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維予

午飯蘇青炒了個小白菜,取了挂着的臘肉切片,用蘿蔔燒了個素湯,正好下飯。她飽飽的吃了一頓,就在屋子外面随便找了個平地,也不理上面的枯草,就地躺下,曬太陽。

今日午後太陽分外好,不刺眼又正好有暖意,蘇青覺得十分舒服。

蘇家原先能夠明哲保身,現今又能夠和第一家族相庭抗理,暗地裏的手段必然不會少。雖然蘇宥平素看起來很慈愛,但那畢竟是因為蘇青現在的身份是他女兒,但如果說蘇家家主對內對外都這副模樣,那蘇家也大可不必混了。

所以蘇青并不是很擔心蘇宥,再怎麽,賢妃也還在京,不至于就被顧家給弄得灰頭土臉了。

但是她總也得做點什麽。

沒有危險就不想做事情是這麽多年來養成的懶散習慣,但是現今和當初在漠北畢竟不是一個情況了。她現今所有的東西,一個不注意就會全部倒塌,她就會到投靠無門的地步。

蘇宥不是她的親爹,賢妃在宮裏面虎視眈眈,姬籬的打算不明了,晉衡亦是泥菩薩過河,辛闕和穆放現今也到底羽翼不豐。所以真要算起來,自己未來還是要靠着自己來。

不然真到了有一天她沒個依仗了,那就這京城裏面壓軋嚴重的局面,大概她會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必須得抓緊一切機會來建立自己的勢力,讓自己能夠在這裏面有一席之地。

而這就是,在一個足夠強大的人的面前拼命展示自己的可利用處,然後高呼:來利用我吧,來利用我吧。

雖然很打擊,但這的确是事實。

但是蘇青現今不想想這些,這麽美好的天氣,她只想曬太陽,至于其他,若能暫緩,當然暫緩。

所以說到底,蘇青還是那個蘇青,是個懶散人。

晚上蘇青随便做了點糊吃,她在廚竈裏找到了玉米粉,就兌着做了半碗,又把明顯是才做好的涼粉切了些下來,打成條狀,拌着吃。

很米蟲的模樣。

不過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在想,這麽安穩的日子,會不會到頭來弄的她不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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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誠不欺我。

這屋子裏雖說也有筆墨紙硯,但畢竟比不得她書房裏随處是書的模樣,所以雖然也有些思緒想要寫點東西,但總歸覺得不适應。

但這畢竟都正月中旬了,喬楚所布置的課業到現今竟還連個底稿都還沒拿出來,蘇青覺得蠻辜負。所以就是不歡喜這環境,也到底準備寫點東西來。

之前她就已經把顧池的生平事件寫的差不多了,彼此事件之間的連接也都打好了腹稿,所以差的也就首尾兩端。

傳記開頭都有個套路,這個并不難,就末尾要加入些許見解看法,這看法既要能夠說服大部分人,也不能就今日對顧池所言而人雲亦雲。所以稍微難一些。

但蘇青思索了一會兒,到底能夠完成。

弄完尾巴,她大概想了想平素所見傳記套路,就準備把開頭寫了。名姓表字都毫無疑問,但蘇青偏在顧池的故居及他的先祖的問題上犯了難。

蘇青确定不記得古籍裏有這方面記載的,抱着腦袋想了半晌,也想不起來一丁點兒關于這方面的記載的。

按理說,一般人衣錦必還鄉,這幾乎成了一種習俗。尤其是顧池這個從商業轉向氏族的,畢竟在衛國,從商并不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雖然容易富貴,但畢竟也只被人當作白丁,身上不可能出現那種世家風度。(但蘇家由氏轉商,卻又稍微不同些。)

所以為什麽在顧池成名之後,沒有大張旗鼓的返鄉呢?并且也沒有任何地方說到他是自他們地界兒出去的,把他當作一種驕傲來看待。

蘇青覺得這很值得商榷。

而第二點則是,沒有他任何關于他先祖的記錄。

很多人在成名之後,為了讓人信服自己,都會編造一些東西,或着借用前人的名頭來為自己造勢。讓大家覺得自己今日之成就是天生就應有的,而并非僅僅是因為努力而得來的。換言之,就算是有別的人也同他一般努力,可能最後也得不到這樣的結果。

所以史上附庸之事實多。

但顧池卻很幹淨。他沒有憑借任何前人的名義來頂替他的先祖,也沒有依靠任何神物來鞏固自己的威信,完完全全憑借自己的能耐到達後來的成績,蘇青極其佩服。

但是這并不是就是說明蘇青就能夠相信顧池出身清白了。

蘇青當初查顧家暗地勢力的時候曾經特別關注過顧池的商業經營,也特地去了解過顧池當初的投資和後來的收獲。這個還被她在傳記裏寫了出來,也作為她最後對于顧池持贊賞态度的一個憑證。

顧池最初經營商業的時候,投資非常巨大,他所涉及的領域也非常廣泛,而他能夠在短短幾年之內迅速崛起,除了他能夠長袖善舞之外,還有就是他背後不知幾何的巨大資金。

所以顧池的祖上一定不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人。

這筆巨大財産,不管是不是顧池祖上直接傳下來的,都說明顧池的先祖在當時的時代裏絕對是一個有名的人物。如果是,那答案肯定直接;如果不是,那麽能夠拿出這麽大一筆錢來支柱顧池的,也必然是個風流人物。而能夠與這樣的人相交上的,顧池的先祖又豈能是池中物?

關鍵是,為什麽顧池不肯将這一層公諸于衆呢?

這同樣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不過她現在暫時也管不了那麽多,便只能将此囫囵帶過,然後另取了張紙把傳記之中的疑惑之處記下來,預備過些時日出去了,問問喬楚。

因着喬楚規定的時日到底不多了,所以蘇青對這事兒也算上心,打着燈一直寫到亥時才停了筆,然後才準備去休息。

不過她往卧房去的時候猶疑的看了看還亮着的燈,想了想,到底沒把它滅掉,自進去了。

燈照出她大致的影子,最後終于歸成團在被窩裏的一個輕微鼓起。

漏鬥一直在旁邊滴着水,一滴又一滴,慢慢的滑過子時。

醜時中的時候,蘇青的窗外伫了個影子,透過縫隙他看見床上的人睡的很好,蹑手蹑腳的走到小書房,将還在燒着的燈吹滅。

然後屋內并沒有因為此燈的熄滅而陷入黑暗,那人順着光亮望過去,看見了衣衫整齊的蘇青。

桌上的燈被重新點燃,蘇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人猶豫了一下,依言坐下,只是動作明顯顯得局促不安。

蘇青打量他面上神色,笑道:“維予大師近來可好?”

那人挑起眉目來看她,嗫嚅了半晌,問道:“你從何而知?”

蘇青面上神色不變,“正如我知道你夜間一定會來吹滅蠟燭一般,我亦知你是維予大師親傳弟子。”

那人不說話,只看着她,明顯在等她的下步分析。

蘇青便道:“早年先生教我陣法時候,曾分析過當世陣法十家每一家的特色,極其個人性格。我所記最深者,就是維予大師。

此人生于陣法世家,積百年家族傳承,兼自身于陣法一道之聰慧,年紀輕輕便至臻境,很得族人贊賞。

此人後來與天下成名之大師鬥法,竟無一人能困住他。待他與最後一人鬥法完畢,他便只嘆息道:‘世無英雄,不可與之相交,實乃憾事。’此後便獨居深山,再不與世人往來。

只後來傳出音訊來,他收了五個弟子,交予他們最精妙的陣法,以至此技不至失傳,但他本人卻再無消息。

先生講于此時,曾道:‘此乃大英雄也,其陣法精妙絕倫,能另人于實眼中看虛物,分不明真假。其人亦于此道頗為苛求,縱使一分一毫也絕不敷衍。所以當之大師無愧。’”

那人很聰明,揪住她的最後兩句話道:“前者另你看出此陣除基本外另設迷魂陣,後者讓你料定了我不允得深夜屋內燈火通明。你将那燈點着,是故意要引我出來。”

蘇青沒有否認,“是的,我們來做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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