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衛誠叫人擡回家時血流得有些吓人,雲娘早早地吩咐人去請了大夫,轉頭滿臉焦急地守在衛誠身邊。

“衛郎這是怎了,聖上為何會下如此毒手!”

這話換別人說是大逆不道是挑撥君臣關系,可衛府的人都知曉雲娘腦子不很清楚,會這般說道全是出于關心絕無他意,加之左右皆是衛誠親信,這些自然不妨事。

“無礙。”

衛誠一邊讓大夫給他止血包紮,一邊将雲娘攬在身邊安撫。雲娘對他的付出有多少,他對雲娘的憐惜就有多深,這個女人為他受了許多苦,如今有他護着,定不會再叫人委屈了她半分。

“雲兒今兒個做了些什麽?”

衛誠輕撫雲娘的脊背安撫她,如同天下新婚丈夫愛護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般小心疼惜,新婚燕爾,自然濃情蜜意。

雲娘強忍心中厭惡,擡眼迷戀地看着衛誠。

“我做了什麽又有何幹系,你這傷是怎麽來的,你替他做事,他為何傷你!”

雲娘說得不恭敬,可左右親随卻沒一個覺得不合适,他們也覺着自家将軍為聖上千秋大業鞠躬盡瘁,功勞大過天,聖上不過為點小事就要下這般狠手,真真叫人寒心。

“雲兒莫要胡說,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何況一點小傷——往後切記慎言。”

衛誠沒說自己私闖後宮的事,許是怕雲娘知曉了緣由後心底不痛快病情又要反複,索性一股腦兒推到了君臣俗禮上,他這般說,左右更是氣憤難平,面上咬牙,心底更默默記了一筆帳。

天下翻過一次,如何翻不得第二次!

衛誠沒功夫去想下屬的誤會,他如今只擔心紋斛在宮裏會被連累,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存心設計,後宮那片是非地總多呆不得。

無論如何,需得想辦法将他弄出來才是。

**

驽勒今兒個心情其實很糟。

畢竟任誰看見舊愛和新歡攪和在一起都不會高興,雖然不管新歡還是舊愛都是名不符實。

舊愛甚至連名都沒有。

“你這好皇帝的标準還真是稀奇。”

驽勒捂着肚子有些想吐,他也不是個多嬌貴的人,只是方才紋斛拍了他的肚子之後再說了這麽句話,叫他總覺着有蟲子在胃袋裏撲騰,沒了腦袋,死不瞑目地撲騰。

虧他方才還生了些旖旎心思。

被紋斛倒盡了胃口,驽勒也不想七想八想入非非了,念起昨日的打算,索性執了紋斛的手要拉他回冷宮。

“你還想聽好皇帝的故事?”

紋斛也不掙紮,乖乖任他拉着走,他肚子裏有一堆的故事,倒胃口的,很倒胃口的,特別倒胃口的,應有盡有,不管他興趣會持續多久,管夠。

驽勒眯眼看,

“你故意的。”

不帶疑問,斬釘截鐵,手上加重的力度隐隐傳遞出危險信號,紋斛低頭看了看被驽勒捏着的手,老實點頭。

同樣斬釘截鐵,不帶絲毫遮掩,仿佛他幹的那件事本就光明正大。

“你還想聽?”

驽勒看着那雙認真得近乎單純的眼睛,突然有些無力——似乎不管紋斛怎麽折騰他,他總沒法生氣。

打從見面到現在,兩人的相處之中他從沒占過上風。這同當初與衛誠的相處方式挺像,不管他的地位高出對方多少,他永遠都是被欺負的那個。唯一不同的是,被衛誠辜負他只會覺着心中鈍痛無處宣洩,到了紋斛這裏,每被他折騰一次壓在心底的巨石就輕一分,朝堂也好,衛誠也罷,再傷不得他半寸,腦子裏記着的只是如何反擊,如何将紋斛耍在他身上的把戲都轉回去叫他嘗嘗好看。

可是臨到下手了,總又舍不得。

舍不得,憋屈,氣悶,抓心撓肺偏偏又嚼出絲絲甜來。

“聽,朕總要聽出個門道來。”

“朕總要看看,你口中的好皇帝到底該是個什麽樣。”

驽勒拽着紋斛走,心下雀躍,腳步自然快得猖狂,拽得紋斛一趔趄,瞧他難受又從中覺出幾分心虛,虛着虛着,腳步複又膽怯小氣起來。

王富財在秋水堂外等着,原以為主子會在裏頭耽擱些時候,畢竟今兒個鬧得有些過,衛将軍擅闖後宮不說還同那位主子鬧了這麽一出……他是知道聖上脾氣的,天下也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得了自個兒後院不牢靠,不處置衛将軍恐是為前朝計,至于薛相公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原想着那位有大造化,可惜,造化偏偏要弄人。

王富財胡亂想着,可惜可嘆可這勁兒搖頭,搖着搖着竟然用力過猛擰着了脖子。

“聖,聖上?”

腦子因為震驚太過反應不過來,身子卻搶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在驽勒拉着紋斛出來的那一刻及時迎了上去。

“擺駕蘭桂宮。”

蘭桂宮就是冷宮,位置最偏,也最清淨,原本後宮之中最要命的就是清淨,如今這份清淨卻成了驽勒心中的淨土,沒有朝政,沒有争奪,仿佛天底下最大的煩惱就是紋斛老欺負他。

被欺負的老是他。

王富財有些懵,顧不得搖晃自個兒那擰着了的脖子,連忙招呼後邊的人伺候,驽勒卻不乘辇,仍舊拉着紋斛的手,帶有男人最原始最野蠻的占有宣示,一路走回了蘭桂宮。

兩處同樣僻靜,挨得也不多遠,步行很快就到了,可這短短的幾步路,卻将紋斛在王富財心中的地位拔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僅次于皇帝,高于一切可見之人。

“薛相公瞧這些可夠?”

到了冷宮驽勒先去沐浴換了身兒衣裳,因着他常來,此處洗漱條件大有改善,紋斛才走兩天,布置也皆按從前。方才驽勒被吓出一身汗,又趕得急,身上自然膩着不痛快,來這兒第一件事便是擦洗換衣。趁着這個空當紋斛叫了王富財吩咐人送些傷藥到秋水堂,他不清楚李豐楊到底因為什麽被扔了進去,不敢求禦醫過去,可偷偷遞些傷藥也還是行的。

經了王富財的手,驽勒自然知曉,也算不得私下行事。

“就這些,勞公公費心。”

“哪兒的話,奴才這就差人送去。”

王富財笑得甚是熟絡,轉頭半點不耽擱地去安排。底下辦事的小太監雖然嘴巴緊,可心底納罕仍免不得,從前也不乏別宮主子來求他們爺爺,可這樽佛難請,威逼利誘全不為所動,似今兒個這般還是頭一遭,如今這位想必定是被皇帝捧上了天,這才會叫他們王爺爺上趕着巴結。

小太監心底有了計較,跑腿兒也更殷勤了些,王富財瞧出他的小心思也不解釋,自個兒心裏明白就成。聖上看重是一回事,紋斛本身知輕重會掐撚才是最重要的,若換了別家不識擡舉不懂分寸的,哪怕萬歲爺把他舉過了頭頂他也不敢這般行事。

**

驽勒換了身兒衣裳,清清爽爽地來找紋斛,王富財同他說了李豐楊的事兒,驽勒心裏不痛快,想找他理論。

可是他這般不痛快,紋斛卻搬了躺椅舒舒服服躺院子裏曬太陽!

“你倒是慣會享受!”

驽勒不樂意自個兒憋悶,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将紋斛搖醒,紋斛有午睡的習慣,方才折騰了這麽一出誤了時辰,這會兒正困得厲害,冷不丁被人這麽一鬧,伸手“啪嗒”一下打了過去。

“你家好皇帝就是這般擾人清夢的?”

驽勒被打了手,更是氣憤,晃蕩搖椅的力氣也更大了。

“你家好皇帝吃得蟲子,朕這好皇帝為何擾不得人清夢!”

紋斛仍睜不開眼睛,被晃得厲害了只得伸手輕輕拍了拍驽勒作怪的胖手。

五指細長如玉,力道輕似鴻毛,撓在手背上,怪癢癢。

“別鬧。”

驽勒心底的不平瞬間被摁了下去,只知道故意翻轉了手,叫他又撓在了手心。

像是真困了。

某人得意地捏了捏紋斛的手,好似取得了偉大的勝利,最後也不同他計較,索性将人抱起來躺他身上兩人一起躺在躺椅上曬太陽。

正好他也困了。

懷抱的重量恰到好處,驽勒心滿意足地閉眼。

伸腿,蹬地面,躺椅輕輕晃蕩。

晃悠着,睡意又濃烈了些。

“咳——咔——”

紋斛聽了這聲瞬間驚醒,本能覺着要糟,可來不及反應身子便随着圈住他的那個人猛地沉了下去。

“咚——!”

一記鈍響,兩聲悶哼,王富財聞訊忙不跌跑過來,卻發現……

“您知道您胖還從這兒擠甚!”

驽勒當了人肉墊子,漲紅臉不肯認錯,只狠狠拍了被壓散架的躺椅一下——他明兒接着減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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