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歲末寒冬,大雪初降。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誰看了都要說聲明年必定是瑞年。
山上銀裝素裹,觸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地面雪已厚約半尺。一僧人獨自走在山間小道上,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卻一片也沒沾染到那人素白的僧衣之上。
那人并未着厚衣,僧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上下翻飛卻一塵不染。這麽冷的天氣,僧人腳步不疾不徐,行過之處也未留有腳印。
雪越下越大,好像要遮蓋天地萬物,倏忽之間,便只剩下了雪,這路倒像是從未有人經過。
雲頤剛回到寺廟就被門口掃地的僧人殷切的迎上來,眼巴巴的看着他:“師兄你可算回來了,這次雲游好玩嗎?快跟我講講,我可想聽了。”
雲頤性子冷不愛說話,雖循規蹈矩,待人接物有禮卻始終疏離。本想點頭致意就離開,又一僧人朝他走了過來,施了一禮,“師兄,方丈大師讓你回來之後去找他。”
雲頤點頭,道:“有勞師弟,我這就過去。”
等人走之後,後來的那僧人才拉着先前的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你膽子可真大,我看到師兄冰雪不化的臉就害怕,你還敢讓他給你講。”
“我也怕,但是我真的好奇山外的世界是什麽樣子。師兄年紀輕輕就行過那麽多路,見識過那麽多人。我好崇拜他呀。”
那僧人認同的點點頭,“師兄是寺裏最有慧根的人,誰人見他不客客氣氣叫他一聲高僧。他參悟佛理胸懷天下,武功也深不可測。”
旁邊僧人忙插嘴道:“更關鍵的是師兄長得也俊俏,你都沒看見多少來燒香的姑娘偷偷瞧他。”
餘光瞥見有人過來,兩人忙散了。
雲頤來到方丈大師的禪房,慈悲方丈正跪在蒲扇前誦經,他不出聲打擾靜立在側,等人結束把人攙扶起來。
慈悲方丈是雲頤的師父,雲頤是被他在冬天撿回來的,撿到的時候雲頤冷的像冰塊。好在雲頤命不該絕,吊着最後一口氣被救了回來。方丈悉心教導,把他撫養成人。
雲頤自小剃發出家,方丈于他如師如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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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大師慈祥的問他:“這一趟游歷可好?”
雲頤恭敬地答道:“還好。”
慈悲大師拍拍他的手,“如此甚好,只是你這一趟走了四個月,該是累了吧,出遠門比不得在寺裏。”
“無礙。”
“趕快回房歇息去吧。”
雲頤點頭應是,轉身回房去了。
雲頤推開房門,環顧一圈,他幾個月未曾回來,房間還是幹幹淨淨,好似人從未離開過。他撩開衣擺坐下為自己沏了一杯茶,慢悠悠品鑒,熱氣傳遍四肢百骸,漂浮了許久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雲頤正坐在床上練功打坐,不知不覺天色已晚,小師弟敲門道:“師兄,該用齋飯了。”
雲頤嗯了一聲,等人開門把飯菜放在桌子上離開後才起身,用完飯後繼續練功。
如此日複一日過了冬天,春寒料峭,等到院子裏的梅花開了的時候,他才恍然驚覺春天到了。
……
雲頤靜靜站立在窗邊,昨夜下了大雨,今日雨勢小了許多,細雨蒙蒙。微風拂面,透着絲絲涼意,雖然寒冬已過,初春還是要冷上幾天。觸目遠望,院子裏白霧深深,草色青青。
再過幾日便回來足兩月,雲頤便想着是時候去向師父辭行,他自知自己資歷心性還不夠,佛法無邊,他所知不過鳳毛麟角,還需下山多加歷練。
雲頤撐着紙傘,閑庭信步走過長長的石子路,青瓦白牆造就的寺院,幾百年來伫立天地間,堅毅而又孤獨。
他輕敲慈悲大師房門,低頭恭敬道:“師父,徒弟是來向您辭行的。”
慈悲大師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進來吧。”
雲頤收起紙傘走進去,施了一佛禮,停在不遠不近的位置。慈悲大師睜開眼睛,有些無奈的看着他:“走近些來。”
雲頤依言照做,在隔着人一步的距離站定。
慈悲大師搖頭輕嘆:“你啊你,太過守禮。”便顯得太過無情。
他也不明白,雲頤性子怎就如此清冷,這孩子才二十出頭,卻顯得太過克己慎行。雖然雲頤極有慧根,謙遜正直胸懷寬廣,一心向善。但是,往往像谪仙一般超脫于世俗卻必定會被困于世俗,最終得不償失。
“決定好了嗎?”
“回師父,正是。”
“既如此,那就去吧。”多沾染些人間煙火氣息,莫再茕茕孑立。“何日啓程?”
“再過幾日便走。”
“善哉善哉,為師有事需你去辦,為師在揚州有一俗世好友名喚陸豐,多年不見,你且将這封信交與他。”
“是。”
雲頤收過信塞進寬大的袖擺,躬身行禮:“徒弟就不打擾師父休息了,告辭。”
慈悲大師擺擺手,“去吧,且一路當心。”
雲頤退出去阖上房門,擡頭看到天已放晴,薄霧消散,雲卷雲舒。
幾日後,雲頤正在房間收拾行李。他所需東西不多,備好幾件素衣,一些幹糧和盤纏即可。正準備出發,慈悲方丈推門進來,忍不住殷殷囑咐他:“萬事小心,顧好自己,早日回來。”
雲頤心裏一暖,師父對他甚好,他從來明白。
“徒兒知曉,師父你在寺裏也要照顧好身體,我會盡快回來。”
盡管早就有過讓人下山的經歷,也明白他尚需豐滿羽翼,可還是舍不得這個徒兒,“去吧。”
“師父珍重。”
說完便轉身離去。
還是這條山路,不知已行過多少次。
他總是一個人。
來來去去。
……
一路走走停停,将近半個月之後才到達了揚州城。雲頤擡頭看看挂着揚州城的牌匾,容色冷淡的走進城內。揚州城是有名的魚米之鄉,繁華富庶,城內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雲頤一身素白的僧袍,眉目俊逸,雖然看起來非常冷淡不好惹的樣子,一路上還是有不少人偷偷打量他。
前面突然一陣騷動,人們都紛紛避讓開來,在雲頤面前讓出了一條道。遠遠的聲音傳過來,“別跑,別跑。站住。”
雲頤皺眉,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膽敢攔路搶劫,簡直目無法紀。
跑在最前面的少年一身灰撲撲的樣子,直沖自己而來,大約那人也沒想到讓出來的路上還有人,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狠狠撞了上去。
雲頤攔腰将撞的暈乎乎的人抱起,幾下子便把追着少年的幾個歹人都撂倒在地。
松開懷裏的人,冷冷的看着地上的歹徒。
那幾個人跪下不停磕頭求饒,領頭的男人說道:“大俠饒命啊,誤會誤會。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老爺命我們把少爺抓回去。”
“少爺?他嗎?”眼神示意身邊的人。
那男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的,就是他。”
“你們認識?”這話是在問身邊還沒醒過神的少年。
少年猛地回神,擡頭偷偷瞥了他一眼,不情不願道:“嗯。”
“既如此,便是貧僧無理了,告辭。”
“哎哎哎。”少年一把拉住他袖子,可憐兮兮道:“別走,別讓我回去。求你了。”
雲頤看着少年緊緊拉着他衣袖的手,手臂微微用力便扯了出來。
幾個家仆立刻圍過來勸道:“少爺,別鬧了,随我們回去吧,老爺在家裏可擔心你了。”
少年自知逃脫不掉,垂頭喪氣的走了。
雲頤找了一家客棧,打算住一晚再去找人。
跟小二要了一碗素面,吃完之後就歇下了。
殊不知這城裏有個地方快要被鬧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