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轉眼即是十一月,山頭落了一層薄雪,鴉隐怕院裏泥濘摔了陵游,趕着天晴的時候給院子鋪了青石板地面,是以這山頭的山精野怪們就更喜歡來這兒玩兒了。
朵朵由翠綠變成了霜紅,在小院兒的門邊紮了根,草兒整日整日的捧着自己半幹不枯的花唉聲嘆氣,仿佛一個沒了青春卻還有諸多心願未了的老婦,只多多過得逍遙自在,每日打獵睡覺,明明入了冬,能打的獵物少了,卻生生長了一厚層膘出來。
陵游站在窗邊,沒過一會兒,鴉隐就從身後給他披了件披風,“怎麽站這兒,當心着涼了。”
懷胎的時間越久,陵游的靈力就越弱,将近一年過去,他現在幾乎已經算是半個凡人了,只那一雙布滿紅線的眼睛,讓人半點兒不會懷疑他是個凡人。
這眼睛實在是有些可怖了,陵游本想重新用黑紗遮上,但鴉隐擔心這眼睛正在生長,遮了黑紗會不透氣,于是讓他就這麽晾着了,為了哄陵游晾着眼睛,鴉隐每日是必然要誇獎這雙眼睛幾句的。
說了着涼陵游也沒離開窗邊,鴉隐就從後面抱着他,和他一起看窗外,“可是看得清些了,在看什麽?”
“都是些模糊的影子罷了。”陵游反手抱住鴉隐的腰,指着院裏撒歡的多多道:“那是多多嗎,我看他像一團黑白相間的亂麻似的。”
“是他。”鴉隐親親陵游的頭頂,把人從窗邊牽到門邊坐下,他在門邊放了幾個燃着炭火的爐子,雖然院子裏寒風料峭,但門邊卻是溫暖如春。
陵游一坐下,鴉隐就在他身後給他捏起肩來,邊捏邊道:“都快一年了,這小家夥怎麽還不出來?”
陵游剛想笑他心急,話還未出口就突然臉色一變猛地蜷起了身子,他的唇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無瞳的眼睛微微張開,嘴唇開合了好幾次才慢慢的憋了一句話出來,“你,你真是,個烏鴉嘴。”
鴉隐吓得心髒都快停了跳,他猛地一揮衣袖,小屋門窗具合,成了一個不透風的盒子,他把陵游抱到床上,緊緊的抓住他的手,“可要叫九重天上的神仙來?”
“不必。”陵游艱難的吐出兩個字,然後猛地一聲驚叫出來。
随着這聲驚叫,陵游的上方暗紅色的靈氣漸漸聚集成繭,且越來越大。
這孩子并非從他身體裏出來,而是要從他身上抽取靈力來供自己成型,他現在就像是在被人不斷地挖取器髒,骨肉精血仿佛統統離了體。
鴉隐被他的驚叫吓得三魂七魄都丢了,腦子裏完全想不到自己此時應該幹什麽,只是本能的緊緊抓住陵游的手,把自己僅剩的魔氣一股腦兒的給他渡了過去。
陵游眼眶裏的血絲越發的多起來,仿佛都有生命似的,纏繞扭動,鴉隐顧不得自己耗盡魔氣的虛弱,緊張的盯着陵游的眼睛。
“沒事沒事,寶寶很快就要成型了。”鴉隐不斷的安慰着陵游,他死死抓住陵游的手,見陵游的嘴唇越來越蒼白,便又給他輸了一道魔氣,然而他本身的魔氣早已所剩無幾,幾次過後,只覺得自己也渾身酸痛起來。
陵游沒有再出聲,他一下一下的喘着氣,忽然他上方的靈氣繭破開來,鴉隐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只見他眼眶裏的血絲迅速消退,深茶色的瞳孔瞬間便成了型。
與此同時孩童的啼哭伴随着一股浩大的靈氣橫掃了整個山頭,山頭上一瞬間風雪驟停,山間萬物似是被抽了生命又重新注入,百花莖葉枯萎又瞬間重新抽枝綻放。
草兒變成了一堆枯葉,一瞬間又恢複成了人形,手裏的那朵殘花也瞬間恢複了生機,他看了一眼小院兒裏,驚喜的叫道:“孩子出生啦!”
他這一聲驚呼喚起了無數山精野怪的回應,一時間山頭上全是野獸的嚎叫,這嚎叫不一會兒便停了下來,緊接着,天邊祥雲染色,九重天上的神仙們來了。
十一月的山頭,仿佛一瞬間入了夏。
陵游過了好半天才緩過來,他起身坐到床頭,閉着眼睛問,“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長的像誰?”
鴉隐一臉為難,把光溜溜的小孩兒破布似的提在手上,“是個男孩兒,但,但他誰也不像,醜得像個猴子。”
陵游眨巴眨巴眼睛,好一會兒才适應了眼前的所視之物,不是模糊的影子,也不是氣團,而是清清楚楚的床帳、書架,還有小灰,以及自己剛出生的兒子。
看清楚兒子的那一刻,陵游陡然火起,猛地伸手擰了鴉隐一把,“他還是個孩子,孩子是你這麽抱的嗎?”
被罵了之後,鴉隐才不情不願的把這個醜東西抱進了懷裏,然後送到陵游的眼前,“眼睛怎麽樣,看得清楚嗎?”
陵游淡淡的點了個頭,盯着兒子看了好一會兒,笑到,“你再說他醜他就要不樂意了,小孩兒都長這樣,等将來張開了就可愛了。”
聽了這話,一直閉着眼睛吧嗒嘴的孩子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裏白茫茫一片,無瞳,卻像是看得見似的緊緊盯着陵游。
這眼睛竟然随了陵游,兩人一時間無言,但恰巧這時外頭的門被敲響了。
鴉隐把醜東西遞給陵游,自己去開了門,敲門的是積微,他手上還提着一個籃子,裏頭裝滿了各種瓶瓶罐罐,像是要來送禮。
積微探頭探腦的往屋裏瞧,見陵游舉着個光溜溜的小孩兒在打量,他轉過頭來,積微看見了一雙有瞳的眼睛,吓得後退了一步,竟然直直的摔到了廊下。
“怎麽了,成天毛毛躁躁的。”司昀過去把人拖了起來。
“眼睛……”他着急的說了一句,又轉頭怒罵鴉隐,“你這個魔頭把陵游藏哪兒去了?”
“你難道是個傻子?”陵游把兒子抱在懷裏走到了門邊,眼睛滴溜溜的轉,一刻不停的打量着四周,他漫不經心的問,“你們怎麽來了?”
積微還在撓自己的頭,司昀把他推到一邊兒去,笑到,“就在剛才,靈氣突然恢複了,所以我們料想肯定是你這裏發生了什麽,就來看看,你眼睛怎麽……”
他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問法,但停在這裏,陵游也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麽,早在幾個月前陵游就料想自己的眼睛會恢複,是以現在根本沒有覺得特別激動,但是九重天的神仙們,可沒一個聽說陵游的眼睛要恢複的。
“這個嘛,算是個偶然得來的機遇吧。”陵游笑到,“靈氣恢複之後,你們感覺怎麽樣?”
“還需要再恢複一段時間才能回到以前的修為吧。”司昀一邊說着話,一邊有意無意的盯着陵游的懷裏,最後實在沒忍住,好奇道:“你抱着個什麽?”
雖然橫看豎看都是個小孩兒,但陵游哪兒來的小孩兒啊?
“哦,這個啊。”陵游把睜着大眼睛不哭不鬧的啃着手指的小孩兒舉到司昀面前,“這是我兒子。”
兒子?陵游的兒子?
司昀雖然很想質問你哪裏來的兒子,但看小孩那一雙眼睛,肯定是陵游的孩子沒跑了,他盯了一會兒孩子,然後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鴉隐。
鴉隐眉頭一跳,還沒來得及發怒,便又聽積微道:“哎,不對啊,陵游,你不是和這魔頭在一起嗎?這是和誰生的兒子?雖然這魔頭不怎麽樣,我也支持你離開他,但你這還和他在一起呢,怎麽就……”
“閉嘴。”鴉隐冷斥了一聲,“你以為這是誰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
“你的?”積微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可這眼睛明明就是繼承了陵游的,你倒也不必這樣為陵游吧。”
司昀無奈的嘆了口氣,用折扇敲了敲積微的頭,“你是不是真的傻,這還不夠明顯嗎?”
積微一時愣住了,喃喃自語道:“可這,他們兩,這,這誰生的啊?誰是爹誰是娘啊?”
積微還有一籮筐的疑問沒說出口,就被鴉隐給打出去了,司昀什麽都沒問,把落在地上的小籃子撿起來遞給了鴉隐,“之前積微怕來了招你們煩,還特地帶了禮,這下倒是歪打正着,就當是給小藥神的禮物了,他叫什麽名字?”
鴉隐接過小籃子,轉身去看陵游,他此時正抱着小孩兒在輕輕搖晃着哄,見鴉隐看過來,便懂了他的意思,道:“這時匆匆取一個也太過草率了,之後取好了名字,我會帶他去九重天玩兒的。”
“那你可一定記得要早些。”司昀收了折扇,“這次淮遲本來也想來,但天君擔心九重天有變就留住了他,你早些去,也給他看看。”
“我知道了。”陵游沖他揮揮手。
九重天的神仙走了,山中的小精怪們這才敢湊上來看孩子,草兒這般話痨的一個妖,此時也緊緊閉着嘴,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陵游席地坐到廊下,方便小妖怪們前來圍觀,他擡頭去看鴉隐,“我們兒子叫什麽好?”
鴉隐仔細思索了會兒,認真到,“山下的嬸嬸說,孩子就要取個賤名兒,好養活,不然叫二狗?”
陵游差點兒被他氣笑,怒到,“你好好講話,不然以後兒子都不認你這個爹。”
鴉隐嫌棄的低頭一看,見寶寶正費力巴啦的抓着多多的耳朵,脖子伸得老長想要去啃。
這破壞力,倒是很像自己,鴉隐笑起來,“不如就叫言岳吧,希望他以後謹言慎行、冷靜持重。”
作者有話要說: 鴉隐:如今的期盼都是今後的血淚!
按道理講,正文到這裏就應該完啦,但我還想寫些養崽日常可怎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