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君如哼着小曲往自己院裏走,尚未走到地方,遠遠就見一棵桃樹後藏着個人。那身影鬼鬼祟祟,不時往她這邊張望。

顧君如吓了一跳,慌忙也尋了棵樹躲起來,只露出半張臉,掐着嗓子問道:“誰在那邊?”

“娘子,是我。”簡短的四個字,已經足夠顧君如認出對方的身份。

“青霜啊,你吓我一跳。”顧君如拍着胸口道。

“娘子說去喂狗,這麽久都不回來,奴婢怕您叫那狗咬着,這才出來尋一尋。”青霜陰陽怪氣的打趣道。

“是嗎哈哈……”顧君如不能告訴她自己是因為要給周羨淵喂飯所以才耽誤的功夫,只得含含糊糊解釋道:“沒事,我喂的是一條小奶狗,不咬人。”

說着說着,這腦海裏便浮現起周羨淵兇巴巴的模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還別說,喂他吃東西的感覺,還真跟喂一條小狗差不多。

“您還有心情笑啊?”青霜下一句話說的,顧君如果真徹底笑不出來了:“适才您離開沒多久,大公子便來了。”

“他是不是還在呢?”顧君如一臉震驚。

“那倒是沒有,不過他可是等了好一會,見您還不回來,只好叫墨生推着走了。”

“糟糕,我走了這麽久,他定然要起疑了。”顧君如懊惱的錘頭。

見她這般焦慮,青霜也不忍心再苛責,忙安撫道:“起疑心倒也不至于。适才大公子來的時候,奴婢便藏了起來。緋檀同他說娘子頭疾又犯了,去偏院找辛大夫行針,故而才耽擱了這麽久。”

顧君如被周家救起之後,發了好一陣高燒。從此便落了個愛頭疼的毛病。前世的時候,她隔三差五就要去找辛大夫行針,重生之後這幾日雖還未曾犯過病,卻并不代表這頭疾已經痊愈了。

不得不說,緋檀替她找的這個借口實在高明。辛大夫為人疏冷怪癖,最不喜與人交談。前世她身為主母,他都敢當着她的面吹胡子瞪眼睛。眼下即便是周羨魚派人去詢問,恐怕也不能問出些什麽來。

“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人,做得好。”顧君如心情美極,拍着青霜的肩膀誇贊。

适才碰面的地方本來就距離君如小院極近,眼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話,很快便進了院。

青霜轉身關門落鎖,顧君如信步進了主屋,便見緋檀坐在燈下繡一條手帕,床上被褥已經鋪好,盆裏洗臉水也已經打滿了。

見顧君如進門,緋檀賢惠的上前幫她寬衣,而後伺候梳洗。

周府雖家大業大,養的下人卻很少。顧君如這院常駐的婢子只有青霜和緋檀兩個,餘下若有用人的地方,臨時可以從外院調配。

不過對于顧君如來說,有她們兩個就足夠了。如周夫人院裏那般養着一群婆子,鎮日裏叽叽咯咯跟一群老母雞似的,當真是吵鬧的很。

梳洗過後,顧君如歪歪斜斜靠在隐囊上看話本。緋檀出去了一會,手裏端着一只白玉小盞進門。尚未走到近前,顧君如便聞到一股子甜膩膩的香味。連忙扔掉書本坐起,笑眯眯的問:“這是什麽呀?”

緋檀道:“桃花蜜。”不肖說,肯定是周羨魚剛才送過來的。

顧君如接過那小盞,只見潔白光澤的玉盞裏,橙黃色液體如琥珀般晶瑩剔透。用木勺小小挖出一點放入口中,頃刻間滿口留香,盈盈充斥着桃花的氣息。

“好吃。”顧君如眯着眼睛,一臉的惬意。

待顧君如吃完一盞桃花蜜,緋檀便取來茶水供她漱口。邊做事邊道:“大公子說,此物損齒,一次不可吃太多。眼下他只送來一壺,說是娘子若還想吃,可再去他那裏取。”

“夠了夠了,一壺就足夠了。”眼下正是敏感時期,顧君如自然不會傻到為了點吃的就去撞槍口。

初春過後,天氣越發溫暖。周家有良田千傾,對外都租給了縣裏的佃戶們。眼見着春耕臨近,周夫人整日忙着春種事宜,故而無暇來管顧君如。

而自上次來尋顧君如撲了個空,周羨魚也着實消失了一陣子。他不來登門打擾,顧君如自然樂的清靜。白日裏就與兩個婢子關在院中玩耍,晚上趁着無人,偶爾也會出去溜達溜達。

她本打算再去看一看周羨淵,豈知春考臨近,學子們忙的頭不沾枕,顧君如幾次撲空,險些叫那些學子撞見,只得作罷。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這一日顧君如正閑的發慌,就見青霜風風火火從門外回來:“娘子娘子,這下可好玩了。”

青霜一陣風似的沖到顧君如面前。

這幾日天氣越發熱起來,顧君如便換了一件紫紗滾邊長衫,頭頂墜着仙螺髻,發髻頂端簪着流蘇步搖,眉心嵌着芙蕖金钿。她五官本就生的精致,做如此打扮,說是仙子下凡也不為過。

只可惜仙子本人毫無所覺,烈日當空無所事事,正蹲在地上挖螞蟻洞玩。聽聞青霜報喜訊,也只是蔫蔫的回了一句:“眼下還不到五月,報喜恐怕還有些為之過早。”

“啊?”青霜神情有一瞬間空白,擡頭望了一眼日頭,還以為自家娘子是被曬暈了。繼續說道:“說來也不算是什麽喜事……錢少回來了。”

顧君如扔掉手中棍子,立刻站起:“好事好事。他不是腿斷了嗎?怎麽回來的這麽早。”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眼下這才四十來天,怎麽就回來了呢?

“聽說是因為春考臨近,錢家怕他耽誤學業,所以才提前将人送了回來。”當初請先生開私塾的時候,周夫人便允諾,若有人能連續三年考試拿到三甲,便寫信往京城推薦。

錢家雖有錢,但在本地至多算個鄉紳。眼下既然有機會進京,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故而,這便命人将養傷養到一半的兒子送了回來。

“只是他這腿還沒好,後山那幾頭豬可怎麽辦?”想起那日自己對錢少下的懲罰令,顧君如頗覺棘手。

提及此事,青霜忍不住捂着嘴樂:“奴婢聽說,那錢家往回送人的時候,一并送了兩個粗使的下人。說是專程留在府裏替錢少喂豬的。”

顧君如當日懲罰錢少,也是為了給周羨淵出口惡氣。沒想到錢家如此大的手筆,竟直接派了兩個粗使下人來。如此倒也不錯,有人專門伺候那些豬,趙生也不好有事無事就将周羨淵往後山趕了。

顧君如心情好極,拍拍手上的塵土,笑呵呵同青霜道:“走,咱們前院看看熱鬧去。”

說着話還沒等走,便見院門口又走進來兩個女子。為首女子穿着一身青藍布衣,頭頂梳着丫髻,正是婢女緋檀。

在其身側跟着的女子則穿着一身鵝黃襖裙,梳着圓髻,耳朵上墜着一對丁香。這女子眼角一顆淚痣十分奪目,遠遠的,顧君如便認出了她的身份。

說起來,她與丹朱上輩子主仆相伴了五年,若論日子,定然要比青霜和緋檀更久一些。可偏偏顧君如不怎麽喜歡這個丹朱,或許也是因為她欺騙過自己的緣故。

“丹朱姐姐,你怎麽來了?”青霜恭敬的上前行禮。

丹朱身為周夫人最得力的侍婢,身份自然比青霜要高上一些。見她行禮,微微點頭示意,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對着顧君如曲身:“丹朱見過娘子。”

“可是阿姑那裏有什麽吩咐?”

顧君如嘴上詢問着,心裏卻也想到了。每年春耕的時候,也是學子們該交束脩的時候。

果然,只聽丹朱說道:“眼下又到了一年一度收束脩的時候,不少學子的家人都陸陸續續開始往咱家趕。老夫人這幾日忙着跟佃戶們讨論春耕事宜,無暇顧忌府裏的事,便叫奴婢知會娘子一聲,今年的招待須得由您出面了。”

顧君如聞言便有些意外,挑眉問道:“往年不是由兄長出面的麽?”以前的事她自然不知,只是前世打她入府之後,每年招待學子家長的事都是由周羨魚出面。成親之前她不方便出面,成親之後周羨魚舍不得讓她到人前露面,故而一來二去,這件事便托庇開了。

眼下這麽突然将事情交給她,顧君如便覺得有些怪異。自打重生之後,她就已經做好了按照前世那般過程走下去的準備,為何如今到了關鍵事上,偏偏又與前世不同了呢?

丹朱不知她心中疑惑,兀自說道:“自流縣回來之後,大公子便染了風寒。眼下症狀越發嚴重,故而也就無暇顧忌學堂那邊了。”

聽聞丹朱這麽一說,顧君如心中便有些許不自在。往常她與周羨魚親近時,幾乎隔三差五就去他院裏玩耍。而經歷過前世那些事之後,顧君如受了打擊,連帶對周家母子都心生芥蒂。這一個多月她白天不敢出院,多少也有些害怕撞見周羨魚。

可她竟然不知,周羨魚病了。難怪上次之後,他就再也沒來找過自己。

顧君如苦惱的揉了揉額頭,忍不住嘆息一聲。

丹朱還以為她在為接待的事情發愁,好意安慰道:“适才奴婢來時,老夫人也派人去學堂那邊同趙公子打過招呼,安排住宿等事宜便由奴婢協助娘子。您也無須擔憂,萬事都有章程,只需按照往年那樣辦,決計出不了什麽纰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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