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瘟疫村莊
在成群結隊湧出的山鬼背後, 霧攏住漫天遍地,只留下一條通道。
而通道的盡頭,在缥缈遠方,有村子出口的地标。
一只山鬼龇着尖牙迎面撲來, 千梧揮起纖細的手腕, 一刀插.進它的喉嚨。他錯眼不眨, 剎那拔刀,膿血潑灑而下, 山鬼哀叫着倒在田野上。
鬼怪轉瞬化作瘴氣消散,瘴氣在空中絲絲縷縷地飄蕩,鑽入遠處地上的畫中。
從畫中走出的山鬼遠超玩家的數量, 它們争先恐後地跑出來,一只最猙獰高大的鬼怪像是知道隊裏誰最強, 直朝江沉而去。
“江沉!”
千梧擡手擲刀,江沉在空中一把攥住刀柄, 反手将刀刃掉轉方向, 割斷另一只山鬼的喉嚨,将它宰殺化回那股瘴氣。
“後面也有,啊啊啊啊啊啊!!!”彭彭手舞足蹈狂奔,邊奔邊吼, “後邊!大佬們!看看後邊!!”
他繞着千梧跑了個圈, 千梧頓時感到耳膜被三百六十度刺穿。他回眸看去, 來路的視線盡頭也漸漸湧起人影。那是剛剛拼合在一起的玩家肢體, 一邊向這過來, 一邊逐漸變幻成山鬼的樣子。
他遠遠地看見了琪琪,琪琪已成活死人,鬼怪粗壯的手臂崩裂了女孩的衣服, 她咧開嘴,森森的尖牙上流着膿血。
“不能戀戰。”江沉轉眼又宰三只,“數量太多,我們往出口跑。”
彭彭已經跑出了幾十米,他一邊跑一邊摟着屈櫻,屈櫻兩腳幾乎離了地,彭彭吱哇亂叫道:“媽媽我害怕!!別追啦啊啊啊!!”
山鬼獰笑着追過去,彭彭跑着跑着感到後背傳來惡臭,一個回頭,山鬼已經在極近處咧嘴沖他笑。
“媽!!”
彭彭反手不知從哪掏出一塊鋒利的石頭狠狠擲進那東西嘴裏,噗呲一聲,尖銳的石頭邊緣洞穿了鬼怪的後頸,怪物應聲倒下。
“啊啊啊!”彭彭淚灑田野,“屈櫻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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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櫻奄奄一息道:“你先……把我放下……”
五個人都想着盡快逃生,他們朝引路的方向撤,但山鬼的數量卻好像源源不斷。成群的鬼怪密密麻麻地圍住來去兩路,将他們圍在不過百米的包圍圈裏。
那黑壓壓一片似狼似猿的東西,讓人望而生卻。
千梧數不清自己揮了多少次刀。小時候江元帥曾帶他練擒拿,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只記得“打蛇七寸一擊必殺”的教誨。山鬼近身則向喉嚨割去,雖不知道怕,但卻覺得永遠沒有盡頭。
許久,包圍圈再次縮小,衆人無形中再次聚在一起,江沉和他背抵着背。
“少帥。”
鐘離冶的醫藥箱翻倒在地上,他手執一把滲血的手術刀,血染了半邊臉,嘶聲道:“我幫你們開路,你帶千梧先走。”
江沉盯着那些山鬼,語氣微沉,“一起。”
“宿主先走,神經偏愛的玩家也先走,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鐘離冶語氣篤定,幾只山鬼似乎洞察了他的意圖,向他靠近,他卻輕輕挑起唇角。
“這是一把手術刀——無妨,我并不是第一次用醫者的手段來殺人了。”
他話音落,迎着那驟然起跳的山鬼而上,薄而鋒利的刀刃劃破山鬼的眼,醫生的手法刁鑽狠毒,将刀切進山鬼的後腦。鮮血四撒,他卻在血色中嘶聲愈笑愈烈。
混戰立即點燃,江沉把軍刀交給千梧,自己拿起了之前給他做的木刀。木刀雖鈍,但指揮官先生雙手如鐵,他将咬住他手臂的山鬼活活掐着脖子舉起來,在空中捏碎那剛剛重組好的骨骼,松手後一腳踏上,軍靴下便是一條瘟疫亡魂。
仿佛有無盡的鬼怪,永遠不會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千梧感到汗流浃背,他漸漸脫力,身邊的鐘離冶忽然悶哼一聲,他猛然回頭,餘光裏鐘離冶護着屈櫻被山鬼一爪拍在背上,鮮血四濺倒地。
千梧還沒來得及去拉他,彭彭發出震耳欲聾的瘋叫,啊啊啊吼着沖進了山鬼堆裏。他手上舉着一塊巨大而鋒利的石頭,左掄右砸,章法全無,但卻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那雙頹喪憂郁的雙眼充了血,嗜血的瘋狂,讓那些鬼怪一時猶豫不敢上前。
千梧方得片刻喘息,他彎腰去拉鐘離冶,伸出手才看見空中自己的胳膊劇烈地顫抖着,腳一軟,單膝撞在地上。
江沉立刻擋在他面前,替他清掉了趁機伸爪的鬼怪。
“不妙。”江沉聲音嘶啞,“殺死的瘟疫鬼怪會變成瘴氣,瘴氣回到畫裏,可畫裏還在源源不斷地有新的鬼怪走出來,這樣殺是殺不完的。”
似乎是驗證他的推測一般,彭彭在山鬼的包圍圈中活活砸出了一個缺口,透過那個缺口,千梧在眼前蒙着的一層血色中看見源源不斷的山鬼從他的畫中走出。
《伊切爾月湖》
《蒼白森林》
《紡錘女》
《消失的肉桂》
從畫中走出的山鬼透着貪婪又嘲諷的獰笑,向他們摩拳擦掌。
那些畫是他半生意氣,如同現實裏的一塊碑,碑上系着一根線,線穿過時空,另一頭系在神經中他的手腕上,提醒着他是現實裏的藝術家,要努力走出去,回到現實。
人人都愛《伊切爾月湖》,但沒人會喜歡那幅熊。
只有江沉喜歡。
而江沉,亦在神經之中。
“免疫鑰匙……”鐘離冶啞聲道:“免疫鑰匙還在嗎?我感覺不太好——”
千梧猛然回神,冷汗濕透全身,和臉頰的血混在一起。他後知後覺意識到渾身的冷意,餘光裏江沉手向口袋中摸去,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路口的指示牌再次變換提示。
“作品再次齊聚時,免疫鑰匙會重新随機回到一幅畫裏。”
絕望籠罩了所有人。
千梧倉惶回眸,卻見紅痧當先蔓延上江沉的臉頰,順着那熟悉的輪廓和眉眼一直向上。江沉的襯衫兩襟早已撕爛紛飛,烏青色迅速向近心端蔓延,好似永遠不會倒下的指揮官腳下忽然一絆,重重地撲在了地上。
“是哪一幅……”
千梧怔怔地爬起來,一只山鬼沖他伸出爪子,他測摔躲開紮進山鬼堆裏。
在那些鬼怪背後的畫裏有免疫鑰匙,重新擁有鑰匙的小隊才能幸免于難。否則,全員都會喪生在這無盡的瘟疫中。
“千梧!你回回神!!”彭彭嘶啞地吼着向他跑過來,但敵不過那麽多鬼怪,只在最後一剎那躍起撲到千梧身上,兩人滾作一團向旁邊摔去,堪堪避開了山鬼的襲擊。
“你醒醒!”彭彭死命地攥着他的手,“先別管鑰匙了,把刀舉起來!”
江沉的軍刀已滾落泥中,千梧回頭,江沉正用那把木刀和湧上去的鬼怪死死抵抗。屈櫻在他另一側相抵,兩人随時都會有人撐不住。
一只山鬼伸出了血淋淋的爪子,彭彭替他生扛了一下,像一袋被砍散了的米袋一樣從他身上墜落。
“別管鑰匙了……”彭彭倒在地上看着他,“我們三個出不去了,你和江沉快——”
他的話沒有說完,山鬼抓起他一條腿狠狠地撕咬下一塊皮肉。
撕心裂肺的痛叫聲中,炙熱的鮮血灑在千梧臉上,千梧愣了半秒,那半秒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彭彭的腿血肉模糊顯出白骨,他哭着用石頭砸那些鬼怪。遠處鐘離冶把手術刀死命地投過來,但卻無濟于事,山鬼們的數量頃刻間又像是翻了倍,從那些畫中烏央烏央地冒出。
江沉的傷已經蔓延到了胸口,他站起來繼續抵抗。山鬼從四面八方竄上來扯住他的雙腿,而他掙紮着從福袋中拽出一個東西,是紅燭。
火苗蹭地一下躍起,小小一顆火苗,卻讓伸到江沉喉嚨邊的爪子猶豫了。
江沉被山鬼拖到一幅畫附近,是那幅《伊切爾月湖》。
他似是下意識般将紅燭靠近那幅畫,又在火苗即将舔舐到畫框時倏然猶豫。
染血的黑眸中閃過一絲不舍,他回頭看着他。
“燒了它們!”
于血色混亂中,千梧忽然動了起來。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撞開那些鬼怪,轉眼已跑到江沉身邊。
“給我!”
千梧劈手奪過紅燭,于無盡鬼怪的包圍中心向堆成小山的畫望去。而後他擡手一抛,紅燭安靜地在空中旋轉,燃着那簇似乎永不熄滅的燭光,片刻後,靜靜地落在了畫上。
一點燭光,燎原之火。
望不見盡頭的瘟疫鬼怪終于在嘶吼慘叫中化為瘴氣,瘴氣在火光中燃燒,與那些畫一起。
千梧回眸,烈火在他眼中熊熊地燃燒,以半生心血為燃料。
不遠處,鐘離冶終于爬到了失血痛昏的彭彭身邊,手臂緊緊地圈着他。
奄奄一息的大夫用腳勾過掀翻的醫藥箱。
他仿佛受訓過千萬遍一般,迅速測量心跳血壓,敲碎藥劑瓶将兩針藥液注射進彭彭身體,雙手滴着血翻出止血鉗。
千梧聽見自己沉重的喘息聲,他看着所有畫化為灰燼,火滅後,世界盡是灰燼的氣息。
江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回回神。”他一如往日地說道,在他手心裏捏了捏,“千梧,回回神。”
“那些都不是真實的,你回頭,看看我。”江沉說。
千梧沒來得及回頭,已經脫力般砰然跪在了地上。像一場大夢從他腦海中被抽.離,一同離開的,還有前世的半條命。
江沉翻身按住他,帶着血腥氣的唇強硬偏執地壓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小神經輕輕摩挲着地板。
好像很多個副本都在玩火。
它猶豫了一下,摸着地板說,神經會注意調控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