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各懷鬼胎
第82章 各懷鬼胎
縱使被郭奕眼淚汪汪地巴着不肯放開,燕清最後還是沒能在郭嘉的別駕府上賴下。
比起燕清那套語焉不詳的說辭,和他那張連死都能說成活,坑蒙拐騙于無形的嘴,郭嘉顯然更相信自己那切切實實的判斷。
不論呂布是否有意招燕清為女婿,從上回被無情地掃地出門的經驗來看,郭嘉都不認為再與這深受衆人喜愛的損友同起同住,還能招人樂見。
況且有燕清住在府上一日,那小崽子就無時無刻不惦記着粘他,久了沒準就不知道親近自己這個親爹,那才真叫大事不妙。
燕清試着磨了一會兒,見郭嘉始終态度堅決,一副決然不願惹禍上身的架勢,雖頗感不解,也唯有作罷。
等他出了廳門,忽瞅着一處窗棂壞得不成樣子,連那堅固的窗框都被帶得極度扭曲,不由得吃驚地問了一嘴:“怎麽壞成這樣?”
再走近一些看,更覺得不可思議:這破壞度厲害得簡直就跟被一頭公牛用神力沖撞過一樣,凄慘無比。
他們當初占下壽春,因那慫包不戰而降,姑且稱得上是和平奪權,呂布麾下的諸位部将亦是治軍嚴整,士卒皆被軍紀勒明秋毫無犯,是斷無可能犯下這等惡行的。
那只有可能是袁術的人馬占領此城時幹的好事了。但燕清也不明白,世上怎會有人沒事跟別駕府上一塊窗戶過不去?
燕清思忖片刻,往周遭看了一眼,見原本偷瞄他的那些下人紛紛噤聲,各個不敢與他直視。
他何時變得如此有威嚴了?
燕清被稀奇得樂了,随意逮了一個來問,只聽那下人戰戰兢兢地表示不知,他三言兩語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揮揮手讓那不知為何已被吓得不成樣子的人退下,将管家找來,肅容警告道:“奉孝為人和善,寬宏大度,不計較小小過失,卻到底身份貴重,斷不容這等疏忽慢待。這窗都壞得不成樣子了,既極不雅觀,也是個隐患,怎不及時尋了工匠來替換?倘再讓我發現一次,決不輕饒。”
管家看了眼這窗戶的損毀程度,也是大吃一驚,連連歉然應諾。
燕清念及這畢竟是奉孝府上,不好越俎代庖,再替他敲打幾句,也就作罷了。
就在背後跟着一溜扛着家當的下人,身邊圍着精悍的随從的燕清站在府邸門口,準備去徐庶府上碰碰運氣時,就瞥見個眼熟的身影馭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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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見,”高順被曬黑了不少,眼角還多了道不深不淺的疤,給他平添幾分肅穆殺氣:“重光可好?”
燕清難掩豔羨地瞟了瞟他那在薄铠下依舊鼓鼓紮紮的胸膛,只覺他畫風越來越向呂布靠攏了,都是極有男子氣概的類型,不由在話裏也帶了點這意思:“多日不見,伏義這形容氣貌瞧着又威武了幾分,叫清好生羨慕。”
高順哈哈一笑:“重光說笑了,後營有您運籌帷幄,軍心方定,順這等馬背上混口飯吃的武夫怎能比得?”
燕清不以為然道:“文士又如何?皆是為我主鞠躬盡瘁,拼死效力,怎還分個三六九等了?若非清實在無那本事,也有上陣殺敵之心,男子漢大丈夫,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馬革裹屍而還。”
高順愣了一愣,情不自禁地大聲道了句好,旋即羞愧抱拳道:“聞重光一言,順勝讀十書。”
“此話清不敢當,”燕清笑了笑,順水推舟道:“但伏義有此向學之心,清怎能視而不見?趕明兒就請元直幫着挑上幾本兵書給你府上送去。”
高順:“呃。”
燕清假裝沒注意到高順表情瞬間凝固一事,問道:“伏義來此所為何事?是碰巧路過,還是有事尋奉孝而來?”
高順回神:“順是奉主公之命而來,替重光搬東西到府上,再幫着安置。”
說完一個手勢,他身後跟着的那一隊兵就一擁而上,面無表情地将随從手裏的行囊搶了。
燕清怔道:“主公怎知清要尋地方暫住的?”
高順老老實實道:“順亦不知。”
時機趕得如此湊巧,燕清下意識地開始懷疑呂布是不是跟郭嘉提前商量好一起耍他了,卻又憶起兩人一直以來都有意無意避着謀面,毫無可能,便換了個問法道:“若清已決意留在奉孝府上了,主公可有吩咐?”
高順坦言道:“有。”
燕清直覺不太妙,追問:“他是如何說的?”
因呂布下命時正在被氣昏的勁頭上,忘了叫高順保密,他此時一聽燕清問起,毫不猶豫地就說了,只到底知道這事兒不太光彩,便刻意貼近,又壓低了聲音:“主公道只需在後院放一把火,困局自當不攻自破。”
竟是兵法都不惜用上了。
燕清:“……哈?”
若不是深知高順忠厚老實、從不說謊的本性,燕清就要懷疑他在信口開河了。
主公要自家将領去燒自家謀士兼別駕的府邸的荒唐事,好在沒成,否則一傳出去,定要笑掉衆人大牙。
好端端的傷寒剛愈,他又在發哪門子的瘋?
別是被燒壞腦子了吧。
燕清帶着一頭霧水和滿腹憂慮,暫且随着高順的帶領到了呂布給他安排的住處,不出所料,确确實實就是呂布在揚州的官邸。
燕清在宅中沒找到呂布,只有折回去又問高順:“主公可有說過,他今日要去何處?”
高順毫不遲疑地搖頭表示不知。
呂布神秘消失了幾天,燕清先開始并不放心,後來聽說張遼亦有帶着兵馬随行,就安然去忙于江南興建水利和督管學舍的事宜了。
他雖沒能見着主公,卻發覺裏廳的長塌上的虎皮數量一直在悄無聲息地增加,似乎在不知為何沉迷打獵的呂布看來,只有老虎皮才有資格作為擺在這廳裏的戰利品。
每日出門都得路過那的燕清在留意到這點後,再聯系其呂布極其不願他與郭嘉住在一塊兒的态度,心裏依稀有了個微妙而奇異的猜想。
這虎皮之所以擺在這兒,不會又是給他的禮物吧?
這念頭一出,頓時叫燕清坐立難安。
這與小男生給喜歡的妹子頻頻送禮、以博取歡心的做法實在是太相似了:盡管呂布一出手就不同凡響,非虎不獵,大致上仍是同個套路。
一想到呂布或許在正兒八經地拿他當個心儀的姑娘在追求,燕清非但沒有兩情相悅的激動,反倒不寒而栗了起來。
……他可不會蠢到認為,平日縱使再言聽計從,就意味着到床上後,呂布也會甘願雌伏人下。
不巧的是,燕清對上下之争也是寸步不讓,半點也妥協不得的——開什麽玩笑,光是想象自己得容納呂布胯下那沒準混了大象血統,才如此天賦異禀的巨物,別說是冷汗,連腦漿都得被活活吓出來了。
燕清被這恐怖猜想困擾,寝食難安了一宿,才後知後覺自己有小見多怪之嫌——在這東漢末年的大環境下,主臣之間的關系原先就是如此暧昧,尤其拿他與呂布的親近程度,跟曹操和劉備與機要重臣的推心置腹、生死不負一比,不免就相形見绌了。
燕清不由得松了口氣,又暗自覺得好笑。看來他這是自個兒剛彎,才有些草木皆兵,但凡看誰誰走近點都像有奸情,就如前天無意撞見張遼與高順在校場出來,他們因滿頭大汗而脫了上衣,打着赤膊親密地勾肩搭背,他也忍不住多看幾眼,條件反射地琢磨些有的沒的。
在呂布攢足了勁兒要叫燕清對他刮目相看,比起那中看不中用瞧着一刮就倒的小白臉郭奉孝,他要中用能幹得多時,不知不覺地也迎來了初平四年的三月末。
卻是一反前幾月的波瀾不興,大事頻出,天下局勢亦是劇烈震蕩。
由頭還得追溯到張繡身上。
大約是呂布那日當衆一戟斬董卓,将自己救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小皇帝劉協看那孔武有力,手裏又确實有幾把刷子的張繡極順眼,又因對方是他派皇甫嵩自張遼手裏才救下的,自忖有大恩于對方,于是放心重用,甚至力排衆議,叫他在寸功未立的情況下領了七品官職。
而張繡也的确沒辜負這份信任,接過職位後,只帶一百人馬于京畿蕩清流匪,叫飽受其苦的百姓總算能喘上一口氣,感念皇恩浩蕩了。
倒不是皇甫嵩所帶的士卒們就是酒囊飯袋,無能至對此熟視無睹,而是禦林軍的重任是看守護佑宮殿重地,不是萬不得已,絕不能擅離崗位,去做甚麽為黎庶除害的行俠仗義的。
劉協卻渾然不知,只從戰績上看,更覺得自己慧眼獨具,看中的人才确實不俗,一時間在朝中揚眉吐氣,對他分外寵信,竟連功高的老臣皇甫嵩都被越過去了。
之前出了馊主意險些惹下大禍,又跟曾在董卓底下助纣為虐的張繡極其不睦的王允,更是被忽略得厲害,若非他終究手握實權,歷經過董賊的忍辱負重期,在文臣一派中是頗有威望的老資歷,被小皇帝這明目張膽的冷落,怕早就要坐不住了。
張繡死裏逃生,很快自叔父被呂布一擊奪命的切齒之恨中喘過氣來,原想着奮力博取陛下信任,好借勢報複呂布,卻在漸漸認清局勢後,不得不清醒了:長安的朝廷之所以還能保持這難能可貴的獨立性,而不是被一方軍閥挾持逼迫,就是多虧了呂布這頭猛虎所提供的後盾。
即便他遠在豫州,只要他一天名義上忠于朝廷,願為陛下的旨意奔走,對此也看得分明的劉協和皇甫嵩就不可能聽他一面之詞,去生生斷了自己臂膀。
張繡想通這點,就放棄一心在劉協身上使力了,卻并未灰心喪氣,而是将目光轉向短視得未注意到這實質上危若累卵的朝廷,正半依附于呂布的威名維持尊嚴的文臣身上。
只是他未料到,哪怕是自己有心示好,以王允的主派也自恃文人傲骨,冷哼之餘,連個正眼都懶得賜予,顯是将他當做蒙蔽陛下的寵臣,注定要被清流砥柱不屑一顧了。
也不想想,連當初立下救駕大功,武勇天下無雙的呂布,在王允等文臣眼中也不過是以利可馭,粗鄙魯莽的武夫罷了,若非形勢所逼,怎配跟他們為伍?又怎能看得上各處皆大有不如的張繡。
張繡想了又想,索性将籠絡的目标,大膽地放在了對朝廷态度不明的,西涼的馬騰韓遂二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