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黑色大衣兜頭罩下，将細密的雨絲阻擋。
姜末的手腕被池予緊緊抓着，沒有一點要反抗的念頭，任由池予帶着他往前奔跑。
迎面而來的風刮不走鼻尖屬于池予的濃烈氣息，清淡的雪松氣味仿佛被雨水浸潤，在被衣服蓋住的這一小片空間裏快速發酵，無孔不入地鑽入姜末的身體裏，将姜末本就混亂的大腦攪和的一塌糊塗。
兩人跑到了小店的屋檐下，超市透明玻璃門緊閉着，裏面燈光明亮，沒有多少人。
姜末從外套中擡起頭，池予正低着頭拍掉白色毛衣上沾着的雨水，額發被打濕，狼狽地黏在他的額頭上，他擡起手，骨節分明的手指穿過黑發，将濕漉漉的頭發全數抓到了腦後，白皙光潔的額頭暴露出來，沒有劉海的遮擋，他的五官更顯精致，眼皮褶皺加深。淺色适合被塗抹上很多顏色，沒有亮光的照射，淺色的雙眸仿佛與布滿陰霾的灰色天空一樣，被打濕的眼睫微垂，給他漂亮的眸子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
察覺到身旁的視線，池予側頭，他的掌心還搭在頭頂，水珠順着他的額頭滾落，滾過高挺的鼻梁，垂直下落，落進了姜末的心底。
姜末手一抖，抓着外套領子的手下拉，重又将臉埋入了池予的外套裏，擡頭是池予的臉，低頭是池予衣服上的味道。
進退兩難，備受煎熬。
他沒有眼花吧，池予剛才是跟他說——你跑了？
所以池予才追上了他，抓住了他，給他披上了外套，不讓他淋雨。
池予說的那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看着他衣服裏長出的小巧的下巴，池予悄無聲息笑了。
“你、你的外套，謝、謝謝……”僵局終究是要打破的，姜末拿下頭上的外套，埋着頭，将衣服上沾着的雨珠拍落，遞還給池予。
池予接了過來，他沒有立刻穿上，而是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你怎麽也來這邊了呀？”姜末問。
池予：“我一直跟着你，你沒發現嗎？”
姜末：“……”
姜末擡起頭，環視周圍，出門後他就知道身後有人跟着，這幾天他出去溜達，攝像大哥總是跟在他的身後，他習以為常，以為是攝像大哥，他怎麽都沒想到，池予會跟了他一路。
小超市門口面積不大，只夠站他們兩個，真正的攝像大哥站在隔壁屋檐下，矜矜業業扛着攝像機對準他們，見姜末望過來，機靈地給姜末來了個特寫。
姜末：“……”
【末末看我了！躲在池予外套裏的末末！[可愛][捂臉]】
【笨蛋啊啊啊，有人尾随你你還不知道，要是遇到了壞人該怎麽辦啊！】
【池予：我是壞人咯？】
【池予也太好了吧，自己淋濕也不讓姜末淋濕，雨天果然跟戀愛最配。】
姜末：“跟着我幹什麽，你、你怎麽不出聲啊？”
池予輕笑：“怎麽，你不打算躲着我了？”
姜末：“……”
池予掃視做賊心虛不敢吭聲的姜末，轉身推開了小超市的大門，說道：“這會雨不會停，進來逛一逛吧。”
“嗯嗯。”姜末松了口氣，點頭如搗蒜，落後幾步進門。
他伸手推開超市的玻璃門，掌心碰到順滑松軟的毛衣，擡起頭，池予背靠着玻璃門，正好笑地看着他。
池予推開門後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在門邊給他讓出了空位，想等他先進去。
姜末：“……”
池予：“喜歡我的毛衣？”
姜末：“……”
“這麽喜歡，那我改天送一件一樣的給你，還是，”池予故意停頓，“你想要我身上這件？”
姜末：“……”
姜末耳根發燙，焦急解釋：“我、我沒有，我以為是門。”
【流氓！不要逗他，你看他臉紅的都可以吃了。】
【可以吃了？那還不趕緊咬一口！？】
【送送送！就送你身上的，最好是原汁原味的！姜末一定會抱着睡覺的！】
【姜末才不像你們那樣變态呢！】
【可是，姜末上次不是聞了池予的味道嗎？說不定他很喜歡池予身上的氣味。】
池予笑笑沒有說話，伸手将躊躇不前的姜末拉了進來，抓着姜末的手不到三秒鐘就果斷松開，他拿起門邊的購物籃，說道：“買點零食吧，看電視或者打游戲的時候可以吃。”
“好。”
池予走在前面，眼眸半垂。
不管他說什麽，姜末給他的回答永遠都是“好”，“嗯”。
真聽話。
……
池予以為姜末逛超市也會像面對他時一樣沉默寡言，不敢動作。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食物面前，姜末放棄了自己的矜持。
超市很小，貨架也不多，一眼看過去沒有多少東西。
姜末在一排排貨架裏鑽來鑽去，搜羅了很多池予沒看過的零食，不到片刻，購物籃就快裝滿了。
姜末拿着幾包糖果回來，他這才注意到，購物籃快裝不下了。
他不好意思道：“我、我來拿吧。”
池予笑道：“不用，這點力氣我還是有的，你買完了？”
姜末反問：“你、你沒有要買的嗎？”
購物籃裏好像全是他的東西，池予說着買零食，結果只是跟着他，像是陪着孩子來逛超市一樣。
池予：“我很少吃零食，本來就是給你買的。”
姜末臉倏地紅了，池予這語氣好像在哄小孩，顯得他好幼稚。
不過，他跟池予差了那麽多歲，他這個年紀，戒不掉零食很正常。
池予：“沒有要買的了嗎？”
姜末點點頭。
“那去結賬吧。”
超市老板正在清算商品，池予站在前臺，好笑地看着蹲在他腳邊的姜末。
櫃臺前擺了一個放巧克力的架子，才說沒有要買的了，看到巧克力，姜末又移不開眼睛，他蹲在貨架前，将每種口味的巧克力全都拿了一遍，仿佛一只正在囤貨的小倉鼠。
【噗哈哈，我仿佛看到了我家那一群小孩子，說好夠了夠了，看到新的東西還是吵着想要，姜末簡直跟他們一模一樣！】
【你們不覺得，池影帝很像在帶孩子嗎？他倆的組合也太可愛了吧。】
【可以想象到這兩人如果談戀愛了，以後的生活肯定很可愛=v=】
“阿姨，還有這些。”超市老板剛掃描好全部商品，姜末又抓着一堆巧克力放在了臺子上。
“你弟弟真可愛。”老板笑眯眯道。
姜末：“……”
頭頂傳來輕笑聲，姜末看了池予一眼，小聲道：“我不是他弟弟。”
老板笑容尴尬：“啊，是嗎？你倆長得好俊，我還以為你們倆是兄弟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池予淡淡道，“他喜歡叫我哥哥，意思也差不多。”
老板：“……”
姜末：“……”我沒有！
老板算好價錢，姜末拿出手機要付賬，池予先他一步，從口袋裏拿出了幾張現金。
“我、我來！”姜末急忙道，池予什麽都沒買，怎麽可以讓池予付錢。
池予高擡手臂，躲過姜末的手，将錢遞給了老板。
“是我帶你來逛超市的，哪有哥哥不付錢，讓弟弟來付錢的道理？”池予含笑道。
姜末：“……”
在超市駐留的時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兩人買了一把雨傘，但看外面的雨勢和大風，再大的雨傘也會将兩人澆成落湯雞。
他們只能留在超市裏，等雨小一點再回去，超市雖然小，卻有休息的地方。
姜末在休息區坐下，池予說自己的領夾麥進水了，讓姜末取下領夾麥，一起送給工作人員檢查。
姜末想都沒想就摘掉麥遞給了池予。
池予轉頭又去貨架邊拿了幾個面包和咖啡，在前臺付完賬，将東西和兩個領夾麥一起交給跟過來的幾個工作人員。
姜末看看自己手邊的零食袋，再看工作人員手上的東西，不禁覺得羞臊。
池予也太好了吧，他沒想過要把零食分給工作人員，他是不是有點太小氣了？
【我發現了一個華點，池予給工作人員分吃的，沒從姜末的零食袋裏掏，他又重新買了一份，啊啊啊他是不想把姜末的東西分給別人吧！】
【草，你說的太對了，池予：我的寶貝我寵着！】
“我、我是不是太小氣了。”
池予在姜末身旁的椅子坐下，姜末抓着沒開封的糖果袋，湊到池予耳邊小聲詢問。
兩人身上沒有戴領夾麥，攝像大哥們都在另一邊休息區休息，攝像頭遠遠對着，只看得到他們的臉，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
池予好笑道：“為什麽那麽說？”
姜末：“你、你給他們送吃的了，我買了那麽多東西，也沒想過給他們分一點。”
池予：“這是我給你買的東西，你想分給誰？”
姜末：“……”
池予佯裝生氣：“你想把我送給你的東西送給別人？”
姜末拼命搖頭：“不想。”
池予低眸淺笑，突然伸手，将姜末亂了的額發重新整理好。
姜末亂轉的腦袋倏地停下，糖果袋在他手心發出輕微的塑料摩擦聲。
“這是你的東西，你有獨占的權利，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需要思考那麽多，”池予說，“我給他們東西，只是為了讨好他們。”
“讨好？”
池予：“嗯，免得他們來打擾我們。”
姜末：“……”
池予手肘撐在桌面上，單手支腮凝視着姜末：“這場雨來得很及時，我有話想跟你說。”
雨絲敲打在玻璃上，頭頂的白熾燈比窗外暗淡的天光還要明亮，姜末從未見過池予這幅神态。
看似慵懶，其實暗藏兇險。
“什、什麽話？”
池予：“你最近，在故意躲着我？”
姜末屏住呼吸，在店外見到池予的尴尬與悸動重新竄了上來。
剛才，池予問過他這句話，他沒有回應，他以為池予只是随口一問，并不執着于知道答案。
原來，池予是給了他緩沖的時間，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
姜末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他沒有避開池予的視線，強作鎮定地與其對視，沉默良久，才緩緩點了下頭。
池予眼皮耷拉着，聲音不似平時那般溫和：“是麽，你很讨厭我？”
“沒有！”這次的回答太過急切，嗓子都破音了。
池予的笑容再度浮現，仿佛剛才的冷漠是裝出來的。
“這樣我就放心了。”
“嗯？”姜末一臉呆滞，不懂池予這反複無常的變化是怎麽回事。
池予：“我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什麽人，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參加這次的戀綜嗎？”
姜末：“因為陸暄。”
池予伸手，輕輕彈了下姜末的額頭，姜末捂住被池予碰過的地方。
“不是因為陸暄。”池予說，“我出道以來，公司幫過我很多忙，受了別人的恩惠總要還的，我是為了答謝公司才上這個節目的。”
姜末：“這樣啊。”
這也是一個原因，他讀過劇本，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陸暄，陸暄和紅姐也說過，池予是因為陸暄才上這個節目的。
池予：“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姜末的手指松松搭在額頭上，聽到池予的話，他不自覺挪動手，用掌心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那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什麽，他不想聽。
池予：“是因為你。”
姜末：“……”
池予拿指尖戳了戳姜末的手背，像是在敲開一扇擋住視線的大門，藏在門內的主人給了他回應，姜末挪開手，露出一雙布滿迷茫的眼睛。
“我？”
池予：“公司讓我幫忙的時候，沒跟我說要跟誰捆綁，我當時覺得跟誰都無所謂，知道你也在嘉賓名單裏，我拒絕了公司的請求，我想捆綁的人不是陸暄，是你。”
狂風拍打在玻璃窗上，雨珠噼裏啪啦砸落，混着池予的聲音與話一同砸進了姜末的心裏。
池予……是什麽意思？
“你還不理解我是什麽意思嗎？”
我喜歡你。
這是他能想到的，在規則範圍內，最能讓人理解的表達方式了。
可他高估了姜末的理解水平，這笨蛋的領悟能力大概全都給了游戲。
他都表現的那麽明顯了，姜末還不知道嗎？
或許是，姜末長期處在不自信當中，本能否定別人會喜歡他的可能。
這樣一想，池予也沒什麽好生氣的了，他輕輕嘆氣，懲罰似的，食指指尖在已經呆了的姜末左頰上戳了一下。
手感跟他想象中的一樣好。
在姜末還沒回神前，又戳了好幾下。
姜末抓住池予作亂的手指，問道：“你是想跟我炒作報答公司的恩情嗎？”
池予：“……”
想了這麽半天，結果就想出這點東西嗎？
池予順水推舟，肯定了姜末的答案：“所以，你願意幫我嗎？”
能幫池予的忙，他當然願意，但是——
“我不是一個合适的人選。”
池予：“我知道你跟公司有合約，我也知道你上這個節目的目的，我不會讓你白幫我的忙，違約金的事情，我會跟公司談的，你不需要考慮這些事，我會幫你擺平的，作為報答，我想請你幫助我。”
輕描淡寫的口吻，簡簡單單就将他好幾天的苦惱解開了。
“你、你為什麽願意幫我？”姜末心跳劇烈。
池予選他根本撈不到什麽好處啊，池予要還公司的恩情，為了他，還要跟公司談違約金的事情。
池予還不如選什麽麻煩都沒有的陸暄更劃算。
食指被姜末勾住，池予享受被姜末碰觸的感覺，姜末應該不知道自己正抓着他的手吧，不然早就害羞地松開了。
指節微彎，反勾住了姜末的手指，他俯下身，與姜末平視，淺色雙眸逐漸變得深邃，眼裏是濃到化不開的情緒。
“因為，我不喜歡陸暄。”
我喜歡你。
姜末：“……”
姜末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池予坐在靠外的一面，他說完話後就故意側身，高大的身形将姜末遮擋的嚴嚴實實，不讓攝像機窺見姜末此刻的表情。
只有他能看到。
這場雨來得确實很及時，姜末哪裏也去不了，他可以将姜末圍困住。
【草草草，他倆是在接吻嗎？攝像大哥你們在幹嘛啊，快點幹活啊！我要知道他們在幹嘛！】
【雖然我知道是角度問題，可這也太暧昧了吧T-T，有句話說的沒錯，雨天果然是個适合談戀愛的天氣。】
【啊啊啊，我就知道這家夥給人塞東西沒有好事，他肯定是故意的，他還讓姜末把麥摘了，他故意不讓我們聽他的小秘密！】
【不會是告白了吧？？？】
【不可能，節目組規定了，在小屋一個月內不允許嘉賓們私底下告白的，池予看着不像個會遵守規則的人，但他最守規則了。】
沒有違約金的束縛，姜末沒有思考太久就答應了池予的請求。
想幫池予忙是主要原因，答應池予，他還能脫離紅姐的掌控，他不想再時時刻刻緊繃神經，怕哪裏沒做好，就要遭到紅姐的批評。
“你既然同意了，那我們還是要先講清楚規則。”池予說。
“什麽規則？”
池予：“我們要成為觀衆眼中的一對，所以你不能向其他人示好，跟他們有太多的親密接觸。”
姜末點點頭，信誓旦旦道：“你、你放心吧。”
池予說的這些完全不是問題，他本來就沒想過跟誰示好，他只想遠離那些人，怎麽還會跟他們親密接觸呢？
除了江迎，江迎對他挺好的，他不想故意疏遠對他好的人，江迎是O組的，應該沒問題。
池予光看就知道姜末在想什麽，他語氣平靜，提醒道：“O組嘉賓也不行哦。”
姜末傻眼：“為什麽？”
池予：“不是不讓你跟他們說話，你可以跟他們正常交流，但是，盡量避免與他們肢體接觸，觀衆們是上帝視角，你無法理解她們在想什麽，我希望你的cp只有我，可以嗎？”
姜末：“好，我知道了。”
池予滿意一笑，渾身舒暢。
……
一場對話過後，突然沒人說話，暧昧的氣氛仍然在狹小的休息區內蔓延。
電視機裏正在播放一部有年代的狗血言情劇，男女主角感情不和，發生了口角，女主抱着腦袋嘤嘤哭泣，男主站在一邊快要抓狂。
“你是笨蛋嗎，你為什麽完全看不到我的內心，我表現的還不夠明顯嗎？我喜歡你啊，所有人都看出來我喜歡你，只有你這個笨蛋看不出來！”
“不，我不相信！”
“你非要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你才看得到嗎？”
“不，我不相信！”
姜末嘴裏塞滿糖果，聽着電視機裏的争執聲，對着窗外的雨絲發呆。
又過了半個小時，雨變小了。
“現在回去吧，等會雨又大了就回不去了。”池予站起身，拿起姜末的零食袋。
姜末拿紙巾擦了擦嘴巴，跟上了池予。
池予站在門外，一手提着他的零食袋，另一只手上撐着剛買的透明雨傘。
池予背對着他，透過透明雨傘，能看到傘下的身影，窗外細雨紛紛，有人在等他。
“怎麽了？”玻璃門被推動，池予轉過身，幫姜末打開了門。
“沒、沒什麽。”姜末眨了眨眼，搖搖頭，小跑着鑽入了傘下。
姜末想去夠池予手上的零食袋，池予輕巧躲過：“不重，我想幫你拿。”
“喔。”
兩人一路無話，池予陪着姜末回到了姜末的房門前。
姜末說了聲“謝謝”，伸手去拿零食袋。
這一次，池予爽快地交給了他，一起遞過來的還有池予突然靠過來的身體。
池予彎腰，視線與姜末齊平，嗓音清冽，一字一字叮囑：“剛才跟你說的話，不要忘記，希望你好好思考，給我一個答案。”
姜末一怔。
池予剛才說的話？
是因為你。
我想捆綁的人不是陸暄，是你。
我不喜歡陸暄。
我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