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完)

更獨立更自由,可能這就是長大的意義。

更安寧更自在,可能這也是晚年的一種優解。

黃荊十八歲之後的生活自在了許多,植成喬二十歲之後的世界美好了許多,王槐英六十歲的日子悠閑了許多。

生活好像曾經洶湧揚起,跌宕曲折,仿佛不顧誰的死活,如今終于穩穩當當地落地,踏實安寧。

黃荊還受寵若驚地感慨,“我真擔心這是一場幻夢,現在的日子好得讓我覺得心虛。”

有時候真怕一眨眼發現自己已經在地獄十八層了,而從前種種都是癡心妄想。

植成喬就一遍一遍跟她确認,快樂是真的,順利也是真的。

實習結束後,黃荊和植成喬都獲得了有限且珍貴的留崗名額,原本頗令兩人焦慮的就業去向,也終于不再是問題了。

填寫留崗轉正申請表的那天,黃荊被叫去跟園長談話。

此前她已經分別和所在班級的班主任、所在年級的主人分別談過話了,和園長談話,意味着轉正的事情已經八九不離十。

園長是一位知性和煦的中年女性,她說話溫溫潤潤的,幾乎沒有任何語氣詞,但就是讓人覺得很溫婉。

“黃荊老師,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問你。”

黃荊順從地點點頭。

陳晏姝問眼前年輕的女老師,“你為什麽樂意選擇留下來當幼兒教師呢?”

如果是別人問,黃荊可能脫口而出——這是我的專業所在,也是能力所在。

但是陳晏姝園長身上似乎有種感染力,讓黃荊想到了嘉禾中學的舒酉希老師,就是有一股不動聲色的力量,能讓人變得很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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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就是毫無招架之力,很容易被套話。

黃荊思考片刻,手指無意識地交替摩挲,深吸一口氣後回答道,“園長,我以前覺得,只有貧窮偏僻的地方才會滋生出惡意,只有小地方才會有校園霸淩之類的事情,但我在這裏實習将近一年,才發現原來惡意和霸淩不分年齡、學齡、性別、地域,哪怕是乳臭未幹的小孩,占盡先機的優勢方,也可能心懷惡意,人只要存了惡意,應該是不講道理的,也很難溯源。”

“我入職的第一個月,一天中午,看見三個小孩,在小芽班門口堵住一個從大樹班走出來的女孩,我制止了,又詢問他們。才知道那三個小孩年級還低一些,就因為她的園服有些皺巴巴,書包也沾了很多筆水和泥土,就被班上的同齡小孩排擠,又讨家長們的嫌,久而久之,還要被低年級的小孩嫌棄。”

“我以前也被欺負過,但沒想過其中的原因,原來霸淩的背後不只是那群學生,也不只是漠然的老師,還有家長、甚至可能還有共犯而不自知的陌生人。”

“陳老師,其實我是想說,那個小女孩還沒畢業,起碼,我在職一天,也可以保護她一天。而且,我很喜歡這份工作,這是我的專業,也是我的愛好,在這種兩全的基礎上,園區更是可以彌補我的願望的地方,我不僅是在保護那個小女孩,也在盡量勸解其他人,說得感性一些,我也是在給過去的我自己做心理調節。”

“老師,這麽說,算合格嗎?”黃荊賣乖,笑了笑,一點都不像老師。

陳彥姝滿意地點點頭,緩緩的眨了下眼睛,又要對她進行一番叮囑,如她過去幾年和其他老師溝通那樣。

“教書育人,和救死扶傷的醫生很像,我們的工作也是盡力而為的事情。黃荊老師,我的意思是,如果發現有些學生不能按照你的意願去成長,或者從學校裏走出去的孩子,最後還是變成了惡貫滿盈的人,不要一味地自我歸因。”

黃荊走出了園長辦公室,申請表留在了陳彥姝辦公桌上。

大樹班和小花班的學生正在上手工課,小芽班的學生在上禮儀課,黃荊走回辦公室,坐在工位上,整理自己有些激動地心情。

她跟植成喬說了轉正的事情,又走出辦公室,在門口給王槐英打了個電話。

王槐英在家裏做茄汁煨牛肉,自從她搬過來城郊之後,每天都在研究新菜,簡直成了一種全新愛好。

聽到黃荊落實工作,王槐英也跟着心花怒放。在她心裏,黃荊做什麽工作都會認真踏實的,只要她喜歡,自己就開心。

植成喬這邊接到黃荊的喜訊,也給自己的主管發了信息,表示可以簽正式的勞動合同。

一切都有了着落。

下班後,黃荊在園區送走最後一個等媽媽來接的小女孩,然後坐在辦公室等植成喬。

她五點多就下班了,植成喬六點半才下班,所以她沒有其他安排的時候,經常會在辦公室多待一會兒。

六點三十五,植成喬照例開着小電驢出現在城北實驗幼兒園的正門門口,戴着一個藍色的安全帽,前面的鈎子上挂着一個淺黃色的。

其實還有一個在車肚子裏,那個是粉色的,留給奶奶戴的。

植成喬給黃荊打電話,聲音被安全帽過濾,甕聲甕氣,“我在門口等你。”

回家的路上,黃荊背着兩個人的包,坐在後座,迎着晚風問植成喬。

“非要等我提交轉正申請你才同意簽勞動合同,風險也太大了。你這樣亦步亦趨的,會不會偷偷在心裏抱怨,跟個小媳婦似的?”

植成喬在一個紅綠燈前急剎,黃荊趕忙環緊他的腰身。

“有怨氣,所以今晚需要獎勵。”

“青天白日,大馬路上,還是紅燈停,旁邊還有人呢,你這個……”黃荊掐他的側腰,壓低聲音跟他置氣。

“我這個什麽?”

“你這個投機者,算你贏了。”黃荊懶得跟他計較。

紅燈久得不真實,像是時間加了慢速特效,七十多秒過去,信號燈終于跳了。

植成喬擰起油門把手往前開,在路口轉彎,車子側彎的時候,他大聲地說了一句話,惹來旁邊騎車的人紛紛側目。

“我永遠做你生活裏的投機者。”

投機被這兩個人說成了隐晦的褒義詞。

這一天是陰天,沒有晚霞,但是小城的暮色柔和得令人沉醉。

黃荊着了暮色的道,也被植成喬的花言巧語迷了心智。

“那我就永遠做一顆枝條散漫的黃荊樹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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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完結了,沒想到原先想寫個幾萬字的小故事,最終還是寫到了十萬字。這是我的第二個長篇,說起來竟然有種身處其外的感覺。前半部分寫得很難過,後半部分的內容有些平淡,可能很多人并不喜歡這樣的情節,但是呢,有些苦難會讓人變得特別,平淡安寧倒顯得平凡乏味了,我總覺得這樣是必然的,那麽不那麽特別也沒事,反正在愛的人眼裏,怎樣都是獨一無二的。說到底,我還是希望我的主角們平安順遂。渺滄海之一粟并不可怕,乘一葉扁舟,游于遼闊無垠的海域裏,也不卑微,作者不想要揚帆的巨船,只求一隅安寧,可能隐含在小說裏了,多擔待,也希望他們快樂,如有番外,就番外見啦,感謝閱讀這個故事的你們,遙祝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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