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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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還沒能适應他的中東口音promise這個單詞聽了很多遍也抓不住是什麽意思。他看着一臉疑惑的我,笑着從公文包裏翻出墨水筆,在我的手背上寫了下這個英文單詞。我回家後特意查了一下字典,發現它的字面意思是“妥協”。
我笑了,如果讓我把這段說話翻譯成中文,會是“寬容是戀愛和婚姻的必需品。”
☆、113.回歸
“Haji下周會來中國出差,你要見他嗎?”張子健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只是小心地看着我的臉色問道。
其實我也想念我的客戶了,想念那些忙碌而充實的日子。沒等我回答,張子健又繼續說,“回去工作?給你加薪怎樣?如果覺得感覺不好,再炒老板鱿魚。”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了,應聲說道,“哪有這樣的老板,我有那麽重要嗎?”
他故作嚴肅地說,“嗯,挺重要的。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會議室的那些蝴蝶蘭都枯萎了。有幾名老客戶總是發郵件問你什麽時候上班,還有王婷婷在我出差前,質問我是不是把你辭退了。”
看着我笑而不語,張子健伸了伸懶腰說道,“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不會因為被你拒絕了,而拿工作上的事情難為你。不過要是你能好好考慮我的提議,我會很高興。”
想起客戶的關心,我的心都會湧起一絲暖意。工作已經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雖然自己介意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但對他們更多的是不舍。
“走吧,太陽都下山了,等會兒他們說要燒烤,我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我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歡快地走在張子健的前面。
他看着我,用往日認真而嚴肅的聲音叫住了我,“林芷晴!”
“嗯?”我回頭朝他招手,示意他快點跟上我的步伐。
他小跑着走到我身旁,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意,“你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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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媽媽知道我要重新回到公司工作的時候,顯得比任何人都要高興。她那天拉着我到商場買了一大堆衣服,美其名曰,“女人就該打扮,新衣服是新生活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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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頹廢的日子過得足夠久了,接下來我應該勇敢地踏出第一步,開始新的生活。
只是我沒有再回到市區的辦公室上班,而是随着張子健來到了郊區的工廠。他已經把業務、設計開發等重要的工作都移到工廠這邊辦公,說銷售和生産必須湊在一起才能提升效率。
新的辦公室,張子健安排了獨立的辦公室給我,就在他的辦公室對面。每天早上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我還是習慣幫他泡一杯普洱茶,然後幫辦公室裏的向日葵淋水。
我私下問了他很多次,為什麽不種蝴蝶蘭而改為向日葵了,他始終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那天在小溪邊的對話,他也沒有再提起。正如他所說的,公私分明确實是他的最大優點。
日子就這麽平靜地過着,張子健偶爾也會來我家撐飯。但鑒于家裏其他成員的極力勸慰、游說、甚至是威脅,我不再抗議張子健上來。沒辦法,現在他是我的上司,也成了我們家的貴賓。
張子健還給我外婆介紹了一名老中醫,傳聞是華佗的第N代弟子,精通針灸和推拿。外婆理療幾次以後,雙腿逐漸恢複了力氣。慢慢地,她開始支撐着架子在屋裏走動。因為這事兒,媽媽沒少拿我說事,總抱怨我對張子健的态度太冷淡,說得好像我虧欠他似的。
記得那個周日上午,天氣很冷,但陽光依舊明媚。外婆難得興致好,說要請張子健喝早茶,以感謝他的幫忙。
忙裏偷閑的張子健直到九點多才姍姍來遲,随行的還有張明霞。再次見到張明霞的時候,我的心依然泛起絲絲溫暖。回想起她那天在醫院護着我的情景,我的感激之情就會從心裏湧出來。
其實我一點也不奇怪張明霞會在酒樓出現,因為她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與我媽混得很熟。聽林浩然說,我那幫愛美的姨媽團,自從打聽到張子健的媽媽經營美容院以後,便嚷着要去試試。
結果我媽加上姨媽和舅母們,在張明霞的美容院蹭護膚、蹭修身,最後還蹭飯吃。不過看張明霞臉上愉悅的表情,估計她們是玩到一塊兒去了。
喝完早茶,張明霞提議到河邊吃海鮮,結果只有我和張子健沒有附和。
“那你們負責送外婆回去吧。”媽媽拍着我的肩膀笑得有些暧未,“阿姨會照顧老媽子的,你們負責送她回去就可以自由活動。”
與張子健這些日子的相處,讓我對他的想法改變了很多。他把我身邊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對我的态度也很謙和,似乎那晚在樓下的強吻不曾發生過一樣。
張子健負責推着外婆的輪椅往電梯間走去,我側幫他擰着公文包。當電梯來到五樓的時候打開了,三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讓本來寬敞的空間變得局促起來。
沒等電梯門關上,一名中年男人已經率先發話,“張總,這麽巧?”我擡頭一看,發現眼前的男人我見過,是盈美的陳董事長,而他身旁站在的身影曾經讓我那麽熟悉,而此刻卻變得異常陌生。
沒錯,是陸永城。這個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些人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一輩子,都可能不曾遇上;但有些不想要有任何交集的人,或許在不經意之間就會碰到。
“陳總,真巧。陸經理,很久不見。”張子健臉上浮起了職業性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打着照顧。
陸永城沒有與張子健打招呼,卻把目光落在一旁的我身上。現在回想起來,我與他在醫院決裂以後,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他的樣子變了很多,陌生得連我也差點認不出來。
低垂的劉海遮住了英氣的眉毛,往日爽朗陽光的笑容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憂郁和冷漠。他依舊穿着灰色的襯衣,寶藍色的領帶一絲不茍地貼在胸前。細看一下,那件襯衣的衣領有輕微的磨損,與價格不菲的西裝毫不相稱。
陳董事長扭頭看了我一眼,估計貴人善忘,已經記不起我的樣子,只是笑着問道,“張總真有孝心,難得周日也陪老人家和女朋友喝早茶。”
婆婆坐在輪椅上,聽到客套的說話擡頭笑得燦爛,“是呀,子健對我的外孫女很好,對我這老骨頭也好,真難得。”
我沒有留意張子健的臉上究竟含着怎樣的表情,但我很清楚看到陸永城兩道兇光像閃電般落在我的身上,看得我很不自在。此刻的我,只想電梯快點到達地下停車場然後離去。
張子健似乎看到了我的不安和局促,輕輕把我的右手握在掌心,禮貌地回應說,“孝順是應該的,外婆的腿不太好,很久沒這般有興致外出喝早茶了。”
這時電梯的門打開了,陳董事長和另外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走出了電梯。陸永城靜止在原地,目光從我的身上緩緩地落在張子健緊握着我的手上,臉上的冷漠變成了憤怒。
可是沒等他說什麽,身後便傳來陳董事長的催促聲,“永城,你還不出來?司機在外面等着。”
陸永城用憤怒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手指停留在開啓鍵上,冷冷地問道,“為什麽換電話了?”
我沒有回答陸永城的說話,因為我在兩人之間,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表達心裏想法的詞語。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傷我至深,原以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可是現實就是這麽狗血,偏要讓他在這種情況下看到我和張子健走到一起。
“因為不想某些人找到我。”我用小得只有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
陸永城終于松開了按鈕,大步走出電梯。我沒有再看他一眼,可是我感到一具灼熱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直到電梯的門完全關上。
☆、114.蝴蝶蘭的故事
張子健似乎看出我的心情不好,把外婆送回家以後,提議陪我到附近的小溪邊散步。
外面的天氣有點冷,我把外套忘在外婆家裏,忍不住抱着肩膀打了個噴嚏。張子健立刻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到我的身上,然後拉着我的手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來。
“冷嗎?”張子健把我的雙手握在掌心,放置在自己的嘴邊呵氣。
我想抽回雙手,可是他的力度很大,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張子健,請你放開我的手。”
“不放!”眼前的男人竟然耍起流氓來,緊緊攥着我的雙手就是不放開。他瞄了我一眼,偷笑着把我的手放在唇下啄了一口。“你的手很冷,是因為身體沒有補回來的原因嗎?上次給你買的補品吃完沒?”
我有點哭笑不得,張子健你可是啓宏的黑臉神老板,每天在辦公室吼人做事的時候兇巴巴的,怎麽現在變成一副癡情男子的模樣呢?
“想知道關于蝴蝶蘭的故事嗎?”張子健終于放開了我的手,幫我裹好身上的衣服,然後陷入了一片沉默。
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關于傳聞中喜好蝴蝶蘭的優雅女子,以及張子健心底的秘密,這多少源于他身上那種讓我深感同情的寂寥。“如果你願意說,我便聽。”
張子健凝望着遠處的溪水,表情變得憂傷起來。那是一種因為痛苦的回憶再次湧現,所流露出的那種無奈和痛心。
“他叫易蘭,我大學時的師妹。雖然自幼喪父,家庭條件也不好,可是很刻苦和善解人意。”張子健沉默了許久,終于打破沉默。“當年我剛畢業,拿着父母給我三十萬創立了啓宏,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已經陪在我的身邊。她人如其名,是名安靜的女子,性格随和、心底善良。”
這讓我想起了會議室那些白色的蝴蝶蘭,就像是陽光下綻放的雲朵,溫婉柔和,讓一個人浮躁的心情都變得愉快起來。“那些蝴蝶蘭很漂亮,可惜我不在的時候,全都枯萎了。”
張子健的嘴角含着一絲苦笑,接着說,“她的性格很溫純,喜歡蝴蝶蘭。之前在辦公室的花,正是她留下來的。我們的感情很好,準備在啓宏走上軌道以後就結婚。”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問道,“我們長得很像嗎?”
“你們的眼睛很像,都那麽清澈水靈。可是你們的性格一點也不像,她是小鳥依人的淑女,你是脾氣倔強的小野貓。”說到這裏,張子健淺笑了兩聲,似乎在回憶我的醜事。
“正經點,別笑!”我敲打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故作生氣地問到,“那她人呢?是她忍受不了你的脾氣暴躁,然後跟你分手了?”
張子健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努力把勇氣凝聚在喉嚨,然後才緩緩說出來。“她,三年前自殺了。”
聽到這個讓我震驚的事情,我吓得張開的嘴唇無法合攏。自殺?為什麽自殺?
滿臉悲傷的張子健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震驚,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表情只剩下傷痛。“她的繼父在一次醉酒後強.暴了她…她不堪這樣的屈辱,自殺了。”
我從未想過,張子健會藏着這麽一段痛苦的回憶。溫婉如水的女子,曾經幸福地依偎在張子健的懷抱裏,究竟是多大的屈辱,讓她選擇了這樣極端的方式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聽到這裏,我開始對張子健有了不一樣的認識。曾經我對他身上那種隐藏的孤寂,感到萬分不解。可是此刻的我終于明白,那是因為他曾經失去過深愛的女人。
那是天堂和人間的距離,是我們無法跨越的壕溝。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更痛苦,因為他要獨立承受那份失去痛苦一輩子,孤獨地活下來。想必張子健很愛那個溫婉的女子吧,否則不會把她留下來的蝴蝶蘭保存這麽久。
我安慰張子健說,“時間會沖淡你曾經的傷痛,未來的路很長,不是嗎?”
北風有點刺骨,吹得我鼻尖冰冷。張子健幫我把毛衣的帽子拉起來,聲音也恢複了冷靜。“時間也會沖淡你心中的傷悲,不是嗎?”
“我知道,所以一直在努力向前看。”我開始感到他的手很溫暖,內心也很溫柔。
他把目光從遠處收回來,靠在我的耳邊問道,“那給我一個鼓勵的擁抱,好嗎?”
我還在猶豫,他卻率先伸開了雙手抱住了我的腰,把我的頭靠在他心髒的位置上。他的心跳聲随着呼嘯的北風變得越來越強烈,急促的呼吸聲就在我的頭頂響起。
張子健拉開身上的大衣把我裹入懷裏,他的體溫把我冰冷的身體捂熱。我感到有一股輕柔的力度在我的背脊上來回撫摸,就像小時候每次受到委屈,爸爸都會這麽擁着我,給予我最簡單卻暖心的安慰。
“芷晴,只要有我在,你不會再感到寒冷。”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張子健如此溫柔和寵愛的聲線,我想推開他的懷抱,可是找不到任何借口。
我沉思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子健,你真的不介意我和陸永城的往事嗎?”
張子健的表情有點凝重,把我從他的身上推開,幽深的雙眸倒映着我一臉的愁容,“如果我說不介意,那是騙你的。我介意為什麽我們不能早一點遇上,讓你逃過那些不必要的傷悲。”
“可是,我暫時未能忘記他,這些我并不想欺騙你。”
張子健淡淡地說,“忘不了,就不要勉強自己。以後你只管記住我的好,慢慢就會把往事丢淡。正如那年的我,以為失去她這輩子也無法愛別人,直到遇上你。”
冬日的太陽懶洋洋地灑在我們的身上,我那顆冰冷的心,似乎吸收了陽光而變得暖和起來。
要徹底忘記一個曾經深愛過的男人重新愛上別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我也像大部分女人那樣,希望第一次便愛對了,然後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可是現這麽殘酷,能愛着走到最後,已經很難得。
自從我知道了張子健心中的秘密後,對他也沒有了往常的冷淡。我在努力改變,學着勇敢一點去面對慘淡的人生,不放棄、不回頭、不留戀。
以及,不再相信愛情。
或許我的性格太固執,受傷以後已經不懂得如何繼續付出。對于張子健,我給他更多的是關心、感動、同情,卻找不到那種傾心付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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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晴,愛情始終抵不過現實,能夠擁有一個真心愛你、包容你、痛惜你的男人足以。”姚靜怡一臉愁容地坐在星巴克靠窗戶的桌子旁,憔悴而失去光彩的雙眸湧出了掩蓋不住的傷悲。
我和姚靜怡很久沒見面,自從上次撞到她和淩峰在一起以後,她便回家與姚爸爸鬧翻了,執意與淩峰去了深圳,從此音訊全無。三天前,她意外地獨自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只給我發了一條信息說周日的下午在老地方等她。
看着她滿臉的愁容,我心裏明白了幾分,憂心地問道,“你還好嗎?”
姚靜怡啜了一口黑咖啡,目光落在窗外的藍天白雲當中。“芷晴,在愛情中我永遠沒有你那麽理性。淩峰…這次是我主動離開他的。”
她低垂着眼眸,淚水充盈了眼眶。看着她強忍心中悲傷的樣子,我的心也很難受。“不合則分,別太難過。”
除了高三那年夏天,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姚靜怡流露出這種絕望的表情。別看她平時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心裏卻比我還喜歡鑽牛角尖。我抽出一張紙巾遞了過去,姚靜怡并沒有接下來,只是不斷地擡頭望天,讓想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回流到眼中。
“芷晴,我還記得高三的時候,你安慰我說:每次覺得悲觀的時候,擡頭望望藍天白雲,生活就沒那麽灰暗。可是我的人生已經徹底被淩峰毀了,我…”姚靜怡說道這裏,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蒼白的臉上很快挂起了兩行清淚。
我心裏難免感到唏噓,坐到姚靜怡身旁輕拍着她的後背,不再說些安慰的話語,此時她需要的不過是可以讓她片刻依靠的肩膀。
“短暫的甜蜜以後,是無盡的争吵。他騙我說已經離婚了,可是那天晚上我無意之中查看他的短信,發現了他發給老婆的短信,情深的字眼一字一句敲打我的心…”
“芷晴,你是對的。這麽多年過去了,淩峰早已不是當年深情的才子。他投資失利虧空了多年的存款,還讓我把房子和車子抵押給銀行,借錢給他翻本。可是那些錢對于他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後來我離開深圳獨自回家,老楊知道以後瞞着我爸爸幫我把房子和車子贖回來了,還說只要我願意,還會與我結婚。他說,只要我在結婚以後我乖乖留在家裏相夫教子,他不會介意我的過往…”
“芷晴,我累了,這種身心投入的感情我也玩膩了。管它是老楊還是阿貓阿狗,只要有人痛愛就可以…”
那天我坐在星巴克裏,耐心地聽姚靜怡訴說心中的委屈,任由她流幹了這輩子的眼淚。我知道,以後她真的不會再去愛了。
☆、115.聖誕驚喜
聖誕節到處洋溢着歡樂的氣氛,現在的年輕人似乎更鐘情于這些西方節日,約上三五知己徹夜狂歡,想要把生活上的壓抑宣洩出來。
公司的同事很早就下班離開了,偌大的辦公室樓裏只剩下我一個人在整理年終的報表和訂單。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七點整,我快速收拾好桌面以後,拿着客戶的訂單敲響了張子健辦公室的門。
明亮的燈光下,張子健正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他的眉頭輕鎖,似乎在為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煩惱。前天陸續收到幾名客戶的電話,說要取消不久前确認好的訂單,張子健正為這些事情煩惱,這幾天不斷地與客戶交涉,希望找出背後的原因。
杯中的普洱茶已經涼了,我重新幫他泡了一杯以後,從沙發上拿過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張子健的睡眠很淺,感覺到動靜以後便睜開了雙眼,柔淺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下班了?今天聖誕節不用加班,他們都走了吧?”
“嗯,就差我倆還在奮鬥。”我把文件擱放在桌面上,拉過一旁椅子坐了下來。“那些突然取消訂單的客戶,你都跟他們聊過嗎?”
張子健伸了個懶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普洱茶,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嗯,這事兒你就別操心。”
從他臉上隐約的擔憂看來,事情并沒有表面上看來這麽簡單。因為在張子健重新接手之前,我也曾跟客戶詢問過其中的原因,可是他們閃爍其詞的回答,讓我感到幾分疑惑。最近客戶的訂單不穩定,其中部分客戶甚至把原定于元旦後裝櫃的貨延遲到春節後,這樣對公司的資金周轉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子健!”公司沒有旁人的時候,我還是習慣性地直呼其名,“你其實知道客戶取消訂單的真正原因,是嗎?”
張子健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放下杯子盯着電腦屏幕,樣子看上去有些疲憊。“我說了,有些事情我來處理就好,你有空多休息養身體。”
“張子健!”我從座位上站起來,扯過桌面上的筆記本電腦,認真而嚴肅地問道,“有什麽事別試着隐瞞,我對自己負責的客戶有知情權。”
正當張子健一臉無奈地看着我的時候,我不經意地瞄了電腦屏幕一眼,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後,下意識地扯過來一看,心情一下子跌落至冰點。
張子健合上電腦,看着我沉思的樣子嘆了一口氣說,“我說過了,這些事情你別插手。”
“是陸永城?”我覺得自己還真是明知故問,客戶的郵件都指名道姓說盈美那邊給了他們更好的價格和付款方式,所以才取消這次的訂單。
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凝結起來,過了許久,我才淡淡地問道,“客戶的态度很堅決嗎?真的沒有挽回的方法?”
像往常一樣,張子健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一旁的窗前眺望遠處的夜景。他陷入沉思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凝滞的憂郁又再次爬上了他的眉梢。
北風從窗縫中吹進來,冷得我只打哆嗦。我把外套的拉鏈合上,靜靜地走到他的身旁,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芷晴,聽其他客戶說陸永城對生産結構進行優化,生産效率提高了,成本也下降。他們一改過去成本居高不下的情況,價格上也有了不少優勢。”張子健低頭看着我,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今天是聖誕節,等會兒我們一起慶祝。”
我也沒有再堅持談下去,簡單收拾東西以後與張子健驅車離開了工廠,往市中心的方向駛去。讓我意外的是,張子健并沒有把我帶到擁擠的餐廳中去,而是回到了他位于江邊的公寓。
他的公寓裝修簡約,風格正如他的做事作風,以黑白色調為主,冷峻而沉穩。客廳靠近落地玻璃的角落,擺放着一個比張子健還高的書架。上面擺滿了琳琅滿目的書籍,從古今中外,到不同國家的原版小說,讓我嘆為觀止。
“你也喜歡看原版的英文小說?”我好奇地看着書櫃上的小說,略顯驚訝地問道。“這本《簡愛》看上去歷時已久。”
張子健脫下了身上的羽絨服,一邊卷起毛衣的衣袖,一邊打開了屋子裏的暖氣,“張明霞從英國的跳蚤市場淘回來的,自己看不懂英文,就硬塞到我的書櫃中。”
“這太像霞姐的性格了。”想起張明霞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嘴角上揚。我與她就像朋友般相處,輕松而自然。“那我們動手吧,不然九點也沒能吃上晚餐。”
“嗯。“張子健領着我往廚房的方向走去,打開冰箱開始尋找食材。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張子健竟然主動承擔起做晚餐的活兒。他熟練地從冰箱裏翻出食材,圍裙往身上一穿,看上去就像家庭煮夫的樣子。
晚餐是紅酒燴牛排和銀鳕魚,外加我最喜愛的海鮮焗飯。烹調的過程中,我就這麽傻傻地站在他的身旁,一臉乍舌地看着他把牛排煎得香氣四溢,忍不住打趣說,“真沒想到,我們的黑臉神張總手藝還不錯。”
他嘴角浮起了一抹淺笑,小心翼翼地把牛排夾放在我手上的碟子中,不以為然地說,“張明霞跟你一樣愛吃,所以自小也強迫我學廚藝、說是入得廚房、出得廳堂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我不禁樂了,看着張子健認真的樣子,真想不到從前的撲克臉也會有這麽賢惠的一天。所以,人不可貌相。
半小時以後,一頓色香味皆全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可能太久沒吃這麽豐盛的晚餐,看着餐桌上的飯菜,我手握叉子心情開始澎湃起來。“你好了嗎?我餓死了。”
張子健把最後一盤海鮮焗飯放置在餐桌中心以後,特意開了一瓶紅酒。棕紅色的液體在柔和的燈光映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拿碗給我盛飯,把盤子中的海鮮都夾到碗中。“吃吧,工作辛苦了。”
我說,“每次看到銀行卡上的餘額,我就不覺得辛苦。”
張子健搖晃着杯中的紅酒,表情也放松不少。“我說過,待遇與能力成正比。你對工作的熱情和付出,我都看在眼裏。”
他在進屋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套淺灰色的家居服,脫去了在公司時那種嚴肅而挑剔的氣質,也放下了不少工作上的煩惱。我握着酒杯,心中不免有些感嘆。從前的我從未想過自己可以與張子健這般平靜地相處,而現在這一切卻來得那麽自然。
那種肩并肩作戰的默契,随着時間的逝去而變得更加配合。有時候他的一個眼神的提示,我就知道了內在的意思。公司的員工都在背後議論紛紛,說我是啓宏的未來老板娘。我也學會不再理會這些閑言閑語,專心做好自己的本分。
“子健,祝你的生意蒸蒸日上。”我把酒杯懸在半空,等候着他的回應。
他舒心一笑,玻璃的碰撞聲在飯廳交錯的燈光中響起。他把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後又為自己斟滿了紅酒,笑着說,“還記得那次在上海出差的時候,我曾許下的生日願望嗎?”
“我記得,你說過希望有人能與你分享成功的喜悅。”我繼續低頭切碟中的牛扒,思緒很快飄移到上海的那個晚上。
張子健再次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臉上浮起了一絲紅暈。他放下酒杯,雙手撐在餐桌旁盯着我,深情的眼神讓我感到不好意思。
“芷晴,我希望以後能陪在我身旁與我分享成功的人,是你。”
我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對他直接的表白毫不意外。有些時候我總難理解張子健對我的感情,是因為同情還是愛?
“子健,我現在沒有信心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再一次拒絕他的表白,我的心竟有一絲苦澀。自從那次意外後,他一直都在,陪着我走過一段痛苦的日子。他對我的家人很照顧,有些時候甚至比我這個當孫女和女兒的更細心。這份心意我又豈能忽視,只是我的身體恢複了,心還未複原。
我不清楚自己需要用多長的時間才能把他遺忘,所以不敢輕易給張子健任何承諾。
正當我低頭沉思的時候,張子健已經把一個精美的禮盒推到我面前,滿懷期待地對我說,“沉重的話題我們先放下,這是送給你的聖誕禮物,希望你喜歡!”
“這…”我看着粉色的盒子,心裏有些意外。“不好意思,我沒有給你準備聖誕禮物。”
“沒關系,我幫你準備了。”說着他又把盒子往我的方向推了推,臉上的表情越發地期待。
扯開盒子上米黃色的絲帶,熟悉的logo字樣首先映入了我的眼簾。層層包裝之下,是一對情侶款的手表,精致而不浮誇。張子健繞過桌子走到我身旁,從盒子中取出其中一只女款的手表幫我戴上,柔聲說道,“芷晴,希望你以後每一次看時間的時候,都會想起我。”
“謝謝…”我心中湧起了絲絲感動,因為之前我戴了四年的手表上周摔壞了,一直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裏沒空去修理,想不到張子健會把這些細微的事情盡收眼底。
他彎身半蹲在我的身旁,拿過盒子裏的男款手表戴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芷晴,給我一個機會守護你好嗎?沒有你與我分享的喜悅,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意義。我知道你暫時未能忘記他,但請不要把我從你身邊推開,好嗎?”
說完,他把手腕放置在我的左手旁,兩只同款的手臂同步轉動。時間不能回頭,我們的人生亦如此。人總要學着放下心中的執念,為自己而活。
張子健這番情深的說話,讓我感慨良多。看着他真誠的目光,我把幾乎湧出眼眶的淚水再次壓了回去,含笑點頭回應,“我們試着在一起吧。”
☆、116.新年約定
聖誕過後,我很快又投入到年末緊張的工作當中。忙碌的工作讓我淡忘了很多往事。生活不會因為你片刻的停留而靜止不動,現實的枷鎖只會促使你邁出匆忙的腳步。
今年的最後一天,天氣也達到了同期歷史的新低。張子健還在工廠裏審閱年度的報表,不忘在離開的時候給我打了一通電話,叮囑我要開暖氣,不要着涼。自從流産以後,我的身體大不如從前,總是隔三岔五感到腰痛、頭暈。
媽媽聽到以後只是嘆氣,說我坐小月子的時候吃不下東西,經常胡思亂想導致睡不好,才會落下月子病。
挂了張子健的電話以後,我連忙從被窩裏掙紮起來關上窗戶,準備開暖氣睡覺。樓下的紫荊花樹下挺着一輛汽車,我偷偷瞄了一眼,是陌生的車牌。一旁的路燈昏暗,我隐約見到一抹深藍色的身影在樹下晃動。
“這麽冷還不回家,估計是在等女朋友一起出去倒數吧?”我拉上了窗簾,快速鑽回被窩中,握着手機的手怎麽也暖和不起來。我的身體似乎比從前更冰涼,腳邊的熱水袋也沒有把我的雙腳捂暖。
睡不着的時候我總愛胡思亂想,思緒很快又回到了去年的這段時間。記得去年的冬天也很冷,我獨自窩在小公寓的床上,身旁卻多了他的身影。那裏沒有裝暖氣,他總是早早便洗澡鑽到被窩裏,等我睡覺的時候,騰出早已捂暖的位置給我睡。
他總是心痛地親吻我的額頭,笑着問我為什麽身體會這般冰冷,是否需要他配合着我運動一番,才能把我溫暖起來。那時我總喜歡扒掉他的上衣,彎曲起冰冷的腳掌塞到他的胸前,惹來他的叫苦連天。可是,他抱怨歸抱怨,從來不會把我的雙腳從自己的懷裏推開。
在冰冷的夜裏,每當想起與陸永城的點滴,我的眼淚總控制不住留下來。多少個黎明時分,淚水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