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陵游沒想到自己能被一壺酒喝暈,而且是在大半壺酒都進了鴉隐的肚子的情況下,他眼前五顏六色的,也不知道是眼花,還是真有這麽多力量的顏色在他的眼前。
鴉隐小心的攬着他的腰,防止他東倒西歪的掉到廊下去,鴉隐倒是一點兒沒醉,但他也和醉了差不了多少,他看着和平常大不一樣的小藥仙,屋外的雨聲漸漸的淡了,仿佛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小藥仙。”他輕輕的叫了一聲,然後低頭咬住醉酒之人的耳朵尖兒,又呢喃一聲,“小藥仙。”
“不,不要。”陵游胡亂的揮着手,像條小魚似的在鴉隐懷裏掙紮不休,他想拒絕,“不行的,九重天,會變黑。”
“為什麽會變黑?”鴉隐只當他是在說胡話,于是輕輕哄着他,他腦子裏各種各樣的話本都退了潮,卻自然而然的懂了怎麽哄陵游,他道:“小藥仙,不行嗎,可是我想。”
“唔。”陵游哼了一聲,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答應,于是鴉隐再接再厲道:“求你了,就當可憐我。”
這種事也需要可憐?陵游還未想通這一點,整個人就已經到了床上,天光暗去,他只覺得渾身都酥酥麻麻的,像是被放進了溫水裏面浸泡。
翌日一早醒來,陵游只覺得外面吵鬧異常,他揉了揉額頭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的錯覺,外面是真的很吵。
積微的聲音隔着門也能讓人聽得一清二楚,他語氣裏的那種委屈,那種不服,聽得陵游頭皮發麻,他道:“你這該死的魔頭,你是不是又折騰陵游了,九重天都已經,已經黑成魔界了!”
陵游額頭的青筋一下接一下的跳,終于忍無可忍,一揮手把門拆掉了。
門外的對罵聲猛地一停,鴉隐立即轉身進了屋裏,低低的問他,“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陵游稍微點了一下頭,鴉隐到桌邊倒水,積微就跟個鹌鹑似的縮在門邊,他探頭探腦的看坐在床上的陵游,陵游一轉頭,他就縮着脖子躲到門後。
“你倒是越發的出息了。”陵游接了鴉隐端過來的水,話卻是對着門外那個說得,“成天沒事跑到別人家裏來說三道四,誰教的?”
他這時候說話倒真有點兒積微爺爺的感覺,積微不敢反駁,只好哼哼唧唧道:“那不是九重天異象還沒消就又起了嗎,總不能讓大家每天都活在魔氣裏吧……”
陵游又覺得頭疼又覺得羞惱,當下呵止了積微繼續講話,道:“我知道了,你別說了,趕緊給我滾回去。”
積微不高興的扒着門框,嘟囔道:“我覺得你以前也沒這麽不待見我,但自從你和這魔頭在一起,就越發的不待見我了。”
“你想多了。”陵游淡淡的回答:“我以前也不待見你。”
積微是真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一時間震驚的在門邊呆立成了一座石像,他張了張嘴,話沒說出口就跑了。
陵游淡淡的吐了口氣,他也不想這樣傷積微的,但是積微這個性格,也實在是需要傷一下才好,否則下次他來的時候沒準兒……
他打住了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鴉隐适時的在旁邊拿走了他喝空的茶杯,然後柔聲問,“小藥仙,為什麽九重天會黑?”
昨晚陵游就叽叽咕咕的再說這個,他還以為是他意識不清說得胡話,沒想到是真的。
陵游被問得愣了一下,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還是給鴉隐講了前因後果,鴉隐聽得腦仁兒疼,雖然他是很樂意讓整個世界都知道他和陵游的事,但這可不包括讓別人連這種事都知道。
他聽完之後也沉默了下來,憋了很久才道:“那,那怎麽辦?”
陵游也搖搖頭,破罐子破摔似的把人自己縮進了被窩,鴉隐隔着被子抱住了陵游,安撫似的拍着他的背,“這事兒也不是我們的錯,九重天的黑氣不散,他們不就不知道了嗎。”
陵游在被裏聽得耳朵都紅了,他一邊又覺得這太過分了,一邊又覺得,這竟然也是個可行的法子。
于是,九重天這一次的黑霧,持續了幾個月也沒有散開,直到有一天,都已經習慣了黑霧的衆人突然發現,九重天的黑霧淡了,又過了幾天,九重天的黑霧完全消失了。
陵游煩躁的踹了鴉隐一腳,他最近脾氣越來越大,鴉隐甚至連一句嘴都不敢頂,生生受了這一腳之後,還讨好的捏了捏他的手,“不生氣了,小藥仙。”
他怎麽能不生氣呢,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生誰的氣,是自己的,還是鴉隐的?他也不知道該生誰的氣,畢竟先前這種狀況,也不知帶到底是什麽造成的,想來最有可能的,還是自己這奇怪出生。
他再一次擡手搭上自己的脈搏,從三天前他偶然幹嘔了一下開始,他給自己診的脈就無一例外都是喜脈。
喜脈,怎麽會是喜脈呢?
陵游沒能想通,他雖然是仙脈化身,并不真正具有性別,但他化成的身形确确實實是個男子,也确确實實做了這麽多年的男人,這喜脈一出,他倒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身體裏的這個小生命,肚子也沒有絲毫的隆起。
他在沉思的時候鴉隐是不是出聲兒的,他安安靜靜去給陵游端了酸梅湯來放在桌上,他聽說孕婦孕吐,喝了這個會好受點兒。
陵游聞到酸味兒,知道是鴉隐拿了喝的來,他剛才已經踹過了鴉隐,心裏的悶悶的感覺已經沒了大半,此時也不覺得煩躁了,就擡手,“你把碗放我手裏。”
他感覺最近眼眶發熱,眼睛總是連氣團也看的不大清了,所以很少自己動手做些什麽,大多數時候,都是鴉隐在幫忙。
陵游能這麽依賴自己,鴉隐倒是高興,就是陵游擔心傷到自己體內的小東西,都不允許他親近,他有些生這還未出世的小東西的氣,又有些期待,這可是他和陵游的孩子。
大抵是覺得着九重天的黑霧突然散了有些奇怪,黑霧消失了幾天後,天君帶着積微和司昀來了。
積微是最不待見鴉隐的,此時看他好端端的在院子裏,卻好似松了口氣,口無遮攔道:“這九重天的黑霧突然散了,我還以為你這魔頭死了呢。”
“你才死了呢。”鴉隐呸了一聲,竟然好像有些忌諱這些晦氣的東西了。
“自己就是個晦氣玩意兒,還敢嫌棄。”積微小聲的嘟囔着,被天君一盯,猛然閉緊了嘴巴。
鴉隐在廊下給陵游洗林子裏摘的野果,天君和他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就算是打了招呼,他走進屋裏,看見陵游趴坐在矮桌邊上。
“可是出了什麽變故?”天君詢問。
陵游神情恹恹的擡頭,“沒事,九重天怎麽樣,又起了別的異象?”
“這倒是沒有。”天君坐在矮桌邊,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總不能說了實話,他們以為黑霧散了,是鴉隐遭遇了什麽不測吧。
積微和司昀也跟着坐到了矮桌邊上,兩人沒說話,就安靜地聽着,陵游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疲憊道:“最近要是九重天出了什麽異象,一定要告訴我,比如,仙氣突然變色了之類的。”
“怎麽這麽說?”積微嘴快的問,“你走火入魔了?吞噬魔核了?吸收妖丹了?”
“閉嘴。”不待陵游出聲,天君就已經呵斥了積微一句,他旁邊的司昀對他搖搖頭,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積微哼哼兩下,沒說話了。
但就算天君呵斥了積微,陵游也清楚,這個問題,天君自己也是要問的。
他沒想好怎麽回答,鴉隐端着個小托盤到了桌邊,“喝茶。”
他這一打斷,天君也不好再次開口了,積微又沒忍住,驚奇道:“你竟然還會給客人看茶,也是奇怪。”
他說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鴉隐不動聲色的推了推茶碗的碗底,“你多喝點兒。”
積微:“怎麽突然這般客氣。”
“好把你嘴堵上啊。”鴉隐冷笑一聲,“你莫不是以為我擔心你渴?”
積微一時間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重重把茶杯磕在桌上,“白擔心你了。”
鴉隐以前雖然是個魔頭,但現在好歹改過自新了,而且還是陵游的伴侶,所以九重天知道實情的神仙都難免要擔心他一二,萬一這家夥出了什麽事情或者又變回魔頭了,豈不是又白白惹陵游傷心。
沒想到會從積微嘴裏聽見擔心兩個字,鴉隐挑了挑眉,他沒有回積微的話,卻道:“你們到底什麽時候走,別成天有事沒事的來別人家做客,也不知道別人歡不歡迎。”
“你以為我們想來看見你麽!”積微狠狠哼了一聲,看了一眼自家老爹,見他老人家沒關注自己這邊,才放心的接着道:“你這人又不讨喜,還怪自戀的。”
那邊沉默的天君似乎看出了什麽,眉頭從微微皺着變成了完全松開,他呼了一巴掌自己小嘴叭叭不停地兒子,起身道:“走吧。”
積微龇牙咧嘴的跟着,卻見他爹在門口停了下來,然後看了一眼陵游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