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安之

這日蘇青醒過來,入目的不是珠簾華帳,卻是一棵樹。

大概四五丈的高度,花葉枯盡,只樹枝交錯半空,後面是明淨的藍色天空。

她支身坐起來,想起來昨日晚上她還在書房裏為顧池傳書,怎的今日就到了這地方?

她并不是一個毫無防備的人,怎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到了一個陌生地?

但随即她就想起來,姬籬把她從漠北偷梁換柱過來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毫無知覺,那次還要糊塗些,竟昏昏沉沉了三月不醒。

不知此次又是過了多久。

她站起身,略整衣着,倚着樹看下去,入目的是良田萬畝,但離得遠了,感受得最深的反倒是霧氣。

蘇青不會癡傻到以為她這是再度重生,此事彷佛仙境蓬萊,可思而不可及,何況就是之前那場重生,做得再天衣無縫,到底也只是個局。

所以她便也只是換了個方向,信步走着罷了。

草地已枯,走在上面有輕微的蓬松感,蘇青一路走一路思考,不多時就見到前面有一個小木屋。

她過去叩門,在門口靜守了好久,無人來應,便只自顧推門進去了。

一個不大的庭院,正對是待客屋子,起右卧房,往後是廚竈。屋子倒也不大,但勝在布局合理,所以看起來也确是十分寬敞。

桌上擺了一封信,上寫着“致蘇氏暮歸”。

蘇青便拆了信,但上面不過寥寥幾字:

心慕于君,望暫居幾日。

沒有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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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便皺了皺眉頭。

能夠把她悄無聲息的從蘇府弄到這裏來的人,掰着指頭大概也能看得出是誰,但奇的是這內裏的原因,究竟是為何。

是賢妃還是顧女蘿?

賢妃的話,把她困在這裏,是打算看姬籬的反應?但姬籬離開盛京已有好些時日,又兼着蘇宥那邊,豈非冒險?

那若是顧女蘿,這又是要做什麽?把她困在這裏給個警告?但她此前一直是走的扮豬吃老虎的路子,突然這樣來一出,豈不是将前面的功夫全廢了?

蘇青想不明白,但她總不至于坐以待斃,便将信放于桌上,出門繼續往山下的方向走。

出了小屋往北望,能看見東北方向有一條小徑,直通向山下去的,蘇青便往着小徑的方向去。那地方不遠,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也便到了。

但蘇青走了兩柱香的時間,眼見着太陽升起來,立在她的頭頂上,她也沒能走到那裏。蘇青皺了皺眉頭,往身後一望,卻見小屋在她身後不過十步。

她便往木屋方向走,果不過十步,她便立在了木屋面前。她繞着到了正門,推開門去,看見布局還是那個布局,桌面上的信也躺的好好的。只旁邊又多了一封,上面寫着六個大字:

既來之,則安之。

蘇青一把就把那紙張撕了。

這裏明顯布了陣法,讓她怎麽走都只在屋子周圍繞圈,但蘇青不服輸,出了屋子,不再看那條小徑,只閉着眼往面前走。

她要保持直線,所以落腳很小心,此次走了兩柱香左右的時間,卻比上次要累上許多。

她感覺到此處的風猛地大了起來,吹得衣服咧咧作響。此地雖在山上,但畢竟是不高的山,怎會有這樣的強風?何況現今又是白天。

蘇青沒忍住好奇,睜開眼睛看了看。卻見這裏哪裏還有什麽小徑,往前不過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蘇青趕緊往後退了退。

再回頭看,屋子還好好的在那裏,距離她也不過是一炷香的距離。

她直面懸崖,倒退往後走,眼見着懸崖漸漸消失于地面,彷佛一般的草地,身後碰到了木屋的門,咯吱一聲。

這次,桌面上同樣多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的是:

不撞南牆誓不歸。

蘇青這次氣的連撕紙條的心情都沒有了。

這明擺着是戲弄。

蘇晏曾經教過蘇青陣法,但蘇青學什麽都是個半吊子,最多也就只記得八門,能破些最基本的,但這陣法到底難些。

最主要的大概是在視覺上動的手腳,進來之後東西南北也分不清,又怎麽來分辨生死門?

何況她每次回來後這裏都有人寫了條子擺着,明顯暗處還有個人,這樣一眼望去原上雖是一馬平川的,但保不準這裏就還藏着另外的陣法,那陣法裏也還藏着人。

所以就算蘇青找到生門了,這麽來回精疲力盡的,又怎麽鬥得過在暗地裏看戲的那人?

何況她也有些餓了。

蘇青往後廚過去,見裏面柴米油鹽的什麽都不缺,便自顧做東西來吃。這裏食材充足,至少能支撐蘇青在此地待上大半個月。

但應沒有那麽許久,畢竟蘇宥還在京裏面,不管是賢妃還是顧家恐怕都沒那個心态想把她一直拘在這兒。

但重點就是,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柴竈裏面是烈烈的火焰,木材在裏面噼裏啪啦的響。

她便以她由來所見,以及上次見賢妃的經歷來假設一下:

現在盛京裏面主要有兩股力量在争權,一是蘇家,一是顧家。

蘇家的能量包括家族本身,賢妃,姬籬,姬越,左丞晉衡,以及主要是東南一地的商貿財經。

顧家的能量同樣包括家族本身,先皇後,姬允,右丞秦南,以及暗地裏那個不知名的力量。

總的來說就是勢均力敵。

盛京四大家族,除顧家外,還有華家,辛家,穆家。從上次顧女蘿以華千儀的名義進府一聚看來,華千儀和顧女蘿的關系并不好。家族子弟相交勢必受家族相交的影響,也必然會反過來影響家族相交。所以就可以大膽推測華家同顧家處于對裏面。

争鬥裏肯定要聯合一切敵人的敵人,所以姬籬必然會聯系華家。既是她都能夠清楚的事情,那姬籬肯定早就把握了先機,所以姬籬這裏,還應當再加上華家勢力。

姬籬離京後,蘇青曾問過蘇宥關于去歲洪澇災害及焚城一事,蘇宥言道雖則東南一帶商賈貿易蘇家可謂控于掌中,但占着此地官員肥缺的,卻多是右丞門下的人。所以在地方勢力上,太子這方,把握着地方大部命脈,亦不可測。

仍是勢均力敵。

那後期所要争取的,肯定就是辛家和穆家了。

而文皇帝的态度并不明朗。

姬籬此次去南,意在對太子勢力的剪除,太子如果要反擊,肯定也要找到姬籬這邊的馬腳。

能讓姬籬牽扯最深的,肯定是蘇家。

所以蘇青現今已經能夠确定把她弄過來的,應該是顧女蘿,只是原因尚不确定,所以她盡量把她放到顧女蘿的位置上來想這件事。

顧家于商業上并不多經營,或者是他們暗地裏的力量有經營這方面的,卻也并非是往着顯赫一途上去走。畢竟最初顧家就采取了化整為零的措施,現今也應是如此。

那麽天南地北的聯合起來反一個蘇家,未免不合情理,尤其是現今他們暗地裏的能量已經有所暴露的時候,更是容易被人看出聯系來。

所以跟蘇宥陰謀陽謀的來商戰行不通。

那就是他的妻子兒女。

蘇宥妻子俱在蘇州,真要鬥起來,官商之争必然會引起動亂,而且未必就一定能夠得到有利于他們的結果。

所以真要動手,那首要的肯定就是在京裏面的蘇宥和她。

這裏面就又會有兩種情況:一,讓皇帝震怒,使得她犯罪身死;二,誘使蘇宥做出一些頭腦不清醒的舉動。

前者只需一個嫁禍,不需要特意将她困在這裏多日。

後者,卻是他們試探蘇家暗中勢力的一個絕佳機會,何況蘇宥這個家主的價值,遠比她更高。

蘇青豁然想通其中關節,眸子裏的光驀然盛得吓人,而她的眼睛裏面,倒影着燃燒的火焰,剎那間竟有了灼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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