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葉昀天有點不爽。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不爽,不爽的點又在哪裏。

嚴子成還在酸溜溜地介紹情況,“據我那個“線人”說,海生之前對那個人特別特別好。而且從不求回報,默默付出。你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哪?”

葉昀天突然又感覺有點胸悶。

不用說,一定是高反後遺症。可惜這裏沒有氧可以給他吸。

葉昀天灌下一大口冰水,從嘴涼到胃,心裏的那股悶氣也終于消去了點。

“對方不喜歡程海生麽?”他問。

他其實之前有猜到程海生是個彎的且對感情應該挺專一,只是打死都沒想到專一到這中炸裂蒼穹的地步。

“對方把海生當備胎,但是又不給扶正。前段時間這人還跟別人談戀愛了。”嚴子成嘆了口氣,“海生這娃也是實誠,知道後也沒什麽過激舉動,默默就放棄了。”

“這不挺好的麽,人家都不喜歡自己,當然要放棄。”葉昀天說完又覺得奇怪,“既然那人都談戀愛了,那還來找程海生幹嘛?”

嚴子成冷哼一聲,“據說他跟男朋友分手了。估計是這會兒終于察覺出海生的好,想吃回頭草了吧。”

葉昀天看了一眼窗外,程海生表情平靜地在繼續聽電話。

“吃屁的回頭草,哪有那麽好的事。”

“老葉,你居然還罵起街來了。”嚴子成噴笑出聲,“你是不是也替海生這個傻小子不值?”

葉昀天挑挑眉,沒講話。

也許吧。他在心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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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嚴子成坐到高腳凳上,看着窗外,嘬了一口手裏的香槟,“本身我就有點縮手縮腳害怕吓到他,這下怕是更難推進了。”

“還推進呢,你以為這是你的工程項目啊。”葉昀天吐槽完又盯住嚴子成,“你不會還沒放棄追程海生這個念頭吧?”

“我這都還沒開始呢,你怎麽就讓我放棄啊。”嚴子成斜眼,“還是不是兄弟了。”

“你真不信邪。”葉昀天問:“明擺着會以失敗告終的事情,為什麽還做呢?”

“迎難而上是我們生意人寶貴的精神品質,你這中從小就幻想一見鐘情完美伴侶的理想主義者不懂的。”嚴子玩着手中的杯子,坦誠道:“當然,我也知道,我的開局相當糟糕,給他留下了輕浮的印象。對于海生這中對感情很專一的人來說,跟我做個朋友沒什麽問題,但是男朋友恐怕很難。”

葉昀天:“還算你清醒。知道這事說明什麽嗎?”

嚴子成不明就裏,“說明什麽?”

“說明潔身自好是多麽的重要。”葉昀天攤手,“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遇見個想好好在一起的人。”

嚴子成噎住。

他人生第一次覺得葉昀天的說教好有道理。

……

程海生已在花園外的噴泉邊站了五分鐘了。

這才晚上七點多,鄒舟就喝得半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又是吵又是撒嬌,中心思想只有一個:想要見他。

“我在燕都,你在橫澤。”程海生不得不提醒他,“而且就算我們同時在一個城市,我也不會出來見你的。”

“程海生,你現在為什麽變了,為什麽……”鄒舟哭得嗓子都有些嘶啞,“是不是因為我以前沒有明确回應你,你現在才要這麽對我?”

“我怎麽對你了?”程海生覺得莫名其妙。泥菩薩都有三分脾氣呢,真把他當軟柿子了?

“我現在跟你就是普通同學普通朋友的關系。普通朋友別說一個月不聯系,三個月不聯系都相當正常。你也不小了,成熟點吧。”

鄒舟沒有應聲,電話裏傳來抽泣聲。

程海生決定把話講明,免得對方三五不時就抽風來這麽一下。

“鄒舟,我不會像以前那麽對你好了,希望你早點能想明白。以前的程海生就像你的寵物,無聊的時候逗|弄一下,大部分的時候你都把他扔到一旁,從不放在心上。現在寵物離開了,你卻不甘心起來。這只是毫無道理的占|有|欲而已。”

鄒舟聽得連抽泣聲都停止了,空氣似乎在這瞬間完全凝固。

就在程海生以為他不會再出聲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句最近網絡上很流行也很不可思議的話。

鄒舟說:“程海生你知道嗎?我最恨你像塊木頭。”

程海生:???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麽?”鄒舟借着醉意,終于說出了心裏話,“十多年了,從來你都是溫溫吞吞的。說好聽點是溫柔紳士,說難聽點就是慫,不像個爺們兒。我們當年第一次去看電影,黑漆漆的電影院你連我的手都不敢碰。我心中的男朋友,不該是這樣的。”

程海生石化了,他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什麽時候性格和善,對喜歡的人足夠尊重也變成了不爺們不霸氣?

難怪原來的程海生會黯然退場,歸根結底全世界都熱愛霸道男主。

他深呼吸幾口,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免得陷入無端的憤怒中。

“每個人喜歡的類型不一樣,這很正常。現在我知道了答案,你也發洩了情緒,我們之間的牽扯徹底結束。我不會再追着你,也希望你不要再來說些有的沒的,沒意義的。向前看吧,鄒舟。”

鄒舟輕嘆,“要是你以前就這麽伶牙俐齒的,說不定我們的結果不會是現在這樣。”

“假設不存在,以前的我并不是現在的我。”程海生說,“鄒舟,其實你也知道我們已經完全沒可能了,何必還這樣呢?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這句話換來的是更長久的沉默。

很久之後,鄒舟輕聲說:“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只是不甘心原本屬于我的玩具被搶走而已。我一想到你以後不會再那麽喜歡我,不會再那麽呵護我,我就很難過很難過。”

程海生說得無情:“你難過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鄒舟一時無語。那些糾結與不甘卻在這瞬間奇跡般地煙消雲散,就連酒都醒了許多。

一切的溫柔呵護只是因為對方喜歡你而已。

愛會讓人卑微,讓人怯懦卻不願放棄。

一旦愛意消失,你對于他就什麽也不是。

以前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程海生終究是消失了,再也回不來了。

……

挂完電話的程海生長長嘆了口氣,有些脫力地坐到了噴泉旁的長椅上。

他能感覺到,這回跟鄒舟是真的談明白了。

對方也不會再給他打電話說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但一層層撕開原來那個程海生的內心世界,還是讓他感到疲憊與哀傷。

他閉上眼睛,狠狠按着額邊的太陽穴。

果然,談什麽感情啊,簡直傷心又傷身。

還特麽的傷錢。

單身不好嗎?游戲它不香嗎?

“你沒事吧?”熟悉的聲音在程海生耳邊響起。

他猛地睜開雙眼,葉昀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他的身邊,而他竟然毫無察覺。

葉昀天給他遞過來一瓶冰可樂,“如果心情煩躁的話,喝你喜歡的這個應該管用吧。”

“謝謝。”程海生從驚吓的狀态中恢複過來,放松身體靠向椅背,喝了口可樂,“葉老師,你怎麽每次出現都悄無聲息的。”

“是你注意力在其他地方,沒有注意而已。”葉昀天試探着問,“事情解決了麽?”

程海生剛才跟鄒舟周旋耗光了心力,現在精神有些渙散,完全沒意識到葉昀天這話有什麽不對勁。

他順嘴就回答,“應該是解決了。”

葉昀天心裏那股若有似無的燥氣哧溜一下就消失在黃昏之中,整個人登時神清氣爽。

跟他的猜測差不多。

程海生這中外柔內剛的性格,才不會吃什麽狗|屁的回頭草。

原本想勸他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這是程海生的私事,叭叭地顯得自己太八卦,這樣不好。

“外面熱,進去吧。”于是葉昀天不準備再深入聊這個話題,而是朝窗口那邊擡了擡下巴,“子成讓我們進去打游戲。”

程海生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嚴子成正眼巴巴看着這邊,表情既有些焦急,又有些忐忑。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點點頭,“好,進去吧。”

……

鑒于程海生後天要參加試鏡,還有許多事情要準備,進屋後他沒再參加麻将局,也沒打游戲,跟葉昀天和嚴子成聊會兒天之後就先行離開了。

回家之後程海生立即把跟鄒舟那檔子糟心事抛諸腦後,現在什麽都沒有工作重要。

抓緊時間洗了個澡,他泡好咖啡,窩在他最喜歡的單人沙發上,拿起要去試鏡的那部都市劇的原著看了起來。

程海生要去争取的角色是女主角的弟弟,是個剛上大一的青春陽光的男孩子。

在原著裏,他的戲份并不多,主要作用是跟着姐姐蹭吃蹭喝以及助攻男主角,性格活潑可愛,還有個同樣很可愛的小女友。

小女友這個角色連女五都算不上,演員的試鏡也安排在明天。聽ale姐說,這個角色戲份很少,但競争的公司絕對不少。

只有二十來萬字,程海生一邊看,一邊做筆記,這一折騰就是快一宿。

第二天一睡醒,程海生就又開始揣摩這個角色。遇到不懂的問題,他就厚起臉皮向葉昀天請教。

葉昀天毫無架子,每個問題都進行了耐心的解答。

可是程海生越準備就越覺得自己缺失的東西很多,就像以前每次考試之前都會覺得知識點根本多到記不住。

“對角色的揣摩很重要,但睡眠更重要,否則會影響你的試鏡。”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葉昀天突然給程海生發來微信。

程海生大驚,這也太神了。

“你怎麽知道我還沒睡?葉老師你是有千裏眼嗎?”

葉昀天:“因為以前的我也是這樣。每次試鏡前都恨不得什麽都準備好,但這樣效果其實反而不好。”

程海生郁結在心口的那股焦躁之氣神奇地被撫平了。

想想也對,在焦慮情緒的驅使下學習,又能有什麽好的效果呢?

“葉老師,今天謝謝你幫我解答了好多問題。那我這就睡了。”

葉昀天:“晚安,等你好消息。”

程海生想了想:“要是明天有好消息,一定通知你。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公司的保姆車就來接程海生了。

今天去這個劇組試鏡的不止程海生,還有好幾個同公司的藝人,基本都是出道不滿兩年的新人。

ale姐親自帶着他們去試戲,讓這幫孩子漲漲見識,哪怕沒被選中也能有所收獲。

試鏡的地點是市內某個五星級賓館裏。

基本所有的電影和電視劇在籌備階段都會将賓館當作臨時的辦公地點。

目的地十二樓的電梯門剛打開,站在前面的幾個同事當即驚呼出聲。

現場的情況可以用接踵摩肩來形容。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個生意興隆的人才市場。

吳浔沒說錯,哪怕只是個男四號女五號,投簡歷來試鏡的也許都有幾百個人。

這個行業別看光鮮,競争的慘烈也是外人所不得知的。

“別緊張。“ale姐經驗老道,率先對藝人們進行了安撫,“今天會面試好幾個角色,所以人多。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受別人的影響。”

随後,ale姐帶着他們見了導演張家勇。

這是一位擅長都市情感劇的知名導演,業務水平高,為人也相當嚴厲,哪怕是一線大咖,拍不好也照樣被他罵到頭掉。

程海生混在同事們中間跟不茍言笑的張導打了招呼,然後被帶去會議室等候試鏡,工作人員發了一頁紙,上面是他今天試鏡的臺詞。

程海生背着臺詞,眼看着一撥撥候選者被叫走的時候興高采烈,回來的時候又一臉沮喪,其中還不乏哭着離開的。

此情此景,無常得像極了人生。

現狀太過慘烈,起先程海生被整得還挺緊張,但想到昨天葉昀天說的話,他又慢慢平靜下來,安慰自己就當在面試普通工作就好。

面試有成有敗,這次不行下次再戰,一定要放平心态。

也不知等了多久,程海生終于聽到副導演拿着擴音器在門口喊:“程海生,邱春花。”

程海生跟對面一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同起身,仿佛軍訓的學生一樣,齊聲回答:“到!”

周圍其他等候的人一陣哄笑。

副導演也露出笑容,語氣不似之前那樣冷硬,“兩位來吧,1205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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