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轎入府後的流程,便大抵與前世沒什麽區別了。周羨魚親自将顧君如迎入喜堂,在小厮的攙扶下與顧君如拜了天地,而後便由喜嬷嬷将顧君如攙扶進了新房。
青霜和緋檀身為陪嫁婢子,自是随着顧君如住到了桃花閣。也幸虧周羨魚身邊沒有婢女,她二人過去也能自在一些。
且說顧君如入了洞房,待那些鬧哄哄的嬷嬷婢子離開,便毫不客氣的将頭頂蓋頭扯掉,而後滿屋子轉悠,順帶捏起桌子上的點心吃了幾口。
桃花閣的主屋極為寬闊,一扇屏風隔開兩間,裏間是卧房,外間是琴房并書房。裏間牆角立着一張拔步床,床頂挂着粉紅色流蘇紗幔,相隔床榻的不遠處,則端端正正擺着一方小葉紫檀梳妝臺。
看到這梳妝臺,顧君如便是一愣。大體來說,這屋內的擺設都與前世無甚區別,唯一不同的,便是這梳妝臺了。前世的時候,顧君如原用的是極為普通的紅木梳妝臺。這張小葉紫檀的梳妝臺,是後來周羨魚托人高價買入府中的。
人人都知紫檀木是木頭中的名品,而小葉紫檀更是名品中的名品。顧君如原也不是什麽窮奢極欲的人,只是也不知為何,對這張小葉紫檀的臺子極為傾心。那時候正逢着她生辰,得知周羨魚買了這梳妝臺,顧君如十分開心。雖嘴上未說,私下裏卻已經暗暗吩咐下人收拾卧房,逢着生辰當晚,便将現用的那張梳妝臺撤了出去。
她那時一心愛慕着周羨魚,滿心歡喜的期待着他的禮物。卻萬萬沒想到,那一晚,周羨魚根本毫無表示。非但沒有表示,甚至連人都沒有露面。後來才知,他那日是攜着那梳妝臺去找州官夫人送禮去了。
這件事對顧君如頗有些打擊,乃至她許長一段時間都悶悶不樂。後來周羨魚知道此事,又托人淘了一件樣式相若的。顧君如也只是看了一眼,卻始終未将那冒名頂替的臺子放入屋內。
自那以後,他仿佛明白了什麽似的,對周羨魚的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只當他是長兄,是恩公。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當着周府的少夫人,再無任何逾距的心思。
不由自主的走到梳妝臺前,顧君如伸出手指細細的撫摸那臺子上雕刻精細的花紋,鑲嵌精美的螺钿。摸着摸着,竟有些自嘲的笑出聲來。
“阿如笑的如此開心,看來很喜歡這臺子了。”倏而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男音,顧君如一驚,連忙回頭。
周羨魚由墨生推着,已經進了卧房,眼下就在顧君如身後站着,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了。
他是新郎,照理說應該留在外面陪酒。如今回來的這麽早,顧君如便覺得有些奇怪,下意識開口問道:“阿兄怎地回來了?”
周羨魚笑容缱绻,語氣越發溫柔了:“今日乃是你我的大日子,怎可讓娘子一個人獨守空房。我可是你相公,自然要回來陪你。只是,阿如怎麽自己将蓋頭掀了,這可叫我怎麽辦?”周羨魚搖了搖手中的喜稱,雖面上笑着,眼神卻微微有些不快。
他這麽一提醒,顧君如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将蓋頭扯了。只是眼下二人已經見了面,倘若再将蓋頭蓋回去,就顯得有些多此一舉。思來想去,索性便道:“不過是塊紅布罷了,扯了也就扯了。左右喜堂已經拜過,想來阿兄應該也不會介意這種小事。”
周羨魚為人處事素來都進退有度,今日卻一反常态。顧君如說他不會介意,可他偏偏就很介意。不由得斂了笑容,語氣略沉的道:“倘若我說,我介意呢?”
說起來,周羨魚這副皮相倒是随了周夫人。笑容滿面的時候,就如三月春花,五官精致,溫柔美麗。可若是沉下臉的時候,卻又給人一種怨毒刻薄的感覺。眼下他說翻臉就翻臉,倒叫顧君如有些難以适應。畢竟前世他們同處的時候,從未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如今細細想來,這一世的重生不光是她與周羨淵變了,就連周羨魚都變了許多。亦或許,這便是周羨魚的本來面目,只不過他前世掩藏的很好,沒叫顧君如發現罷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推斷有理,顧君如心中五味雜陳,不由得喚了一聲:“阿兄,你吓到我了。”說是被吓到,實則面容極其平靜,倒是絲毫也看不出來。
周羨魚也知她只是為自己尋了個借口,便也識趣的沒再多說。自己推着輪子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桌邊,吩咐墨生:“斟酒。”
紅蓋頭不能掀了,合卺酒卻必須得喝。有方才的不快在先,顧君如也不好再找借口推辭,心中默嘆一聲,認命的坐了過去。
銀酒壺閃閃發光,壺蓋上嵌了一顆鴨嘴玉石。墨生提起酒壺,動作利落的斟了兩杯酒。周羨魚率先端起酒杯,意味深長的同顧君如說道:“顧君如,這一世,我別無所求。惟願能攜子之手,與子同老。”
他這一句承諾格外鄭重,仿佛某種彌補,又好似在證明什麽。顧君如心中一跳,忍不住擡頭審視周羨魚。她總覺得,他好像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一樣。
周羨魚話到即止,并不多言。長臂舒展,與顧君如碰了碰杯,而後便要去勾她的手腕。
正當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稀裏嘩啦,仿佛房屋倒塌一般。顧君如吓了一跳,順勢将酒杯落下,起身問道:“外面這是怎麽了?”
青霜推門而入,神色略有些焦慮:“回娘子,聽說是二公子那邊出事了。”
周羨魚出事那還了得,顧君如二話不說,提裙就往外走。見她這般不顧及自己,周羨魚不由得面沉如水,伸手鉗住顧君如手腕:“你可還知道,今晚是什麽日子?”
“抱歉兄長,阿淵出事,我必須得去看看。”周羨淵出事,顧君如哪還能顧得了其他。當下掙脫周羨魚桎梏,匆匆跑了出去。
青霜就站在門口,見顧君如跑出去,原打算跟着一并離開。可是當她擡頭看見周羨魚那如刀鋒般犀利的眼神時,卻吓得怔住了。人人都稱贊周府的大公子佼佼君子擇世明珠,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神态。
“大、大公子……”發覺自己惹了禍,青霜吓得不輕,慌忙跪在地上求情:“攪擾了大公子洞房之喜,青霜知錯。奴婢這就去将娘子追回來,求大公子恕罪。”
周羨魚垂下雙手,修長十指直接捏住輪椅扶手,直至将骨節捏成白色,這才沉聲說道:“你既然承認自己有錯,就要為這錯誤付出代價。這,便是我桃花閣的規矩。”
青霜正當問要付出什麽代價,卻見墨生已經向她走來。未待她來的及反應,一巴掌呼呼帶風狠狠落下。
顧君如走的急,一心只顧周羨淵,絲毫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她跑出桃花閣之後,直奔聚英閣而去。随着距離越近,那響聲越發清晰。乒乒乓乓,似是刀尖碰撞聲,間或夾雜着驚慌失措的叫喊聲,還有些別的什麽聲音。
往常周羨淵出事,都是有人故意為之。眼下惹事精錢少不在,唯二能惹到他的,便只有周夫人了。而倘若一旦涉及到周夫人,往往都不是什麽小事。顧君如心驚膽戰,一只手提着裙子跑的飛快,頭頂金絲髻叮叮當當,随着主人的腳步聲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此時聚英閣門口水洩不通圍滿了人,看見顧君如出現,皆是大吃一驚,連忙閃身讓開通路。
顧君如邁步進門,便見眼前一堆廢墟。原本好好的一座閣院,竟好似經歷過一場地震般,房屋倒塌了一角,回廊欄杆也被劈成了好幾段。
而在那堆廢墟之後,兩個人手持兵器,叮叮咣咣正打的激烈。
周羨淵手持長劍,背對着顧君如,正欲劈向對面那人。顧君如吓得瞳孔一縮,連忙大聲喝止:“周羨淵,你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