”的士兵的手，雙眼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作為醫生，他有合格的生死觀，本不該如此感情用事，可在現場待了半天，圍觀了這群最可愛的人的任務過程，作為一個正常人，他怎麽可能不動容呢？！
而陸斌看到這一幕，再一感受心髒出傳來的絞痛，頓時就也就心中有數了。
他立刻朝軍官伸出手。
這邊的異樣，馬上就引起了其他士兵的主要，衆人紛紛意識到了什麽，個個眼含熱淚，有那感情豐沛一些的，已經背過身去，小聲抽噎起來。
“你說。”軍官握住他的手，同樣語帶哽咽。
陸斌的眼角淌着淚，聲音虛弱而顫抖，“跟我爸媽說一聲，讓他們好好照顧自己，我沒有給他們丢……丢……”
一句話尚未說完，他的瞳孔就已經開始渙散了。
下一秒，軍官瞬間就爆發出了一陣痛徹心扉的嘶吼。此時此刻，他無比痛恨自己，之前為什麽不聽工程師的話，讓大家休息？！
——這個兵，他是活活累死的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