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為什麽能接受柳尋的合約,接受她捧自己的行為,而接受不了蕭明歌任何有捧她舉動的行為?
這不僅是很多人困惑的地方,就連當事人也是十分困惑的。
蕭明歌垂下眼眸,她當初剛剛在這個商界站穩腳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全部的資源全部堆給她,她積極替她張羅簽約,努力将手頭上所有的資源都留給她,她并不是理智的人,一旦喜歡上誰,就傾盡所有。
但是蘇流音僅僅在她的娛樂公司呆了半年,就主動要求把合約調到分公司,再然後,她徹底和她的公司解約,自己帶着工作室,艱難生存。
她給她的東西,有形的,無形的,她全部沒有接受。
蘇流音被一群麥克風包圍,閃光燈對着她的臉,似乎是想讓她任何細微的動作都變成明天的頭條。
萬衆期待之下,蘇流音只是淡淡笑了笑,“各自安好這樣的話,也未免太矯情,我不會說這樣的話,大家知道以蕭總的作風,也不可能說這樣的話。”
沖在前頭的記者是個戴黑框的中年男人,顯然她的回答起不到任何讓明天的報道大賣的結果,他的眼裏迸發出不耐煩的光,着急道,“那請問蘇小姐和柳總是怎麽認得的呢?”
前赴後繼的記者往前擠,他們的表情讓她想到了冬天田野裏饑餓的餓狼。
“不好意思,這是劇組的慶功宴,并不是我個人的八卦記者會。”蘇流音面帶微笑,“比起我個人的私人生活,我相信大家肯定對這部劇的成功更感興趣。”
記者們非常不甘心,她已經笑着把手裏的話筒遞給了魏安,“我們劇裏的男主角也非常棒。”
魏安紳士的笑着接過話筒,“師姐你太誇我了,我的演技還不夠呢。”
原本還十分不滿的記者聽見他這聲“師姐”,又振奮起來了,“師姐?你們是同一個大學畢業的?”
“是啊,我和師姐都是S大的,教我們的教授都是一個人。”
人群嗅到了八卦的氣息,更加亢奮,一個個子矮小的女記者奮力突出重圍,把手裏的麥克風往蘇流音鼻子上怼,“說起來,蕭總似乎也是S大的?那時候,蕭總已經和蘇小姐在一起了嗎?”
“問題又抛回來了,大家還是多多關注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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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流音臉上的笑無可挑剔,甚至說是銅牆鐵壁也不為過,不管記者們怎麽說,她就是一副我不想談的樣子,撬不開嘴,讓記者們大失所望。
柳尋一直坐着看那群記者們鬧,頗為期待記者們能挖出來一點料,看見他們實在撬不開八卦,她心裏也有點失落。她看一眼蕭明歌,發現她還是老神在在的坐着,好像篤定蘇流音一個字都不會往外洩一樣。
場面越來越吵鬧,在控制不住之前,宋傾及時出聲打斷了這場記者會,“不好意思各位記者朋友,時間差不多了,提問環節結束了。”
記者們心有不甘的撤下來,接着就是吃吃喝喝談劇情,大家一起碰了杯,主辦酒店上了個一人高的大蛋糕,上面用奶油寫着“收視率破十”幾個字,宋傾拿着兩把刀站在中間,從一個盒子裏摸出來一張紙,上面清晰的寫了兩個名字,“現在有請主演蘇流音小姐和…柳…蕭總一起為我們切蛋糕。”
這一段是事先準備好的,柳尋早就有想法要多和蘇流音培養一下默契感情,所以在這一段開始時特意給了宋傾一個盒子,裏面只裝了寫有她和蘇流音名字的紙條。
讓她裝模作樣在盒子裏摸一把後,就當着廣大父老鄉親的面念出來。
宋傾如實做了,但是摸出來的紙條寫的名字太讓人震驚,以至于她沒經過大腦直接就念出來了。
正準備過去切蛋糕的柳尋,“????”
她的笑僵在了臉上,以快要吞了宋傾的姿勢死死盯着她看。蕭明歌看了她一眼,淡定起身往蛋糕處走。
宋傾十分艱難的把刀遞給她,然後面對自己老板的死亡凝視,一臉的無辜。
老板,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啊!
臺下的車遙手裏攥着另一張小紙條,笑得一臉得意。小樣兒,想跟我表姐搶嫂子,你們還嫩着呢!
上次和蕭明歌一起切蛋糕還是她們結婚的時候,蘇流音還記得她切的時候,剛切完,就惡作劇的把蛋糕抹到了蕭明歌臉上,然後她悲催的也被抹了回來,再然後她就被當作是水果蛋糕給吃了。
多麽慘痛的回憶,真是舊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蘇流音不想回想自己當水果蛋糕的往事,也不敢看一旁的人,她公事公辦的切完蛋糕,耳朵通紅的跑了下來。
蕭明歌一個人拿着刀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柳尋陰陽怪氣的笑她“蕭總是不是癡呆了”她才慢慢走下來,眼神望向蘇流音的時候,有隐藏的笑意。
慶功宴是晚上九點四十結束的,不早不晚,除了還有想要繼續夜生活的,其餘人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蘇流音喝了一些酒,在夜風裏蒸騰發酵以後,透到血液裏,眩暈的感覺随之而來。舒霖去車庫拿車了,她謝絕了柳尋想要載她的打算,站在酒店偏側等舒霖。
這裏非常安靜,燈光是她喜歡的淺橘色,靜谧而美好。月亮出來了,淺淺的挂在樹梢,明亮的月光像紗,籠罩在偏廳前的柱子上。
“今晚月色還不錯。”
她怔怔盯着月亮出神,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女人聲音。
“是挺不錯的,不過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她轉頭,蕭明歌從她身後走出來,手裏捧着一個本子,“問人就可以了。”
“你幹什麽?”她手裏拿着的綠皮本很眼熟,蘇流音狐疑的看她一眼,“有話快說啊,我還等着回家去睡美容覺呢。”
蕭明歌點頭,把手裏的本子往前遞了一下,“請你幫忙簽個名,可以嗎?”
“……你不會是想拿我的簽名出去賣錢吧?蕭明歌你現在已經窮到這種地步了?”
對于她诽謗自己,蕭明歌也不辯駁,笑道,“是啊,我珍藏着,等以後你出名了,我拿出去賣錢。”
這句話十分的,萬分的,異常的耳熟。
能不耳熟麽,因為這就是當年她剛剛過生日的時候,蕭明歌給她買完水軍,讓她給她簽名時說的話。
蘇流音眼眶有點熱,她一把拿過本子,翻開幾頁,果然看見了自己當年的筆跡。
“未來一定會成功出名的蘇流音留”
幾個字占了兩頁紙,張牙舞爪的筆跡能看到當年她初初踏入娛樂圈的時候,是多麽初生牛犢不怕虎,是多麽年少輕狂不知事。
以至于現在的蘇流音看見這些字,她羞愧的只想一把敲死自己。
她的神色一變再變,從震驚到有點驚訝,再到驚喜,再到羞惱,蕭明歌緊盯着她的反應,輕輕道,“能再幫我簽一次名嗎?”
最終,蘇流音洩氣的把本子阖上,“你要這個幹什麽呢?對不起,我累了,我不想簽。”
望着熟悉的封皮,她好像回到了那時候,她眉飛色舞的寫完這些字,然後聽見蕭明歌的告白,“我會永遠做你的粉絲,做你的傾聽者。”
配合着月光,這樣溫柔的情話足以秒殺一衆有少女心的人,尤其是在她知道蕭明歌的确很喜歡她的前提之下。
但是喜歡她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她的力捧又是另外一回事。
“”為什麽。“盡管不是第一次被拒絕,蕭明歌還是有點難受,眼裏的光在月色照耀下,像蒙上一層朦胧的水霧,“就當我是你普通的粉絲,替我簽個名也是不可以的嗎?”
“如果我今天替你在這張紙上簽名,明天你必然是拿着我電視劇光盤過來找我簽名,再過一天就會是一首歌的資源,再過幾天是一部電視劇的資源,再過幾天是電影的資源,一步一步,只要我開了這個閥口,你必然會像洪水一樣,用你所有的資源來湮沒我,是嗎?”
“對。”蕭明歌也并不避諱,“只要是我可以給你的,都會給你。”
“我就知道這就是你慣常用的手段,所以,我不能替你簽名。”
這娛樂圈裏的人,巴不得有人替自己鋪路,巴不得有人将所有的資源統統砸給自己,但是世上從來還有像她面前的人這般,什麽都不要。
蕭明歌沉默了片刻,才輕輕問道,“我能替自己問一句為什麽嗎?”
你寧願接受柳尋的,也不願意接受我的?
蘇流音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為什麽寧願要陌生人,也不要曾經自己最熟悉的人的愛意饋贈?
她一直不說話,蕭明歌的神色越來越失望,“我連問一句的權力都沒有嗎?我懂了。”
她轉身欲走,蘇流音忽然在她身後開口了,“你還記得我剛剛和你簽約的時候,和我一起簽約進你公司的女孩子嗎?”
蕭明歌頓了一下,才想起來她說的是誰。
好像的确是有那麽一個女孩子,她是和蘇流音一起進去她的公司的,她們一起簽的合同。
那時候她的公司規模還很小,她手中存有的資源也不多,她盡量把所有的資源都向蘇流音傾斜,好像聽帶她們的經紀人說,那時候那個女孩子還暗自惱火不已。
“我們當初是一起入公司簽約的,我們一起努力訓練,甚至好幾次摔傷了,一心想着能夠出人頭地。但是後來,在選角的時候,那個女孩子并沒有被選上,因為資源都給了我,所以她只能挑一些邊邊角角的角色。”
“我還記得當初我拿到角色後,她看見我欣喜的表情,跟我說的那句話。她說,你的命真好,可以不勞而獲。”
蕭明歌聽得皺眉,“這是什麽話,你并沒有不勞而獲!”
為了磨練演技,蘇流音吃了多少苦,她是知道的。
“可是,我還是沾了你的光不是嗎?”蘇流音笑了笑,心裏的溫度逐漸被吞噬。“因為一起訓練,所以我和那個女孩子的關系還不錯,在那次選角之後,我們徹底鬧崩了,她拉黑了我所有的聯系方式。在演一部配角戲的時候,趁着劇組慶功,被用酒灌醉了。劇裏的投資人用和她睡一覺,換取主角的資源來誘惑她。她沒能忍得住這個誘惑,答應了她。”
蕭明歌聽得直皺眉,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經簽約的人裏有這麽一個。
看着蕭明歌的神色,蘇流音像是猜測到了她心裏所想一樣,虛弱笑一下,“你對她沒有印象,是因為當時你的公司正在擴張,一個手底下不出名的人而已,底下人犯不着為了她煩你。因為沒有人管她,而她又太希望出名,所以她答應了那個投資人的要求。但是很可惜,那個男人是騙她的。他騙她和他上床,讓她懷了孕之後,沒有給她資源,反而強迫她把孩子生下來。那個投資人根本不是想給她資源,進娛樂圈也并不是單純想要撈金,而是因為他的妻子沒有生育能力,靠着岳父起家的他并不能離婚,只能寄希望于到娛樂圈裏找一些年輕貌美的人,來替他傳宗接代。”
說着這麽隐秘的事,她微微一笑,“你猜,我是怎麽知道的?”
蕭明歌看着她,聲音溫柔如水,“我猜不到。”
“那女孩子去私人診所堕胎的時候,是我陪她去的。那投資人控制了她的一切,也不允許她去堕胎,萬般無奈之下所以她只能偷偷的找了我,再千求萬求讓我帶着她到了一個私人診所裏,替她堕胎,因為她想要再演戲,所以她不能要那個孩子。”
“幸運的是,她的願望成真了,不幸的是,她自己找的診所醫生連執業資格都沒有,我親眼看着她血崩死在了手術臺上。”
說起來這件血腥的事,她的神色沒有多少變化,也許是早就被這樣的現實傷透了心。“我想,我從來沒告訴過你這件事,因為這件事深埋在我的心底,腐蝕着我,讓我每一次想起來心裏就發冷。的确,看起來那女孩子并不是因為我的錯才走上死亡這條路的,但事實上,我的确是占了你許多便宜。在我簽約你的公司的那些年,所有的資源都是我的,這樣對其他人并不公平。”
蕭明歌搖頭,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她和自己解約是因為這個原因,“那麽,你和柳尋簽約,別的人就能獲得公平了嗎?”
“明歌,你有時候太感情用事,而柳尋不會。”
都是商人,柳尋可以迅速做出對公司利益最大化的決策,蕭明歌卻總會先顧慮一下情面過不過的去,再想別的,更別說和她合夥的莊馨更是一頭動不動就會發火的暴龍。
“我讨厭有任何的裙帶關系,而且,我的師妹也是因為這些所謂的資源,才變成那樣的,所以,我讨厭那些。”
“但是你一個人讨厭那些,并不能改變這整個娛樂圈。”
“所以我只能做我該做的,我不接受你給我無條件的的饋贈,我寧願和柳尋簽約,雖然她給了我優渥的條件,可那并不是饋贈!”
“你就這麽執着于饋贈兩個字嗎?”
“窮人也不吃嗟來之食!蕭明歌,我雖然現在一無所有,可我也是有骨氣的!”
又是骨氣。
在她踏入娛樂圈開始,在她決定做生意開始,她們的關系就不是對等的了。
蕭明歌十分苦惱的皺眉不說話,蘇流音攤手對她笑一笑,“你如果愛一個人,是可以剝離她的身分,僅僅只純粹愛她的這個人,不愛她的其他,這樣,才算是真的愛她。”
“你的意思是讓我剝離我現在的身分,一無所有,你才肯重新接受我嗎?”
“我沒有這樣的要求,我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我明白了。”蕭明歌淡淡點頭,收起自己的那本筆記本,脫下自己上衣外套,丢掉自己的手表和身上的錢包。
這是深秋,夜裏天氣冷的刺骨,她脫了厚厚的外衣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打底衫,露出瘦削的肩背和光潔的鎖骨,看着就感覺能凍死活人。
蘇流音驚叫,“你幹什麽,不要命了嗎?”
蕭明歌神色不變的把手裏的綠皮本遞給她,“我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這些,除了這些我算是一無所有的窮光蛋了,所以,現在可以替我簽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