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攤牌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投向潔白床單。

陸岐琛猛地睜開了雙眼, 腦袋很沉,像是塞滿了漿糊,整夜的狂風暴雨好比只是一場夢。

昨晚發生了什麽?

他擡手撐住額角, 回憶起崽崽生長出犄角和羽翼,而後高燒不退,分明整晚都在照顧那孩子, 卻不知怎的稀裏糊塗睡了過去。

忽然。

從遠至近走來了一抹身影,他不自覺眯起眼,對上的是那雙冰冷的琥珀色眸子,洞穿了他的所有內心那般。

無形中的壓迫感席卷而來。

瞿時念居高臨下, 平淡語氣好似糅雜了沉重氣息:“還記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

陸岐琛面龐堅冷,感受着一只冰涼的掌心拂來,在他發燙的額頭停留,而他腦袋像根緊繃的弦,随時都會崩掉。

“我發燒了?”

陸岐琛一開口,沙啞像唐老鴨在亂叫, “怎麽這麽難聽。”

瞿時念轉身倒來了水:“先喝水。”

陸岐琛不動聲色,接過水杯時, 腦海中浮現出了更清晰的畫面。

在崽崽成功與體內尚且微弱的滅世力量共存後, 他試圖教那孩子藏起犄角、羽翼和小尾巴,可随着他替崽崽抵禦那股力量時——

有只盤旋在外的鷹趁機掠見一眼。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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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玻璃杯在手勁下裂開了。

瞿時念聽聞動靜,掀起眼睫,泛着燙灼的氣息道:“我都知道了。”

陸岐琛掩飾着慌亂起身:“知道什麽了?”

瞿時念:“什麽都知道了。”

或是氣氛沉重,瞿時念始終反應如常,伺候着陸岐琛換回常服, 環來腰間綁皮帶, 系上一粒粒紐扣, 溫熱的氣息噴薄于肩頸:“先回家再說吧。”

陸岐琛渾身都有點麻:“嗯。”

他的伴侶究竟在昨天晚上知道什麽了?

走下古堡的旋轉樓梯時,節目組大部隊歸來,忙裏忙外搬起器材,走往地下室去錄制密室逃脫,聽說兩個下屬竟還在錄制節目。

他頓然有種直覺,像是伴侶跟他兩個下屬達成了某種協議。

好怪。

汽車一路駛出古堡大門,那座聖鷹雕像不知去向,陸岐琛冷着臉問,“我沒燒糊塗吧,那只雕怎麽沒了?”

瞿時念搭在膝蓋的指尖微縮:“是鷹。”

陸岐琛:“那只長得像沙雕的鷹。”

瞿時念直視着前方說:“昨晚被雷劈倒了,節目組連夜叫來推車拖走。”

陸岐琛:“……”

他胡編亂造都不敢寫出這種離譜劇本。

真就越來越邪門。

一路上。

瞿時念輕車熟路地打着方向盤,駛上沿海公路,速度開到一百八十碼,限量款勞斯萊斯被一衆路人打量,哪裏都出賣了他故作的冷靜。

陸岐琛全都看在眼裏。

他現在懷疑老婆要帶他一起跳海殉情。

手機嗡嗡響起來。

兩個領主聲稱是用節目組扣錢的代價,趁着錄制間隙發來的情報,可那字數一看跟寫網絡小說全無區別。

[昨晚月黑風高。]

[無數只白鴿嗅到不對勁,湧入古堡,盤踞大門的聖鷹覺醒,危機徹底來臨!]

[我倆感受到小殿下的情況不對,而陛下正在抵擋滅世力量,所以我們決定,悄悄将天神族的眼線悄無聲息解決,盡可能做到不讓人類牽涉其中!]

[可誰知道,天神族大使館那群老陰賊,派來一只聖鷹,一整晚的腥風血雨拉開了序幕。]

嗎的。

陸岐琛直接跳過廢話,看到最後一句:[不小心被王妃看到我和老四是非人類了!]

手機砸落膝蓋。

陸岐琛的太陽穴凸凸直跳。

他喉結滾動,僵着後背靠往座椅,廢話文學上線:“我現在想好好聊聊。”

瞿時念掌心冒着薄汗:“還是先回家吧。”

車子被他駛入別墅區,全程跟發射導彈似的,花園前緊急剎車,慣性使然,他倆的額頭差點硬生生撞上前玻璃!

陸岐琛心蹦到嗓子眼,想問這是殉情還是婚內謀殺,話到嘴邊成了句冷漠的話:“聽我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瞿時念深吸口氣。

“崽崽應該還在睡覺,”他輕聲說,“想怎麽說都可以。”

陸岐琛頭皮發麻,仿佛懂了那聲“知道了”背後的含義,硬拽着愛人下車:“我給寶貝看個東西。”

他倆從玄關一路上樓梯。

在閣樓的書房,是陸岐琛平時炒股的工作間,他倆鞋都沒來得及換就進來了,像挖土似的,一個布滿灰塵的行李箱被陸岐琛翻找出來。

瞿時念杵在原地看着:“這是什麽?”

陸岐琛解開密碼,哐當地展示開內部,好似都是從批發市場搜刮的赤紅美瞳、藍色假發以及各種各樣量身定制的魔王犄角尾巴和衣袍都在其中。

瞿時念心頭一驚。

陸岐琛:“我攤牌了。”

雙目對視。

分不清誰的呼吸更急促一些。

陸岐琛當着伴侶的面,往腦袋糊上假發,又戴起犄角道具,自帶威嚴的氣場與這個家格格不入:“像不像魔?”

瞿時念壓根看不得這畫面:“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陸岐琛搶話:“他們倆非塞給我的。”

瞿時念心跳加速:“那為什麽要收?”

陸岐琛:“他們——”

瞿時念吞咽了下。

陸岐琛豁出去道:“他們用崽崽當籌碼,讓我替他們辦事,我這個弱小的人類也是沒有辦法!”

瞿時念:“……”

哪怕沒有聲淚俱下。

可充斥着慌張和壓抑的聲線不像演的,連夜跑遇到壞人都怕,被那兩個魔纏上多日也只會是真的。

陸岐琛眼看有戲,兀自縮在牆角,在老婆面前裝起可憐慣有一套,管他有的沒的先一通撇清關系:“老鄉的身份是假的。”

“金雞岩也是他們非逼我帶崽崽去的。”

“還說——”

瞿時念猛地抱住了他,手掌搭在寬闊的肩膀處,一下下撫摸道:“還說什麽?”

陸岐琛:“還說要我和崽崽去魔域,僞裝成他們的王,具體要做什麽我也不清楚。”

瞿時念心髒刺痛:“我、已經知道了。”

果然!

在瞿時念看不到的角落,陸岐琛的眸子變得黑沉而危險,他就知道這個法子行得通,而那兩個狗下屬八成也只能想到這種劇本了。

“我從那兩個領主口中知道了。”

瞿時念心有餘悸,腦袋裏全然是昨晚見到的畫面,“他們找上崽崽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那孩子不知怎麽會變成……”

陸岐琛呼吸一頓。

接着瞿時念說:“小惡魔形态。”

陸岐琛:“?!”

他像被從冰窖裏扔進油鍋來回翻炒。

連崽崽的惡、魔、形、态也被另一個爸爸看到了?!

他現在有點需要呼吸機。

瞿時念松開了他,垂下眼,一雙溫柔的眸子染上罕見的怒氣:“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那是我們共同的崽崽,沒理由是寶貝自己承受,更何況我是——”

陸岐琛問道:“是什麽?”

瞿時念啞然地慌了陣腳。

不行。

他現在不能讓伴侶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兩個魔域領主別有目的,且保證不會傷害他們家崽崽,之所以答應讓他一同去魔域,是因他弱小無用的天神身份,而接下來要讓崽崽變回人類小朋友,還得看那倆打着什麽別的算盤。

陸岐琛疑心追問:“怎麽了?”

“……”

瞿時念搖了搖頭,“我是愛你的。”

陸岐琛瞬間失語。

我是愛你的。

我們之間本隔着那麽多秘密,在這一刻,好似只要把你帶回去,哪怕是魔也不會吓到你。

陸岐琛盯着那張臉,抵往額頭輕聲問:“那寶貝……”

“會跟我一起去那裏嗎?”

那個地方。

有着世界上最隐秘的入口。

魔氣萦繞,藍色火焰一般的光穿過水體,再往深處,通往的詭異之地,充斥着這世間最強盛的惡魔之力。

在中心城和四大領域住着數以萬計的惡魔。

那就是“魔域”。

日落西下。

正在兒童卧室熟睡的豆沙包,在經歷過整夜的疲倦後,睡到這會兒也沒醒,但好在身體沒有任何大問題。

瞿時念則輕手收拾着行李,以往都是交給管家的活兒,當下倒也熟練。

可他不清楚魔域是個怎樣的地方,氣候如何,但為了崽崽消除身上的邪惡力量,想必要待上很長一段時間,只好把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塞上。

瞿時念黯然神傷,從西服外套的口袋裏掏出鑰匙扣,上邊挂着的玩偶聖鷹蘇醒了過來。

瞿時念用指腹撫了撫它的嘴腭:“需不需要喂水喝?”

“主神大人不用管我的死活,”那鷹竟會開口說話,“不過也別完全不管,在您口袋裏實在太悶了!”

瞿時念失笑片刻。

只好把它暫挂在行李箱處。

聖鷹垂下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啄起行李箱裏的衣物,始終往熟睡中的豆沙包瞄去:“好漂亮的混血小主神。”

這趟出行太過特殊。

聖鷹有些緊張,它是在天神族大使館待了很久的活物,跟主神不夠親近,心裏的疑問一句也不敢朝外冒:您确定要去魔域嗎?真的信了那兩個魔族壞家夥的話?

瞿時念跪坐在地板,收拾起寶寶防蚊噴霧時,動作緩下來:“他們說的是實話。”

聖鷹:“什麽?”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家崽崽應該是真的繼承了滅世力量,我曾在金雞岩短暫地預見了他的未來。”

“是什麽?”

瞿時念:“如果不是繼承了這麽強大的力量,我想不出那孩子會被同族圍剿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聖鷹深表遺憾,“不過滅世力量已經是很陌生的東西了。”

幾百年而已。

天神的孩子為什麽會生長出惡魔标志的尾巴和犄角,怕是跟三百年前的混世大戰有關,主神神力受損,說不定在那時承受了太多來自魔族的力量。

所以才會讓小朋友受此劫難。

聖鷹是個話痨,将那兩個魔族壞家夥的計劃捋了一遍:“那兩只羊魔和獅魔說了,因為他們的歷任君主路易斯封印了滅世力量,導致新魔王上任引來很多不滿。”

“所以他們想找到一個替代品,也就是您的愛人,回到魔域扮演他們消失的君王,這樣的話就能讓他們如今的魔王收斂一些。”

“對了——”

聖鷹告知了個秘密,“現任魔王洛弗爾,是消失的路易斯魔王的親弟弟。”

瞿時念拉好行李箱,骨節分明的手頓在箱側:“路易斯封印了滅世力量後不知下落,這讓他們整個魔域動蕩不安,可他為什麽會選擇離開?”

聖鷹也不知道。

如今只能确認的是,只要主神大人的伴侶願意協助他們,回魔域演一陣子魔王,作為回報,那兩個領主也會想辦法幫豆沙包除去身上的滅世力量,直到他們找回真正的魔王陛下。

就在這時。

眼見聖鷹化作了普通的挂飾,瞿時念眉尾一動,擡起眸子,而身後的是陸岐琛熟悉的氣息,将臉埋來他的肩側:“确定要去?”

暖烘烘的陽光灑落卧室各個角落。

瞿時念點了點頭:“不過我有件事比較好奇。”

陸岐琛警惕地沉下嗓音:“什麽事?”

那雙琥珀色眼瞳注視而來,瞿時念陷入疑惑般問道:“衆魔之王路易斯,有寶貝這麽帥嗎?”

“……”

陸岐琛眉心一跳,“大概吧。”

他就是路易斯。

這話顯得他有點自戀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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