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改) (5)
享受,雖然有孟真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抽噎着,倒也不妨礙他喝小酒聽小曲兒。
孟真初時還仔細聽了一會兒,但心中的煩悶卻絲毫沒有減少,反而越聽越傷心,越是傷心,越是看一旁美得快要閉上眼睛的宋楚雲不順眼。見他小酒一口一口抿得歡快,孟真擡了屁股便去搶。
宋楚雲一手将她撥開,她再搶,他再撥。“你師傅不是告誡過你,不能随便同別的男人喝酒?”
“我師傅都不管我了,你還管我作甚?”孟真破罐子破摔,作勢又要搶。
宋楚雲見她如此無賴模樣,也懶得同她争吵,料想這竹葉青酒清,也喝不醉人,便遞了一杯給她。
孟真仰頭一飲而盡,抹抹嘴:“原來酒是這個味道……”遂又吐了吐舌頭,苦着小臉說道:“好難喝……”
宋楚雲給她這一番小動作逗得哈哈大笑,又斟了一杯給她:“還要不要?”
孟真縮回身子,聳拉着肩膀坐回去:“不喝了,又辣又苦,都不知道師傅為什麽那麽愛喝酒……”
又開始想師傅了。
宋楚雲聽她又說起師傅,沒由來地覺得心煩,丢了酒杯出去了。原本打算換個房間繼續聽曲的,可突然沒了心情。想起堂兄也在這裏,便踱着步子去那玉壺姑娘房中找一找……
房中孟真仍舊獨自郁悶着,彈月琴的姑娘見房中那俊俏公子走了,只餘一個心不在嫣姑娘,而且這姑娘還是一副丫鬟打扮,遂沒了彈奏的心情,曲子斷斷續續,難以成調。
而剛剛還說不喝酒的孟真,竟又忍不住,将宋楚雲剩下的半壺酒全倒進了自己的肚子裏。咂咂嘴,好像味道也沒那麽差了。
她沒喝過酒,不知道這竹葉青雖然不易醉人,但對她這種沒沾過酒的人,這半壺也足夠讓她醉上一醉了,況且她還喝得這樣急。
孟真覺得那姑娘彈得實在是太難聽了,吵得她腦袋疼,遂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将她手中的月琴搶了過來,抱在懷中,撥弄起來。
一曲單薄且悲傷的曲子,悠悠然響起,初時斷斷續續略顯生澀,但很快便流暢起來,凄凄婉婉響在這整個天香閣中……
這是什麽曲子?好像她之前已經彈奏過許多遍?
可是她是什麽時候會彈月琴的?
明明她連棉花都彈不好!
心中一陣激蕩,喉嚨一惡,孟真丢下月琴跑了出去……
于此同時,有另一人聽見琴音,急急向這邊跑來。仔細看去,那人竟身子微顫,仿佛激動得厲害。
房中姑娘正心疼地揀起地上的月琴,剛要出去,卻突然被猛沖進來的一個公子撞得一個趔趄。
定睛一看,竟是剛剛在這個房間裏的那個公子,可細細瞧去,又有些不像。
“剛剛是誰在這裏彈琴?”
“是,是一個姑娘,奴家不認識她……”
“那她去哪裏了?”
“她……将自己彈吐了,跑出去了……”
宋楚雲站在門口,瞧着房中的那面露急色之人,表情複雜。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放師傅!
☆、被擄
孟真吐完以後,雖然舒服了許多,但整個人卻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雙腿發軟四肢無力,頭暈目眩,走兩步晃兩圈,明明看見有人擋在自己面前,知曉要躲開,卻還是一頭撞了上去。
虧得那人也是個女人,不然便被人占便宜了。
不過這女人長得怎麽這麽面熟?
孟真艱難地擡起頭來,朦胧看清眼前這個人的模樣,呵出一口酒氣來:“唔?柳四娘?柳菱!”
孟真一個激靈,剛要退開,手臂卻忽然被人鉗住。
話說她身後何時站了兩個彪形大漢?還穿黑衣服!
“對不住了孟姑娘……”柳菱上前一步。
孟真眼前一黑……
是以她這輩子最恨被人用手劈暈這件事!
上次林長清将她劈暈,然後她便有機會來了京城。這次被柳菱劈暈,不知又會被帶到什麽地方。不過柳菱的出現,倒是讓孟真在昏過去之前腦中生成一個不錯的念頭:是不是可以見到師父了?
可是結果另她挺失望,她醒來之時,未能看到師傅,準确來說,她沒能看到任何人。
因為她的眼睛是被蒙住的。
她手腳自由,下意識的伸手去扯蒙住眼睛的黑布,手卻突然被人按住。
“如果不想被綁起來的話,我勸你最好不要摘下來!”清清冷冷的聲音響在耳邊,孟真覺得十分熟悉。
“柳四娘!”孟真叫了一聲。
對方一陣沉默。
“我現在在哪裏?為什麽不能摘下黑布?”孟真又問。
對方仍舊沉默。
想那日柳四娘與師傅的對話,師傅很有可能就是被她帶走的。如今偏巧她也在京城,孟真想:果然自己的推斷是對的,師傅果然在京城!聯想瑜貴妃說過的那些話,難道……
“我師傅在哪裏?”該不會她是被皇後捉來的吧?“我師傅,他是不是也在這裏?”
“你為什麽要來京城呢?”對方突然開口:“你會讓他為難的。”
孟真倏忽沉默一陣,心中思量她的話,惴惴不安起來:“我來找師傅,有什麽不對嗎?我只是想見見師傅,想知道他好不好,我沒想那麽複雜……”
靜默之後,忽然有窸窣聲傳來。孟真手中突然被塞過來一個圓潤的物體,她下意識地捏了捏,不知何物。
“這是毒藥!”那人突然開口。
孟真手一抖,就要扔出去,卻被那人死死按住。“你可能會用到的,如果等一下挨不住的話……”
“你……什麽意思?”孟真心中一涼:“為什麽我會用到,你們要對我做什麽?”
“我不知道她會對你做什麽,吃是不吃,這由你自己作決定,你便當是,我這麽做是為了你好。”那人突然輕輕嘆息:“我擔心你挨不住,更擔心他挨不住……”
那顆藥被孟真攥在手心,像是一團火般,她想丢,卻不敢丢。
孟真明白柳四娘話中的意思,此時更是明白自身的處境:無非是她被捉來,用作威脅師傅的人質。
可她有那麽大的分量嗎?師傅那般涼薄的性子呵。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不一會兒,便有他人的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聽得出不止一個人。
“怎麽沒将她綁起來,便由她這般散着手腳嗎?”有一人忽然問道,聽起來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聲音,透着一股嚴厲之氣。
然後孟真聽見柳四娘極盡恭敬的聲音:“她剛醒過來,還未來得及。”
然後便飄來一句:“綁了,帶走。”
柳四娘說了聲“是”。
繩子是柳四娘親自綁上的,她給孟真毒藥在先,此時綁她也做了手腳,看似綁得解釋,實則很容易掙開。
因為迫切地想見到師父,孟真心中的恐懼倒是小了很多。
孟真由柳四娘帶着,走過一段狹窄的地段。她之所以知道這裏狹窄,是因為她旁邊只柳四娘一個人,而身體的另一側,時不時會碰到冰冷的牆壁。可以想象得到,這裏并不是什麽正大光明的地方。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孟真聽見有通傳的聲音,然後房門打開的聲音,柳四娘擁着她走了進去。
沒有門檻,她走得倒也順利。
孟真聞到一種十分甜膩的香味,像是桃花香卻又重上許多。她只吸了幾口便覺身上有些無力,心中立即明白,這香味有問題。
“将她帶過來……”一個年輕卻不失威嚴的女子聲音,聽起來冷漠得很。
立刻便有人将孟真往前推去,孟真踉跄幾步才堪堪站穩。她感覺得到有一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淩厲且不帶善意。
“你是誰?”孟真心中忐忑,試探性地問了一聲。
沒有聽到回答,臉上卻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沒規矩的丫頭!”
孟真給這一巴掌打得險些摔倒,她穩了穩身子,不敢再說話,因為她心中約莫已經想到,将她捉來的那人是誰。
“這丫頭便是你收了三年的徒弟,模樣倒是可人得很。”那個威嚴的女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卻不是對她說的:“既然是你的徒弟,你怎麽不肯瞧上一眼呢,安大哥?”
安大哥?孟真心中苦笑:安青宴麽?
師傅,你是不是真的在這裏?
“我讓你們師徒見上一面,你該開心才是。你何不轉過身來,将這丫頭看上一眼,否則……”那女人的聲音頓了一頓:“我可不敢保證,這丫頭的臉蛋,等會兒還如現在這般漂亮?”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死寂一般的沉默。
有人從椅子上起身的聲音,濃重的桃花香中,一股麝香鋪面而來,孟真知曉,是那個女人來到了自己面前。
“丫頭,我讓你見見你師傅可好?”
孟真沒搖頭也沒點頭,她,其實很害怕。
很快有解開了她臉上的黑布,孟真睜開眼來,房中光線并不明亮,她的眼睛很快便适應過來。
站在她身前不遠處的那人,一襲深色紫衣,看得出華貴異常。但她面前遮了黑紗,孟真并沒有看清她的臉。
四周打量一番,屋中約有六七個人,均以黑紗遮面。孟真認出,她左後方那個身姿窈窕的女人,是柳四娘。
房中只有一位男子,背對着她坐在一張椅子上。他并未回頭,甚至連一個側面都不曾有,但孟真還是一眼認出,他是師傅。
她張了張口,“師傅”這兩個字卻卡在她的喉嚨中,不敢叫出聲來。
“聽說你師傅很疼你?”那個紫衣女人開口問她。
孟真收回落在師傅身上的視線,轉而看向說話的那人。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并沒有開口回答。
真的,快要吓傻了!
原本以為會再挨上一記耳光,心中已然做好了準備,卻不想那個女人繼續說起來:“看來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疼你,不若這樣,我們來打個賭可好?”
孟真心中一緊,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們打賭,看他是不是舍得你疼?”
作者有話要說:
孟真:我怎麽趕腳,這是要虐我的節奏咩?
作者:咩哈哈……
☆、心疼
孟真記得,有一次做菜的時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傷口不大但卻有點深,疼痛來得有些鑽心窩子,她含着淚花花舉着汩汩流血的手指去找師傅包紮時,師傅是說過這樣一句:“哪有那麽疼,原本這世上唯一讓人無法忍受的疼,是心疼……”
那時孟真還問他:“師傅,我手指很疼,你心疼嗎?”
師傅笑着說:“若是這樣我便心疼,那我的心疼未免也太廉價了些……”
可是現在她疼得這樣厲害,為什麽師傅仍不肯轉過身來,難道這也不能讓他心疼嗎?
“師傅……”孟真喚了一聲,剩下的話卻梗在喉間:我疼,很疼……
她已然痛得意識模糊起來,所以沒能看到,背對着她的那人身子極輕微地,極輕微得顫了一顫。
“再去提些水來,讓她清醒一些……”紫衣的那個女人幽幽吩咐下去,語氣輕松,仿佛絲毫不知,那桶化了鹽的水澆在身上,滲進傷口裏,會叫人多麽的痛不欲生。
孟真伏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喘得辛苦。她又冷又疼,忍不住将手中的那顆藥丸攥得緊了些。
可她不想吃。
一桶水兜頭澆下,卻忽然戛然而止,只因那背對着她的那人終于開口說了一句:“夠了……”
孟真疼得渾身顫抖,勉強撐開眼皮去看他。
“你可是想通了,安大哥?”紫衣女人問他。
“可否帶着你的人先出去,我有幾句話同她說?”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
那女人将孟真望了一眼,說道:“自然可以,你們師徒總是要敘敘舊的。”說罷,她便起身,由旁邊一人扶着走了出去。房門關上之前,那人又丢下一句話來:“安大哥,你可要仔細想清楚了……”
她這話說得意味不明,孟真猜不透她話裏的意思。
實則她也沒有力氣去猜。
孟真動了動身子,柳四娘給她系的繩子她沒力氣掙開,只虛弱地叫了聲:“師傅……”
房中只剩他們二人,他終于從嵌着他身子的木椅上起身,轉身走了過來。孟真瞧着他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明明是很短的距離,卻像是隔了好久,他才走到自己面前。
孟真心中想着,師傅一定很辛苦,因為他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她這般伏在地上仰頭去看他,覺得有些辛苦。
身上的繩索很快被解開,一件略溫熱的長袍将她整個身子包裹起來。她被小心翼翼地抱起來,落入那個她肖想很久了的胸膛。
孟真鼻頭一酸,無盡的委屈湧上心頭,身上襲來的痛楚終于讓她哭了起來:“師傅,我渾身都疼,疼得受不了,你為什麽不早點阻止她們?”
一只修長的手輕輕刮去她臉上滾落的大顆大顆的淚水,她的眼淚是熱的,可他的手卻是涼的。
孟真将手中那顆柳四娘給她的藥丸舉在他面前,不管他是否能看見,哭訴道:“柳四娘說,若我挨不住,便将這個東西吃了。可我想着,師傅你一定不希望我這麽做。我總是相信,師傅一定會救我,如果沒能等到師傅救我而我卻因耐不住疼而吃了它,那我一定會虧大了的,而且師傅你一定會傷心的對不對……”
她一直說着,雖然看不清師傅的表情,可是她隔了這麽久才見到師傅,心中有許多話想說給他聽。
“你怎知我會傷心?”孟修突然打斷她:“我只是覺得為難,并不覺得傷心。”
“師傅……”孟真愕然,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麽。
“以後莫在叫我師傅。三年前不過萍水遇到,那時我雖救了你一命,可你心中應該明白,當初我并不願意将你留在身邊。方才我救你,不過是因為這三年來我眼睛不便,勞你費心費力的照顧。如此我們也算兩清,以後你無須尋我,我過得如何,不必你挂心。而你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
他的話說得慢條斯理,卻是重重地砸在孟真心上,一字一坑。
“師傅……”孟真難以相信他的話,他不讓她叫師傅,可她偏要叫:“師傅你說謊,即便你氣我自作主張給你添了麻煩,讓你為難,可你也不該說這樣的話讓我難過。你若真心想着以後我的生死同你無關,那麽我現在便是吃了這顆藥丸,你也不管嗎?”說着,孟真便将手中那顆毒藥塞進了嘴裏。
“胡鬧!”孟修捏住她的兩腮,終于變了臉色:“吐出來,快吐出來!”
孟真緊緊地盯着他,就是不肯張嘴吐出來。
孟修在這個房間裏關久了,吸了太多的迷藥,身上并無太多的力氣可用。他放開手來,低頭看她:“命是你自己的,既然你都不愛惜,我又何必擔心。”
“師傅,”孟真突然開口問他:“我要是死了,你會心疼嗎?我想聽你說實話……”
孟修去探她的脈搏。“我不會心疼一個不懂得愛惜自己性命的人,你如此做,不值得我心疼……”
孟真原本想将手藏到身後,可她着實沒了力氣來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只得由師傅将她的手腕拾起,替她把脈。“師傅莫把脈了,我沒有吃……”她攤開手來,那顆黑色的藥丸浸了她手心的汗水,已經有些變形。“我只是想聽聽師傅的真心話,可即便是這樣,師傅似乎并不願說給我聽……”
她以為師傅會惱,會生氣,會罵她幾句,可是師傅竟只是丢了她手中的藥丸,轉而擦去她額上因疼痛難忍而滲出的汗水。
他說:“以後不要為了一句沒有意義的話,而開這樣大的玩笑。我不心疼你,可總有人會為你心疼。你将我看得重,無非是因為你腦中所有的記憶裏,只有我一人而已。我早便說過,你的記憶是我洗去的,我既然有能力将你的記憶消除,也總有辦法讓它回來。你不過才二十歲,我在你的記憶中只占了三年而已,過去的十七年中,你心中總有比我重要許多的人。你現在只需點個頭,我便将你那十七年的記憶找回來……”
孟真惶恐地搖頭:“我不想,師傅,你別将它們找回來……”
“我受你這最後一聲師傅,你且聽我最後一次。”孟修一手輕輕摩挲她的臉,仿佛在安慰她:“真兒,你且看着我的眼睛……”
他鮮少叫她“真兒”,亦是鮮少讓她看他的眼睛。可是今日他叫她名字的聲音是那樣好聽,孟真不由自主的去看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如看不見底的碧潭,又仿佛是一個深漩,一點一點地将她吸納進去……
接下來她好像一腳踏入雲層中去,所有的東西都是軟綿綿的,師傅好看的雙唇一張一合,他說了什麽,她好似記不清楚,又好似全部都記到了心裏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實在不忍寫孟真是怎麽被虐的,所以只是隐晦地表達一下就好,
姑娘們請不要自行腦補喔,有傷心情~
小真真受委屈了,姑娘們快來虎摸虎摸……
話說這個悶騷又別扭的師傅哇……
☆、孟修篇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因為咱家女主暈(睡)過去了,所以主要以咱們師傅的角度來寫……
作者在煽情方面實在能力欠缺,所以字數可能不是很多,姑娘們見諒喔~
孟修将沉睡的孟真抱起來,放在房中唯一的短榻上。
他被關在這裏許久,吸了太多的迷香,身體虛弱得厲害,此時亦是冷汗涔涔。
如今他的眼睛已然清明許多,雖比起常人來要差上許多,可是只要離得近了,還是可以看得稍稍清楚一些。
想這三年來,他竟是第一次看清她的樣貌。他原本并不好奇她的樣子,只道是有朝一日,他總要離開,所以他将這份師徒情誼看得極淡。以往只是聽她脆生生地師傅前師傅後的喊他,初時總是不習慣,但這些日子以來,沒了她在身邊叽叽喳喳地吵他,他竟覺得更不習慣起來。
偶爾會忍不住回想起這三年的時光,竟是他難得輕快讓他舒心的一段時光。
她腰間挂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小荷包,孟修知她總喜歡在裏面裝幾顆糖來甜嘴。她素來不愛吃苦的東西,可是這次,饒是讓她吃了一次大苦頭。
伸手取下她那個小荷包,裏面的東西有些讓他熟悉的輪廓。孟修反手倒出來,一塊小巧的玉佩落在手掌中。
那是他走時,托柳四娘交給孟真的那塊玉佩。
當時他囑咐柳四娘,要她告訴孟真,将這玉佩當了。他原本想着,以孟真的小聰明,該是能明白他的意圖。城西的那家當鋪裏有他早先安排的人,若是孟真拿着玉佩去那家當鋪,至少會有人将她安排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他不想孟真追過來,可沒想到,她竟真的找到這裏來了……
那顆毒藥,其實是他讓柳四娘準備的。柳四娘難得很聽他的話,是個可以放心利用的人,她在孟真被捉之前便提前通知了他。
他知曉孟真怕疼,往日裏一點小小的傷口便能讓她兜着眼淚喊疼一整天。他更是曉得,那個女人将孟真捉到這裏來意味着什麽。他生平最厭惡受人擺布,所以他不允許讓自己有軟肋存在。
三年前,孟真的命是他救的,并且依她的意思,洗去她腦中讓她傷心絕望的記憶。可沒想到,她一覺醒來,竟将所有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她以前的日子究竟有多難過,他不想探究。當初他肯留她在身邊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那時沒了記憶的她就像是一張幹淨的白紙,而恰巧,他厭倦了那些心思雜多的女人……
孟真被帶進來時,他心中仿若有根弦被狠狠地撥弄一下。他不肯回頭,耳朵卻比平日敏感十分,聽到身後她隐忍不住的嗚咽……
她一定是疼極了,所以那聲“師傅”她雖喊得小聲,卻一口震斷了他心底的弦。
他還是忍不住,阻止了那個女人。
就像之前柳四娘嘲諷他,先生嘴上說的冷酷無情,可縱然先生的确鐵石心腸,對孟姑娘怕也硬不下這份心吧……
他以為,孟真的命既是他救下的,就算現在償還給他也未嘗不可,柳四娘卻比他要更早地看清楚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故而孟真将那顆毒藥塞進嘴中的時候,他竟真的害怕了。
什麽時候起,他将別人的性命看得這樣重了?明明沒遇到她之前,他手上不知已經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推門聲響起,那個女人問他:“敘舊的話可是說完了?”
孟修起身,目光卻仍是放在孟真身上:“我洗去了她關于見到你的所以的記憶,你無須擔心她會将你的事情說出去……”
“所以?”
“所以,”孟修語帶堅定,轉而看向她:“我要她平安無事!”
“這個很容易。”那個女人輕笑:“我可以保證不再傷害她,可是安大哥,這是不是表示,你答應我了?”
孟修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繼續說道:“我要親自将她送出去,你派人去準備。”
“這我恐怕不能答應你。”那女人笑得愈發妩媚:“安大哥且放心,我既看明白這丫頭在你心中的份量,便不會輕易動她,難得我又找到你的一根軟肋,自然要好好将她留着。你放心便是,我還沒笨到現在便了結了她。”
孟修冷笑一聲:“憐萦,你的為人,我早便信不過了。”
“安大哥說笑了。”那女人的語氣亦是漸漸冷起來:“不若這樣,我們各退一步可好。這丫頭是跟着六兒的驸馬來京城的,同行的還有宋太尉的侄子宋楚雲。這丫頭倒是命好,現在住在宋太尉府中。我雖不能讓你将她送回太尉府,但恰好今日老佛爺留六兒和驸馬在宮中看戲,不若找個機會,将這丫頭交給那個驸馬如何?”
“林長清麽?”孟修并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話,他伏下身子,将手放在孟真的耳際婆娑幾下,開口問道:“真兒,可是能聽到我的話,林長清是誰?”
孟真依舊閉着眼睛,睡熟了一般,卻是在他話音落下後,張口吐出兩個字來:“狐貍……”
孟修怔了怔,又問:“宋楚雲呢?”
孟真眉頭緊了緊,吐道:“紙老虎……”
孟修拿不準她話中的意思,只得再問一句:“誰待你好一些?”
孟真的睫毛忽然煽動幾下,就在孟修以為她要醒過來,卻見一滴淚水順着眼角滑落,仿佛想到什麽讓她難過的事情。她雙唇動了動,小聲呢喃:“師傅……”
孟修收回手,堪堪站起身來,他将心中的微顫壓上一壓,轉身對那個女人說:“便将她交給林長清吧。”
那女人呵出一口冷笑來。
傍晚時分,六公主和驸馬的馬車從皇宮駛出來,趁着天色還有清明,車夫趕着馬車快速向公主府駛去。
就在快要到達公主府時,馬兒突然受驚了一般揚蹄而已,車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将馬兒安撫好。
車廂的簾子被人撩起來,林長清不悅問道:“出了何事?”
車夫忙下車去看,很快跑回來回禀報:“驸馬,有個姑娘昏倒了,身上好像受了很重的傷……”
“驸馬,”六公主攀上他的手臂:“定然是個可憐人兒,我們先将她帶回去,找個大夫診上一番在說可好?”
林長清回頭寵溺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那便依你的意思……”
車旁的侍衛得了命令,上前将那姑娘抱了起來。
剛要落下簾子的手忽然頓了一下:“等一下!”林長清神色一峻:“将她抱過來!”
“怎麽了,驸馬?”
林長清的表情立即變得諱深起來:“怎麽是她?”
公主府的馬車駛走時,不遠處的座小客棧中,一扇窗子輕輕阖上。
☆、公主府
公主府中,一個房間內,氣氛相當詭異……
“真的很詭異!”孟真瞅瞅自己一身的傷:“到底是哪個烏龜王八犢子把我打成這樣的,我要剁了他她它!”
“你問我還不如問你自己!”宋楚雲眉頭緊皺,看她的眼神頗有些意味不明:“你真的不記得是誰将你擄走的?就算不記得誰人将你擄走,也該知道是誰打的你吧?你居然什麽都不記得了,這是怎麽回事?”
“我比你還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她一覺醒來,以為自己還在天香閣。都說喝了酒會頭疼,她不僅頭疼,她渾身都疼。房中的一個小丫鬟大概告訴了她一些事情,她居然是被林長清從大街上撿回來的!
話說是誰将她丢到大街上的?
還有她這一身的傷究竟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她腦海中一點印象都沒有?
宋楚雲環胸坐在椅子上,将孟真審視一番。他心中有諸多疑慮,覺得這個女人身上一定有秘密。
那日他不過才離開一會兒,沒想到便出了這樣大的事。處處尋她尋不到,他着急想要報官,沒想到第二日下午林長清派人告訴他,說孟真在他府上。他來時,便看到一身是傷顯然已經昏過去多時的她……
大夫說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下手之人未免忒狠了些,受傷的地方幾乎全部都是人身上最不耐痛的地方。他想想便覺得顫栗,不敢想象她是怎麽挨過來的。後怕之餘,不禁又讓他憤怒非常,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究竟是誰傷的她?可沒想到,好不容易等到她醒過來,竟是全然不記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這未免太過怪異。
為什麽偏偏是她?
明明帶她來京城只是湊巧,為什麽剛到京城沒多久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天香閣那種地方,雖算不上正規,但從衆人眼皮子底下帶走一個大活人并且不讓人察覺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但她卻消失得很徹底,問遍天香閣所有人,所有人均搖頭不知,這委實不可思議了些……
若說是巧合,這顯然說不過去。那天她是丫鬟打扮,誰人會去打一個丫鬟的主意,況且她身上的傷多且細密,身上還被淋過鹽水,誰會這樣處心積慮對待一個陌生人?更為重要的是,為什麽她偏偏被林長清遇到,這一切的一切,放佛是有人早便做好的安排。
還有一件事,宋楚雲問她:“那日在天香閣,我走後,你是不是用月琴彈過一首曲子?”
孟真仔細回想一遍,茫然道:“好像彈過,好像沒彈過,記不清楚了,怎麽了?”
“無事,只是問問。”想起那日堂兄的表情,宋楚雲心中愈發疑惑起來。他覺得,最近還是不要讓堂兄見到孟真的好,因為他心中總有一個猜想,可他又不敢确定,這孟真……
孟真渾身疼得厲害,一口一口吸涼氣。她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由躺着變成趴着。背上的傷口比較多,這種姿勢稍稍能讓她好受一點。
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她腰間的小荷包哪裏去了?
恰好這時林長清推門進來,孟真急不可耐地問他:“你有沒有見到我的小荷包,上面繡了朵蓮花,裏面裝着一塊玉佩,大約大麽大……”孟真比劃着。
林長清搖搖頭:“不曾見到,就算是丫鬟們替你換衣服幫你上藥,她們知曉你是我認識的人,也不會手不老實将它拿走,應該是早便丢了。”
“難道是将我擄走的人拿走的?”孟真心裏難過:“還能不能找的回來?”
“那玉佩很重要嗎?你告訴它的模樣,我派人去玉鋪中買一塊送給你便是。”宋楚雲竟不忍心看她難過。
孟真搖搖頭,很是失落:“那是師傅給我的玉佩,都怪我,為什麽總是要帶在身上,我應該找個地方将它妥善放着的……”
一聽又是師傅,宋楚雲心中有些泛酸,閉口不再言語。他幹嘛要去尋玉佩取她歡心,何況這個女人根本不領情,簡直是自讨無趣。
林長清在一旁将宋楚雲的表情變換盡收眼底,眼眸一轉,忽然說道:“楚雲,恐怕要勞煩你在我這裏住上幾天了。”
宋楚雲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林長清說道:“孟姑娘受了傷,一時不便行走,我亦不能狠心現在将她送出去。可你也知道,六公主雖然心腸軟,卻也是個容易吃醋的主兒。她知我認識孟姑娘這件事已然有些吃味,若是我這般再将孟姑娘留在府中,那公主恐怕要鬧上幾天。但若是你也住在這裏,一來可以方便照看孟姑娘,二來,也讓六公主安了心,知曉我和孟姑娘不過是普通朋友罷了……”
“這話雖然聽着冠冕堂皇,可從你的嘴裏說出來?”宋楚雲将他的話掂量幾番:“總能聽出幾分不懷好意來。”
“你說笑了。”林長清轉而問孟真:“孟姑娘覺得如何?”
孟真這廂正沉浸在丢失玉佩的傷感中不能自己,也不管林長清說了什麽話,只是就着他的話語點了點頭:“很好……”
“那便這樣定下了,我立即派人将隔壁的房間打掃幹淨,楚雲你今晚便在這裏住下吧。”林長清痛快道。
欸欸欸?
孟真猛地擡頭看林長清:“你說誰要住下來?”
宋楚雲亦是驚道:“我說過我要住下來了嗎?”
林長清恍然大悟般:“太尉府那邊,我已經派人去通知過了,你們不必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