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沈二安騎着馬樂颠颠地奔赴雲州大營。大戰初歇,營中事物繁多,白天無暇多想,每每到夜裏,他獨自宿在營中,閉着眼睛回味那一夜,恍若就在眼前,夜夜都不得安穩,總是要自我擺弄一番,越發狂燥。沒過幾天,竟是一刻也不得閑,騎起一匹馬,就往雲州趕。
回了雲州也不回自己府中,直奔卓府。卓府下人如今知他地位,也看得出這位新出爐的沈偏将特招自家将軍青眼,便不待傳報就将沈二安迎了進去。沈二安一跨進內院,臉便黑了。只見卓路一身短打,拿着一把長刀,在那操練起來。沈二安大步上前,二話不說奪過長刀,一臉不愉大聲喝斥:“人都哪去了,沒見将軍身體沒好嗎。”院外的小厮慌忙跑了進來,一臉委屈地瞅了瞅将軍,一看将軍這臉色,一肚子的話又憋回去,怏怏地拿了刀趕緊走了。
卓路冷笑了一聲:“沈将軍好威風啊。管到我頭上了。”沈二安神情自若地瞥了他一眼:“我不管你,誰管你。”卓路愣了一下,一下子啞火了。沈二安叫來管家,詢問了一些卓路最近用藥情況,吩咐把今天的藥端上來,并且細細交待這幾日無論将軍怎麽吩咐也不許讓卓路再用刀,如果卓路不聽就直接告知卓老夫人。管家暗暗瞅了瞅自家主人,只見主人恍若未聞,逗弄起窗前一只八哥,暗暗松了口氣,一本正經地應了下來。待管家走後,一會兒小厮端了今日的藥過來,卓路倒是接過一口喝下。屋內就剩兩人,沈二安這幾日在營中朝思暮想,這會人在眼前,也就毫不忌諱,□□裸地盯着卓路,越看越是覺得這人長得無一不讓人歡喜。卓路本想問他幾句營中事物,被他這樣直白無諱地盯着,嗤笑一聲:“可看夠了。”
沈二安經過這一番生死,臉皮和心境也不可同日而語,含笑柔聲回:“便是日日看也是不夠。”卓路實在想不到沈二安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一下子愣住了,轉即惱羞成怒:“放肆!”
沈二安見狀樂了:“将軍急什麽。”他站起來走到卓路身邊,伸手攏了攏卓路的腰身,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你看,這一病,腰都瘦了。”卓路一下子臉色陰了下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從身上拉開,冷冷地一字一句道:“我允許你如此放肆了嗎。”
沈二安斂了神色,将手伸回,擡眼望了望窗外,輕聲道:“你允了。那日,你讓我将你的屍骨埋在我家屋檐下,你便允了。”他轉過頭,一瞬不瞬地盯着卓路:“怎麽,你要反悔。”不待卓路回答,他複又握住卓路的手,握得又重又緊,他狠狠地補了一句:“卻是沒那麽容易了。”卓路動了動唇,神色複雜地看着沈二安,卻沒有掙紮,兩人就這樣直直地對視了半晌,卓路低下頭了,低低地嗤笑了一聲:“愚蠢。”
那一句話卻聽得沈二安險些掉下淚來,他一路孤勇,憑着自己的一腔心意患得患失,雖嘴上堅定,心裏無時不酸楚。這一句愚蠢,卻讓他莫名得到了慰貼。他将卓路的手放至自己的胸前,不待他再說幾句,卓路已經忍無可忍心地甩開他,一個人走了出去。沈二安趕忙追了出去,溫柔小意地在旁邊喋喋不休:“可是無聊了要去屋外散散,要不要我帶你去江邊走走,這會風不大……”
這邊卓路養着傷,沈二安軍營和雲州兩邊跑着,兩人倒是處得相安無事。便是卓路喜歡時不時冷嘲熱諷一番,沈二安總是樂呵呵地接着,伴幾句甜言蜜語,一開始卓路會惱羞成怒,次數多了,居然也練就了充耳不聞安之若素了。
沈二安每每一回雲州便腳不着地往卓府趕,總是吃了晚飯拖得不能再拖地趁着夜色回沈宅,好幾次他明裏暗裏想夜宿,實在是那晚太過食髓知味,念念不忘。但是卓路顯然沒有這個意思,一次他陰測測地捏着沈二安的禍根,噙着笑問:“還是捏碎了吧。”吓得沈二安趕緊讨饒,不敢再提。
話說自從沈二安封了個偏将,沈老爹那個揚眉吐氣,搬到新房後,忙不疊娶了兩房小妾進來,打着沈二安的名號在外招搖,但凡有錢財來者不拒,日子過得那個逍遙。老大沈大安本就是個不安份的,天天眠花宿柳,最近和花樓一個嬌娘好上了,要迎人家進門,正房婆娘寶娘很是彪悍,天天扯着喉嚨又哭又罵。沈大安現在自恃有個将軍弟弟,本就看不上鄉下婆娘,尋着這個機會就要休妻,想着這會多的是好門弟的好閨女讓自己挑挑撿撿。自己大字不識,讓管家代自己寫了封休書,自己按了個手指印,扔在寶娘臉上,自己逛逛悠悠又逛花樓去了。寶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賴在地上不肯走。
恰在這時,沈二安回來了。沈二安平日不是忙于雲山大營就是留在卓府,對他爹多娶了兩房小妾竟也是一概不知。聽罷寶娘的哭訴,氣得臉都白了。沈老爹本還想擺擺大老爺的氣勢,一看沈二安臉色難看,便趕緊怵得躲回了房裏。沈二安一聲不吭,立在院子裏半晌,嘆了口氣,叫來管家。他家沈家村裏那破宅子修繕了一番,新搭了個院子,将府裏的一些家什收拾了一下,讓人護送沈老爹和兩個小妾回了沈家村的小院子,沈老爹氣得大罵也不行,就差點跪着求,沈二安也視而不見。手下的人把沈大安從花樓抓了回來直接扔回了沈家村。他将奴仆遣散,将這禦賜宅子鎖了起來,自己尋了個一進一出的小院子,也不需要人侍候,每次回來自己一個人住着也落個清靜。他把三弟沈三安帶去了雲山大營放在兵士中歷練,三安為人老實,倒很是喜歡營中生活。小妹沈小翠也是個好的,便是哥哥當了官,也是踏踏實實一如既往呆在李屠戶家過自己的小日子,害李家小兒子瞎緊張了一回,以為到手的媳婦要飛。沈二安手上也沒太多銀子,将大多數給了老爹和小妹,便也所剩無幾,所幸他也沒什麽大的花銷。
過了一陣子他回了趟沈家村子,發現沈老爹依然是聲音敖亮,對着鄰裏鄰居述苦,罵沈二安狼心狗肺,抛棄家中老父,還口口聲聲要去告禦狀,除非沈二安磕頭認罪。家裏那兩個小妾一開始還等着沈二安将他們接回去,呆了一段時間發現回去無望,趁某天沈老爹不在家,收拾了細軟都跑了。沈大安灰頭土臉在家天天挨婆娘的打罵,日子別提多憋屈了,心中将沈二安恨了個半死。沈二安默默看了半晌這一切,一個人騎着馬回了雲山大營,除了每個月讓沈三安給沈老爹送一些銀子,自己很少回去。
卓路對沈家這些動靜有些耳聞,看沈二安郁郁郁寡歡的樣子,冷不丁來一句:“沈家這孬田倒是出了棵好苗。”好苗沈二安瞅了瞅卓路,低低笑了。
這邊沈二安剛剛安置好父兄,京城風雲突變。
那日卓路突然駕馬來到營中,面色沉重召來宇文朔和沈二安密談。待他二人坐定,卓路沉聲道:“昨夜收到如妃娘娘密信,陛下病重,已數日不曾上朝。太傅孫瓊欲傭大皇子李賢為太子。”
宇文朔思量道:“大皇子為惠妃長子,陛下至今未立中宮,宮中娘娘以惠妃資歷為長,大皇子李賢出世,陛下寄予厚望,賜名與賢,吾等皆以為陛下會早立太子,孰料如妃進宮,誕下三皇子昱,甚得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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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卓山不知所蹤,我們遠在雲州,朝中局勢恐非我們所能左右。這位置,恐不好争。”宇文朔搖搖頭,嘆道。
卓路眯了眯眼,緩緩道:“哪條路,不是你死我亡。”
宇文朔無奈地點點頭,若是大皇子即位,以及心性,三皇子一脈必是斬草除根。皇位如刀尖上明珠,哪一次不是血染成河伏屍遍野成就霸位。他經歷過一次皇權更替站錯位置已經心有餘悸,本以為此生再不會經歷此事,真是世事難料。
沈二安見此二人皆沉默不語,便道:“陛下正值鼎盛,緣何突然抱恙。若是陛下無恙,我們慌亂行事,反倒敗事。如今之計,不若我與師兄去一趟上京,探一探虛實,我們再做商議為佳。”
宇文朔撫撫須:“當是如此。”
三人又密密商議一番,是夜,卓路和沈二安兩人各騎一馬帶四名暗衛連夜奔赴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