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萬鬼窟】凡人皆迂腐
窮酸書生打圓場:“沒事,小生正巧也清閑,兩位切莫動怒。”
打抱不平的修士嗤笑一聲,面無表情對容懷瑾比了比手中的長劍,容懷瑾朝他不屑翻白眼,轉身繼續吃。
修士:“……”真是個賤人。
容懷瑾将桂花糕掰開,喂給嗷嗷待哺的不亂,剩下一半丢進自己嘴裏,“書生,你叫什麽?”
窮酸書生局促道:“小生姓周,名者遠。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沒冠字?”容懷瑾沒回答,自顧自道。
周者遠茫然道:“家父早逝,他離世前還未曾替我取字。”
容懷瑾啧一聲,心道這不僅是個窮酸書生,還是個迂腐的傻書生:“你看起來也早該冠字了,令堂無法替你取字,你不能求長者替你取字?”
周者遠:“村長說,取字是頭等大事,讓我在金銮殿面見聖上時,求聖上替我取字。”
喲呵,野心不小啊。
容懷瑾興致勃勃:“你見着皇上了?”
“開榜落第,無緣進宮面聖。”周者遠笑道,眉宇間倒是灑脫,毫無名落孫山後的頹廢:“所以便回來找村長取字。”
容懷瑾:“可這裏是鬼城啊。”
周者遠:“天黑不好露宿野外,只好進城了。”語氣一頓,他問道:“小生還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容懷瑾:“在下容懷瑾。”他一頓,“你看着我幹什麽?”
周者遠讪笑着搖頭。
胃口不大,容懷瑾吃幾口後便要上樓,随口道:“小二,他那份陽春面算我賬上,順便給我擡桶熱水。”
周者遠連聲拒絕,“诶”一聲,卻攔不住徑直上樓的容懷瑾。
一進客房,容懷瑾便将房門關好,将腰間符紙拿出來,貼在窗口跟床前,這才松口氣,“晚上能睡安生覺了。”
黑烏鴉倒挂木梁:“恐怕你要失望了。剛剛本使滿城轉過,整座城鬼氣森郁,除去這間客棧的人類氣息勝過鬼氣外,便是城門的包子鋪。”
容懷瑾喝茶:“所以呢?”
“你還有五十天的時間,白骨印便要反噬,鬼車新娘躲在鬼域,她不主動現身,你身上的白骨印便無法消除,當骨印被深刻在你的骨髓後,每月的陰寒之日,你都要受冰寒噬心之苦。”
容懷瑾噴茶,噴灑的茶水将不亂的腦門打濕。
“嘎!嘎!嘎!”
不亂氣憤的搖頭晃腦,将腦袋上的茶渣甩掉後,邁着兩根小短腿躲一邊去。
黑烏鴉陰森森的看他,“你還睡得着?”
“睡不着。”容懷瑾想起再次浮現後背的白骨印,便腳底發寒,哪裏還睡得着:“但我不懂,鬼車新娘設計在我身上保留白骨印,但卻不現身,反而通過回虛鏡引我到鬼城,它有什麽目的。”
“管它有什麽目的,反正你都來跳坑了。”黑烏鴉恥笑他:“剛剛在樓下戲弄那窮酸書生是為什麽?”
容懷瑾坦蕩蕩:“修為尚淺的修士都不敢獨自進鬼城,一個書生哪來的膽子獨自闖鬼城,而且觀他面貌,也不似……說不準,總之他有古怪,其中必定有詐。”
但不管有詐沒炸,當夜鐘敲響,整座鬼城被黑幕包圍後,容懷瑾就翻窗夜出,他站在客棧牆外,低頭拍身上塵土。
黑烏鴉:“你打算英勇就義,在鬼城落戶?”
青天白日時,錦緞華衣的确為他增色,但他們現在要當夜行客,穿一身顯眼的裝扮,難不成是要被人當成活靶子?
容懷瑾他腦子有病吧。
容懷瑾漠然無視它:“若是被人發現,便說是無意迷路,這身裝扮還能蒙混過關。穿着夜行服,十張嘴也說不清。”
黑烏鴉覺得他想多了:“你打算跟鬼說你迷路?”
“……”
從儲物手環掏出黑色罩衫,抖開黑色罩衫,容懷瑾又将罩衫的帽子蓋上,果斷道:“走吧。”
先前說過,客棧沒被鬼車新娘禍害,是因為九章秘境附近的落腳處,只有鬼城,因為近年來往修士越發的多,不自覺中客棧就會被靈氣保護,避免鬼氣侵襲——可容懷瑾更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
容懷瑾:“我曾查閱過,鬼城原本是繁華的人間都城,風調雨順,百年都未曾遇到大災。可在天災降臨前,此城卻一夜之間變得冷清,風光不再,曾有人言是因為河神不滿,故意使鬼城凄涼,随後引發天災。”
黑烏鴉不在意:“凡人皆迂腐,真正掌管一方海域的河神,豈會輕易跟人類生氣。那些會作妖的,攪合人類不得安寧的都是邪祟。不敬神明敬邪祟,能保安寧才怪。”
“……你少妒忌。”
容懷瑾跟它沿着陰暗小巷走,他将從扈江離手裏偷來的羅盤拿出來,這羅盤能在迷霧探路,又能尋靈藥,能探精怪蹤跡,實乃極品啊。
羅盤指針滴滴答答的轉,最後指着西南方向。
黑烏鴉:“日落西山,針指西南,大兇之兆。”
容懷瑾左手執劍,右手捏着羅盤,鎮定朝西南方向走去:“可我不懂,鬼車新娘跟鬼城有何關聯?”
黑烏鴉撲閃着翅膀,落在容懷瑾肩膀,尖銳利爪卻收起,沒鈎着他:“約莫二十年前,鬼域橫空出世鬼車新娘,手段殘忍,食人心嗜人骨,恐怖至極。但鬼車新娘很少現世,向來少人見着它,只是……”
黑烏鴉嫌棄的瞥容懷瑾,“誰曉得你這麽衰,連着被盯上兩次。”
“……”
容懷瑾錯開此話題:“鬼車新娘生前是何許人,難道它也是鬼城中人?”
“沒錯。”黑烏鴉滿意颔首道:“據鬼域登記在冊的鬼史記載,鬼車新娘生前便是鬼城中人,當時城中人氣旺盛,只是有邪祟作亂,愚蠢人類便要用生人祭祀邪祟,而她是祭品。”
“這些都是假的。”
一道低沉男聲突然冒出,容懷瑾立即拔劍,但斜角小巷中的人影卻主動走出,是先前在客棧遇到的窮酸書生,周者遠。
周者遠背着書箱,身上依舊是寒酸書生的裝扮,他遲疑的看着容懷瑾,“容公子,您這是?”
容懷瑾尴尬的将罩衫的兜帽扯下,卻依舊警惕道:“大半夜的,您怎麽在這裏?”
他怕被人看到行蹤,這才故意走小巷,但沒想到,機關算盡後卻還是能在此處撞見周者遠。
周者遠尴尬的搓手:“我并非有意吓唬你們,我只是身上并無盤纏,客棧住不起,輾轉幾番後才在這裏落腳……剛剛突然聽到有人談關于鬼城,這才忍不住插嘴。”
正說話,周者遠好奇的“诶”一聲,他詫異看着容懷瑾,忍不住上前走兩步:“小生剛剛明明聽到有兩個聲音,為何只有容公子您一個人。”
額……
黑烏鴉跟周者遠面面相觑,黑烏鴉突然“嘎”一聲,展翅而飛,最後停落屋檐,假裝沒聽到他的問話。
千防萬防,卻萬萬沒防住露宿街頭的窮書生。
“從始至終只有我一人,你聽錯了。”他不動神色收好羅盤道:“你剛剛說什麽,我說錯了?難道鬼車新娘的由來不是這樣的?”
“容公子從何處聽聞的,這根本與事實不符。”周者遠倒是義憤填膺。
“茶坊的說書先生說的,你怎麽知道鬼車新娘的?”容懷瑾眯眼道:“書生對二十年前的事也這麽清楚?”
周者遠這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激烈,忙拱手作揖道:“小生失禮,容公子見諒。小生祖輩居住在此城,所以也知道些實情。”
“怎麽說?”
“二十年前,城中有一商戶姓齊,有女名璎珞。璎娘自幼聰慧,及笄時方圓二十裏的公子少爺都差使媒人上門提親,但璎娘卻遲遲不肯應,直到十七時,官府要強制将她許配城中賴子。“
“璎娘不堪受辱,身穿婚嫁服投河自盡。當時城中正舉辦河神大典,祭祀典禮正舉行到一半。而璎娘之死,生生打斷祭祀典禮。次年,天災降臨,整座城內如鬼城一般荒漠。”
容懷瑾垂着眼眸,等他說完後,直接道:“你說你是鬼城中人?”
“是。”
“可先前在客棧時,你說回村找村長替你賜字。這裏是鬼城,人煙稀少,你确定你家在此地,村中還有村長?”容懷瑾眼神犀利盯着他。
周者遠被吓得一抖,書箱掉落在地,他忙将書箱撿起來,胡亂拍了拍塵土:“齊璎珞投河後,祖父會些玄黃術法,他掐指算到此城會遭大不幸,便連夜舉家搬走。我也是偶然路過,想起當年父親說此城的繁華,這才進來看看。”
容懷瑾的長鳴劍在夜幕下折射着絲絲冷光。
見狀,周者遠後退兩步:“讀書人不打诳語。”
“算了,先回去吧。”
本打算乘着夜色先看看鬼城,但沒想到被周者遠打亂計劃,容懷瑾只好打道回府。
走了兩步,容懷瑾回頭看他:“你怎麽不走?”
“我,小生沒盤纏住客棧。”他羞恥開口,低語道。
“……”容懷瑾将扭捏的窮書生連拖帶拽的拉回客棧,給他付錢開客房。
而往常天黑後就會緊閉的城門,此刻正敞開城門,似乎是在迎接誰。
城門外,一輛紅豔似火的嫁車正懸在半空,那擡轎的四架骷髅正歪着腦袋,瞪着空洞無物的雙眼,直勾勾望着城門。
白骨子。枉死人
乾坤為界。鬼魅為主
白骨子。新嫁娘
別人哭嫁它哭喪
坤入乾出。鬼車奪命
鬼車新娘的白骨童謠聲在城外響起,幽怨空靈的聲音仿佛在訴訟着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