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夜。
不知不覺，于笙停留在這座天橋上已經很久了。
她目光空洞的眺望着疾馳來去的車流，胳膊搭在欄杆上，手還裏握着半瓶酒，從背後看去，整個人有些佝偻，顯得有些頹。
A區的夜晚是一如既往的燈火璀璨，在夜幕下閃爍出一幕輝煌的盛景，乍一看去，似乎與江翎在位時并沒有什麽區別。
其實想一想，如果那位江家主能夠稍微收斂一些自己的脾氣和玉望，又或者她能夠巧妙的操控輿論，那她将無疑會是這個安全區最完美的首領。
至少在這一點上，于笙承認自己不如江翎那般來的坦蕩，因為她要比江翎虛僞的多。
于笙頗為諷刺的笑了笑，仰頭喝了一口酒，此時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擡手用指腹抹過濕潤的嘴角，按了接通，卻沒有說話。
對方停頓片刻，并沒有發問，而是平靜的說道“Boss，定位器顯示已經進入目标區域範圍了。”
于笙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嗯了一聲。
已經到了啊，那兩個人。
“還有一件事，Boss。”對方的語氣有些躊躇，似乎在猶豫什麽“年冬臨和年雨桐兩兄妹，能不能交給我來處理？”
于笙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說“郁艾，你現在才是安全區的最高領導人，想做什麽就用你自己的想法去判斷，不用請示任何人。”
郁艾頓了頓，欲言又止的喊了一聲“Boss。。”
“以後別再叫我Boss了。”于笙平靜的說“我知道以你的聰明，應該能明白我的想法。”
在于笙的認知中，郁艾是個很聰明的人，只是在這件事上，她的态度執着的讓人感到無奈。
直到現在，郁艾還在等着自己這個領頭人回去，然而事實上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搞清楚一件事——她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複仇者，而非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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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于笙是相信年紹輝就是真正的救世主，她竭力對抗江翎的統治，似乎只要年紹輝上臺，安全區就會迎來光明的未來。
後來，于笙發現只要用正義的旗幟掩蓋龌龊的意圖，原來任何人都能成為所謂的救世主。
說到底，人類不過是在單純愚蠢和複雜險惡之間不斷徘徊的生物罷了。
人類啊。。。于笙無聲的笑了笑，頗為諷刺。
郁艾一時沒有說話，話筒中傳來的沉默，是她最後的執着。
總是要有個結果的。于笙這樣想，最終還是由她開了口“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這件事成功後由誰來接替那個位置，更沒想過那個人是我自己。”
江翎絕不會是安全區最後一個暴君，在這方寸的人類之國，上位者的公正之心終究會被絕對的權力所腐朽。
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我明白了。”終于還是攤牌了，郁艾微微嘆息一聲，談不上有多失望，只是在那之前仍抱着一線希望，現在則是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她語氣真摯的說“不管怎麽說，感謝你帶領我們一路走到現在。”
在江翎高壓的統治下，将那麽多人聚集起來，布了這麽大一個局，幾乎不能想象究竟是怎樣舉步維艱的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勝利最終屬于他們，屬于于笙。
即便對于笙來說，意義只在于複仇的成功，也仍然是值得人稱贊和敬佩的偉績。
“再見。”
于笙沒有再說什麽多餘的話，将電話挂斷，她想，這或許就是她們最後一次通話了，從此以後，什麽安全區首領，什麽組織背後的Boss，再也與她無關。
所以。。。
“雲醫生，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于笙轉過身，看着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沉默注視着自己的女人，她似乎沒有意外，甚至臉上還露出了一絲笑容，從容的模樣絲毫沒有被撞破秘密的局促“怎麽了？你有話想跟我說嗎？”
雲卿滿眼複雜的看着她，過了一會兒，開口道“一起喝一杯？”
于笙其實很少會喝酒，因為精神系異能的特殊性，她不确定自己會不會因為酒精的原因異能失控，所以大多時候都保持清醒，只是特別郁悶的時候才會喝，唯一一次無所顧忌的酗酒，還是上次跑到雲卿那裏的那次，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那樣放縱過。
從接觸來看，雲卿的确是一個矜持又自律的女人，她本以為這樣的人不會沾染酒精，更不會邀人喝酒。
于笙有些意外，這樣難得的事她自然不會拒絕，直到兩人買了酒，然後一起回到了雲卿的住處，心裏未免覺得有些好笑，看來雲醫生到底還是去不得酒吧那樣的地方。
說起來，自從屍潮退去之後，她們已經好久沒見面了。
于笙想起跟随江家去C區抵擋屍潮的時候，當時雲卿作為江家的首席醫師一起去了前線，兩人在混亂的營地偶爾會遇到，每一次相遇，這位面冷心熱的雲醫生總是會送她一些東西。
有時候是食物，有時候是藥品，這些都是當時不可多得的物資。
雲卿的家是一間高級公寓，布置簡約卻又透着溫馨的味道，非常有雲醫生的風格。
在安全區裏，只有接近頂層的人才能住拿到這裏的居住權，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作為曾經江家的首席醫師，雲卿住在這裏當然無可厚非。
不過于笙不久前得到內部消息，在不久之後安全區的所有資源将會重新分配，原本森嚴的階級等級将會被打破，進行徹底的洗牌，居住區自然也包含在其中。
于笙雖然不管事，但在這個消息報到她這裏來的時候，還是動用了一點職權，讓雲卿的居住權得以保留下來，算是報答雲醫生在前線時對她的照顧。
“你。。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雲卿不是什麽健談的性格，再加上她剛剛得知于笙的另一個身份，本就來不及消化，此時兩人面對面坐在餐桌前相對無言，可于笙态度反倒不像是那個被撞破了秘密的人，這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反倒讓她頗有些不自在。
于笙注視讓雲卿感到了不适，不過才一段時間沒見，再次面對這個女人卻令雲卿感到了陌生，因為在她的印象中，于笙性格耿直，甚至有些過于天真，而并非是那種會令人感到壓力的人。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人的眼神也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雲醫生找我來不只是為了喝酒吧？”于笙垂下眸子，将稱着酒的酒杯握在手裏把玩，卻并沒有喝的意思。
雲卿注意到這個細節，內心深處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那個曾經說着‘待在你這，我才能放心。’，在她身邊無所顧忌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雲卿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麽，她下意識的捏緊手中的杯子，她是有話要問于笙的，但此時此刻面對于笙，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真是一種難言的感覺，令人不适。
雲卿沒有說話，悶頭灌了自己半杯酒，辛辣的口感刺激着她的喉嚨，嗆的她咳了起來，她把酒杯放下，低頭捂着嘴，模樣有些狼狽。
于笙神色變了變，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背，看着雲卿頃刻泛起薄紅的臉頰，無奈的說“不會喝就不要喝了。”
雲卿卻不知為什麽忽然固執起來，她平複了咳嗽，再度拿起酒杯，神色嚴肅的執拗道“不，我要喝。”
于笙按住她的手“你這樣會醉的。”
雲卿很清楚這樣毫無意義的行為很可笑，無理取鬧的任性，也很可笑，自己這樣，到底是想要什麽呢？不知道是不是灌下去的半杯酒起了作用，一向清醒的雲醫生腦子裏有些亂了。
她沉默片刻，轉過頭滿眼複雜的看着于笙“那你呢？”
你為什麽不喝？難道在我身邊，已經不能讓你放心了嗎？這個疑問順從心底那股難言的情緒從腦海中浮現，雲卿不禁怔住了。
自己原來這麽在意于笙的态度嗎？甚至不惜做這種蠢事？
然而于笙似乎并沒有明白雲卿的意思，她臉上閃過疑惑“我？”
“。。。你不是精神系異能嗎？”雲卿恍然回神，看着于笙的臉，語氣有些飄忽“如果你不明白，那就自己看，看看我到底在想什麽。”
窺視思維是極其侵.犯個人隐私的事情，于笙不認為有人會主動要求這樣做，她皺了皺眉，說“雲醫生，你醉了。”
“我沒醉。”雲卿抓住于笙的胳膊“你看看，看清楚，然後告訴我，我到底怎麽了。”
于笙有些哭笑不得，哪怕雲卿神色和語氣再怎麽認真誠懇，可越發紅豔的臉頰和吐息中的酒氣看讓她的話聽起來始終沒什麽可信度。
明明才半杯而已，早知道是這樣就應該阻止的。
于笙嘆息一聲，說“早點休息吧。”
雲卿盯了她半晌，抓着她胳膊的手忽然失力般滑了下去，她轉回了身子，微微低頭看着手中的酒杯，眼中醞起的微醺盡數散去，思維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不願意。
即便她毫無保留的敞開心扉，于笙也不願意去了解。曾經那樣無所顧忌的信任，真的不存在了。
夠了，今晚已經足夠丢臉了。
雲卿閉了閉眼，這場鬧劇再繼續下去，只會令她更加難堪。
“抱歉，我剛才有些失态。”雲卿睜開眼，與之前的随意和放縱截然不同，平靜的語氣透着一絲克制的冷靜“今天找你過來，其實是想說安全區的事情。”
“我沒想到，郁家的背後會是你，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是現在是正是新舊勢力交替的重要時期，你的放任不管，究竟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慮自己的決定。”
雖然雲卿自己是今天才撞破了于笙的身份，但她很清楚，參與這次政變的人中，絕不可能只有郁艾一個人知道于笙的存在。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安全區領導人的權柄理應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東西，然而當權柄是通過政變握在手中時，就變成了燙手的山芋，于笙以外的任何人接手，都會被打上別有用心的标簽，曾經同心協力推翻江翎的力量很快就會因為猜疑心而從內部分崩瓦解。
于笙将本應承擔的一切責任都推給了郁艾，無疑是将她推向了風口浪尖的境地，一旦出了差錯，安全區很有可能再次變得動蕩。
于笙，不應該是這樣沒有責任感的人。。。雲卿頓了頓，回想起今晚發生的一切，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了解這個女人，又何來的立場去定義于笙的為人？
雲卿皺起眉，心情似乎變得更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