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是昏昏欲睡。

聽到動靜，擡眼打量林若陽。

“你是何人？來此做什麽？”

“這是我家小姐，來幫老爺找一本書。”紅杏站到了林若陽面前，擋住那人的目光。

那人這才仔細看了看紅杏，想了起來，這是林舉人家的下人，來送過飯的。

“從善兄，令愛來了，說是幫你尋一本書。”那人沖裏面大聲喊道。

從善是林舉人的字。

“啊，老爺在裏邊啊？”紅杏說完捂住了嘴。

林若陽倒是沒覺得多尴尬，她要開書院的事，遲早要讓父親知道。不過今日确實是早了一點兒。

她朝那人抱了一下拳，擡腳走了進去。

“爹——”轉過照壁，林若陽的話被噎在了嗓子裏。

書院各處遍植梧桐，獨獨藏書閣種的是梅樹。如今初冬，梅樹上葉子已經落光，只剩枯枝蒼勁挺秀。

樹下有一石頭做的圓桌，林舉人與一個少年男子正坐在一處品茶。

那男子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身穿青色竹紋圓領袍，面色如玉，姿态如竹如松，執杯的手骨節勻稱，連普普通通的白瓷杯都被襯得分外好看。陽光透過梅枝，灑在他的身上、臉上，整個如同閃着光一般。

林若陽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詞語：公子如玉。

沒想到還有外人在，林若陽不自在了一下，很快就恢複了。以後開書院，會遇到許許多多的“外人”。她得适應，把在這個世界形成的習慣丢掉。

“我來找幾本書看，爹，您忙您的。”林若陽欲進正堂，卻被林舉人攔住了。

“阿陽，你怎麽穿成這樣出來了？快回去，女兒家怎麽好抛頭露面？”林舉人額角突突直跳，卻還是盡量放軟了聲音。

“爹，女兒以前一直乖乖待在家中，主持中饋，裁衣繡花，可結果怎樣？”林若陽站在院中，聲音輕柔，語氣卻是堅定，兩只水汪汪的眼睛注視着林舉人。似乎林舉人再說什麽，她就要哭出來一樣。

林舉人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可又覺得女兒這樣實在不該。來找書也就罷了，想是這幾天在家憋壞了，可怎麽能穿男裝出來？！

他想要說不，又怕傷了女兒脆弱的心，要是她再想不開可怎麽好？

他為難地搓着手，不由自主地去看一旁坐着的探花郎，桓繹。

桓繹卻只是低頭喝茶，仿佛那父女二人并不存在一樣。

書院開張

“阿陽，你要看什麽書？爹一會兒給你帶回去。聽話，先回去吧。”林舉人試圖勸說女兒。

林若陽只是站着不動。

父女倆就這樣僵持在院中的梅花樹下。

那位如玉公子悠然喝完了白瓷杯中的茶水，站了起來：“既然林先生有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也好，今日是在下招待不周，若以後有幸，還望桓公子多多指教。”好不容易遇上了探花郎，還沒談兩句，林舉人有些遺憾。

桓探花抱了抱拳，走了。

沒了外人，林舉人只好無奈地讓步，讓女兒進去找書去了。

林若陽考查了藏書情況後，當天晚上就決定了，跟林舉人攤牌，她要開書院。

“開書院？”紅杏吃驚道，“老爺肯定不會答應的。”

林若陽點了點頭，紅杏松了口氣。

不料林若陽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有法子，老爺會同意的。”

她放心？

她放什麽心啊！

看着小姐那帶笑的眼神，紅杏替老爺暗暗捏了一把汗。總覺得小姐醒來以後變了個樣兒。小姐還是那個小姐，可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晚上吃完飯後，林舉人被女兒請講了屋中。

“爹爹，您快坐下。”林若陽将林舉人按到了椅子上，一邊還給他捶着肩膀，“讀了一天書，累了吧。”

對于女兒的孝順，林舉人很是欣慰：“不累，不累，快別捶了，仔細手腕疼。”

林若陽又捶了幾下，才拿過茶壺倒了水，放在了林舉人手邊：“爹爹，喝茶。”

“爹，我想好了，我以後不嫁人了，我要自己掙錢養活自己。”

“好，好。”林舉人一邊喝茶一邊敷衍着女兒。

“我準備去西邊黃家莊村當教書先生。聽說他們那兒私塾招人。”

“什麽？！這怎麽能行？”林舉人将茶碗咚地一聲放在了桌上，“你一個女兒家，抛頭露面，成何體統？”

林若陽一聽，後退一步，從袖子裏拿出條帕子來，在眼上按了按，淚水立馬撲簌簌落了下來，眼睛紅紅的，可憐極了。

又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條白布來，就要往房梁上挂，吓得林舉人魂飛魄散。

“女兒，使不得！阿陽，不能啊！”

林若陽哭哭啼啼挂白布，林舉人抱住她的腰，着急地喊紅杏：“快過來攔着阿陽。”

紅杏心情複雜，原來姑娘往帕子上灑蔥水是為了這個。

她忙上前去抱住了林若陽：“姑娘，有話好好說，萬事好商量啊。”

林舉人被提醒了：“對對對，阿陽，你先別那個……咱們先好好商量商量。”

“真的？您同意了？”林若陽擦了擦眼淚，坐在了床邊。

林舉人給紅杏使了個眼色，叫她趕緊把那礙眼的白布拿走。

“那個，你一個姑娘家，出去當先生……”

林舉人話還沒說完，林若陽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又要哭。

林舉人趕緊住了口：“你讓爹我想想。”

林舉人愁眉苦臉地想了一會兒，突然眼前一亮，說道：“要不爹爹給你找幾個小童，你在家裏教他們？”

林若陽一聽有門，飛快地說：“家裏沒地方，還是在書院裏吧。我也不是非當先生不可，請個先生來教也使得，不過書院得歸我管。女兒就是想有點兒事兒做。”

林舉人一聽松了口氣，請先生來教，女兒也不用怎麽抛頭露面。再說了，還不一定能招到學生呢。

父女二人達成了共識，林若陽滿臉笑容地将父親送出了門。

古人誠不欺我啊。魯迅先生曾經說過，要想開一個窗，先要要求拆掉屋頂，這樣再談到開窗，對方就容易接受了。

父親為人古板，膽子小，但心卻是很軟，又痛女兒，她剛剛吓了他一下，他就主動說要找小童來給她教了。

這個法子雖粗陋簡單，卻是管用。

接下來，林若陽先是成立了自己的教師隊伍——請了村裏一個老秀才。

老秀才本來不想到一個被退了親的女人手下幹活的，奈何他剛剛失了館，兒子又在外面惹事，被人打壞了腿，急需用錢，只好答應了。

書院剛開始辦，只能先招一些小孩子來，秀才一名就足夠了。以後慢慢擴大規模，再想法子請些舉人、進士、甚至大儒來。

請好了先生，林若陽就帶着紅杏還有李能去了村裏。

李能是管看門、灑掃的老兩口李伯、李嬸的孫子，是林家的小厮兼林舉人的書童，被她臨時征用了來當招生專員。

林若陽提着一塊肉，一壺酒去了村家，說明自己要辦個學堂，李能和紅杏則在村子裏向人們宣傳林若陽的招生政策。

無論男女，只要滿6歲都可到碧梧書院讀書。

束脩每月500文，不需另交節敬。

若家中一時無錢，可先賒欠，不收利息。

每年考試兩次，成績優秀者可免收束脩。

村民們一聽這條件，不少人心動了。

隔壁黃家莊村的私塾每月雖也是500文，但四時年節、先生生辰都要送節敬，這些錢花下來一年也得好幾兩。

這碧梧書院竟然不收節敬，最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竟然還可以賒賬！讀書讀好了還可以免費！

并且，以前的碧梧書院可是村民們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一個月要五兩銀，住宿吃飯還要另花錢。那都是城裏的秀才們讀書的地方。

這麽好的事兒，可偏偏是女子辦的，還是被人退了親，失了名節的女子。大家又很是猶豫。讀書人可是十分講究名節的，跟着這種人學，以後只怕沒什麽前途。

林若陽的招生宣傳進行了兩天，不但一個來報名的也沒有，并且還惹來了許多罵。

許多人罵她不要臉，敗壞名節。尤其是那天在書院門口賣東西的林婆子和二狗｜娘，在村子裏到處說她的閑話。

這些人并不到她跟前說，只是站得遠遠的嚼舌根，她只要一走過去，就一哄而散。讓她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追上去打。

第三天，林若陽幹脆不去了。反正她的收費方式大家都知道了，她就不信沒有一個人動心。就像那個周秀才，一開始擺着架子，後來不是看在錢的份兒上答應了嗎。

到第四天，果然有人上門了。

大梧村西頭的李二慶媳婦帶着自家兩個小子來了。

“小，小姐，念書真的可以賒賬嗎？”她家沒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