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合縱連橫

第83章 合縱連橫

張繡盡管想通了這一點,以他的才智,卻拿不出什麽可行的計劃來。

他心知謀略從不是自己的長項,便試着問詢門人座客。

因他近來受皇帝看重,也招攬了不少人才,可多是酒囊飯袋,經幾日的細心問詢,謹慎試探,竟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未曾發現。

就在張繡束手無策的時候,忽有一氣質不凡的中年文士叩門求見,三言兩語,就打消了張繡的看輕之意,虛心求教起來。

得此人提點,張繡的思路也變得明确許多,半刻都等不及,當夜就進宮面聖去了。

他于殿外求見時,劉協正與伏貴人厮混。

托了張繡屢屢立功的福,他這慧眼辨英才的皇帝也跟着揚眉吐氣,是以被打擾了也不着惱,叫內侍幫着理理淩亂的衣裳,又叫貴人退下,就将張繡喚了進來。

張繡耐心應付着小皇帝頗有氣勢的問詢,半晌才導入正題:“恕臣鬥膽進言,如今韓馬二勢自持武力,有十五萬精兵留駐西涼,陛下只以官爵相撫,絕非長久之計。若真放任自流,叫他們養成氣候,假以時日,随時可能東跨散關,直入京畿,屆時我等皆危矣!”

劉協聞言,不由自主地就收了幾分笑,非是感念張繡之忠直谏言,而是埋怨他無事揭短,平添些不痛快。

他何嘗不知縱不得目無漢室,求索無度的馬韓二勢?可如今漢室衰微,京中真正聽他號令,能動用的兵力,滿打滿算也就那三千禦林軍,怎能跟一方諸侯對抗?

呂卿家雖忠勇,卻遠在豫州,遠水止不得近渴,但他之所以不願進京述職,還不得怪到王允那倚老賣老,挾恩圖報的老兒身上?

偏偏他這皇帝也就看着光鮮,根本奈何不得王允。

唯有忍氣吞聲,以撫為主。

可在張繡這臣子跟前,這些有損皇威的示弱話是斷不能出口的,劉協眸色一沉,卻和顏悅色地解釋道:“愛卿多慮了。然二位将軍乃國之棟梁,為大漢鎮守西涼,怎賞不得?”

張繡将劉協的臉色變化盡收眼底,竟大致被那剛投入自己麾下的謀士一一料中,心裏既驚又喜,立即将事先拟好的說辭說了一遍:“陛下恢宏大度,仁厚賢德,方不欲猜忌臣下,可馬韓二勢為貪婪餓虎,一朝不受約束,京師便一朝難安寝食。臣既識得,豈能無動于衷?臣不才,願為陛下分憂解難,做這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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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劉協被張繡戴了幾頂高帽,心裏的不悅就淡去許多,聽着他後半段話,更是不禁坐直了身子,追問道:“卿真有良策?”

張繡铿然下拜,放話道:“臣願親往,為其陳述利弊禍福,讓其心悅誠服拜于浩蕩皇恩下,将質子送入朝廷。”

質子!

劉協霎時間眼前一亮。

一聽張繡是認真的,又确切拿出了方案,劉協在振奮之餘,反倒有些舍不得了。

馬韓二人如豺似虎,倘若未能談攏,就翻臉無情,不顧及朝廷顏面,即便斬了做天使的張繡,作為天子他也唯有下旨譴責的份,而奈何不得。

可張繡所描繪的結果,着實令他怦然心動:要有質子在京,既表二人臣服之意,可儆無法無天的各地諸侯,又能叫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一時間左右為難,到底不願冒這風險,以免失了這趁手的猛将,便委婉勸道:“此行兇險,兇吉未蔔,愛卿還是三思吧。”

張繡卻是意志堅定,義正辭嚴地勸服了還搖擺不定的劉協,叫他感動得眼眶濕潤,拉着張繡的手良久不肯放開。

卻不知這赤膽忠肝的愛卿,一到馬騰韓遂跟前就徹底換了一番說辭。

畢竟都是西涼人,彼此稱得上知根究底,張繡又是近來炙手可熱的天子使者,毫無難度就見到了恰在馬騰處做客的韓遂,接待他的态度甚至還稱得上客氣,專程設宴款待。

酒過三巡,月上枝梢,張繡得了随行謀士的一個眼神,便請求他們屏退左右,誠懇道:“繡有些話,欲對二位大人說。倘若聽着冒犯,也請莫跟繡計較才好。”

馬騰與韓遂已喝得面孔通紅,卻仍清醒,聞言對視一眼,道:“直說便是。”

張繡抱拳,毫不客氣地開口了:“今上年幼,臨政不久,大權已遭王允一派把持,極苦于手邊無可用之人,方才退而求其次,對繡如此看重。只是繡于朝中到底獨木難支,二位将軍坐擁大軍數十萬,難道就甘心在旁守着不動,不願來分一杯羹麽?”

馬騰不以為然道:“好個大言不慚的狂徒!你說得輕巧,卻不知陛下聽了那些個只知揮筆杆子唾沫橫飛的文人讒言,根本不信我等忠心耿耿?”

張繡卻道:“此困易破,就看大人們舍不舍得了。”

韓遂失了倨傲,問道:“你且說來聽聽。”

張繡道:“倘若二位将軍願将世子送入京中,”

一聽要将自個兒的血脈送到長安去當質子,韓遂與馬騰不禁扶髯,沉吟着不說話了。

張繡知此事急不得,便推說自己不勝酒力,不好誤了陛下囑托的大事,先告退了。接下來的三日裏,他頻頻拜訪二人,好言利誘,終于說動了他們,同意各将嫡次子送去為質。

馬騰還不止如此,在張繡的勸說下,為充分博得陛下信任,又壓面和心不合的老對手韓遂一頭,不但咬牙送個兒子去,還雙管齊下,将寵愛的嫡女雲祿也忍痛送入掖庭。

此事辦成,張繡衣錦回京,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擁兵自重,嚣張跋扈的馬韓二人,向來是與其緊挨的朝中上至皇帝,下至群臣萬民的心腹大患,竟能被這在臭名昭著的董卓手下效過力,且始終默默無聞的小子勸服,甘願服軟,将嫡子送入京中做質,對陛下真正俯首稱臣?

對身為當事人的兩方而言,能達成這項協議,完全稱得上皆大歡喜:馬騰韓遂不過送了個兒子出去,就博得了陛下的心安與信任,可堂而皇之地在京師重地一帶屯兵;劉協什麽代價也無需付出,就白得了兩勢的質子,後宮裏新添了個碧眼褐發、有異域秀色的貴人,還獲了危急時刻、能随心所欲驅使那數十萬大軍的口頭承諾。

至于那起了關鍵作用的說客張繡,自未被遺忘掉,被龍顏大悅的劉協加官進爵,親賜玉衣,更是名聲大噪,一時間風頭無兩。

在這消息尚未傳開之前,京中有一戶人家的後院趁夜,陸陸續續放飛了十數只咕咕低叫的白鴿。

幾日後,遠在揚州的燕清竟成了最快得知此訊的人之一。

他是受夠了信息傳遞只能靠傳令兵快馬加鞭來回跑的緩慢,況且一個騎着馬的大活人,作為被狙擊截殺的目标,遠比随意翺翔,吃喝拉撒睡都能自行解決的鴿子要大得多。

一只兩只不保險,就多放幾只。而上頭捆綁的小布條裏寫的信息,全是燕清搞出的以摩斯密碼為藍本的一套保密系統,需要專人解讀才能看出些了什麽玩意兒,無需擔心鴿子被人以弓箭射殺後,會被盜取信息。

東漢末年雖有人以飼養鴿子為趣,可将有歸巢天賦的鴿子真正用于通信上,還是隋唐才開始流行的事。

飼養者易尋,但既要能順着燕清意思訓練鴿子,還要懂用密碼傳信,又得足夠忠誠機警,就需燕清花一番功夫遴選,再安排人具體訓練出了。

最近才初次派上用場,效果并未叫他失望,果真絕佳。

連親眼見他忙活片刻,就将那猶如天書的怪異符號讀出的徐庶郭嘉二人,都不忙着去關注燕清所念出的內容本身,而是先為這驚嘆一番了。

燕清無奈地推開為方便從背後讀信,就毫不客氣地枕在他肩上的,郭嘉那顆死沉的腦袋,直接将解讀完的內容再抄一份,分給兩人:“奉孝,元直,你們如何看待此事?”

郭嘉被推開也無所謂,接過那紙瞟了一眼,道:“主公于張繡有殺叔滅勢之仇,豈會安心依附幼主?定是伺機借勢不成,方與西涼馬韓合縱連橫,緊密締盟,刀鋒實指向我等。當初重光怎會粗心大意,縱虎歸山?”

同是武将,又是得了張繡的指點才能行到這步,于情于理,馬騰韓遂二勢都能會跟張繡結交,連成一派。

徐庶也道:“張繡此人野心極大,有憑此取締主公于陛下心中地位之意。”

燕清苦笑道:“你們當我心大至此,斬草不想除根?只是那橫刀索人者,是奉了陛下之命的皇甫老将軍,怕我等不肯放人,還帶了一千餘騎。”

郭嘉挑眉冷笑:“陛下倒是算得精妙。”

惡人叫呂布做完了,就慢悠悠地收割戰果,成了辨識英傑的明主。

如此糟糕的吃相,叫素來頗忠于漢室的徐庶都不滿地蹙起了眉。

燕清不欲提那膈應了他許久的舊事,轉而道:“張繡這人于行兵打仗還有些門道,個人武勇也可圈可點,卻無甚謀略,又聲名狼藉,但凡有些名氣的士人皆掩鼻而過,不屑投其帳下,怎忽出此精妙的策略?”

郭嘉颔首:“此為某人借刀殺人之計,到底是沖着主公來的。”

被人當刀使完了,張繡還毫無所覺,不過他的确也得到好處,往心心念念的複仇目标稍進一步就是了。

徐庶也道:“既給西涼猛虎套上籠頭,又助主公死敵于朝中自此一步登天,用策精準毒辣,所圖極大也。”

燕清忍俊不禁道:“籠頭?就憑那倆質子?那可未必。”

在東漢末年,人質這套似乎就沒行得通過,衆人皆将‘大丈夫不拘小節’這點诠釋得淋漓盡致。

哪怕在前頭多個嫡,也沒能多上一絲一毫的分量。

甭說只是還能再生的子女了,史上的馬超在老爹馬騰被曹操扣着的情況下,照樣說反就反,導致父親被殺,三族被夷。

小皇帝不會天真到認為,馬騰韓遂将質子送來就代表心甘情願的臣服,他只消捏着他們,日後就能高枕無憂了吧?

不過馬騰也是夠拼,不但将兒子給了個出去,唯一的愛女也一咬牙叫入了後宮。依燕清看來,押了那麽多籌碼的他是注定要血本無歸了:劉協從來就是個坑老婆不眨眼,自私自利的主,枕頭風倒是容易吹,可根本靠不住。

史上劉協恨曹操将他視作傀儡操控,惹出衣帶诏一事,結果事情敗露,董承一幹人自然被殺,曹操大怒下不好動身為罪魁禍首的劉協,卻能遷怒到董承之女頭上,把彼時身懷龍胎的董貴人給斬了。

連懷了自己孩子的老婆要被殺,劉協也只是窩窩囊囊地求幾句情,阻止不了也就無可奈何。伏皇後兔死狐悲,意欲聯合父親反抗,然而一朝事敗,她所出的兩位皇子被毒酒賜死,她自己也被幽閉而亡了。

劉協的寵愛有用嗎?

即使目前曹操沒使出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一套,劉協不必處處受制于人,總懼自身難保,燕清也不認為這天性涼薄的皇帝能有多情深義重。

……遠不如他家那看着小氣巴拉,其實護短至極的主公來得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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