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流光忽至
無數來自過去的教訓告訴我們，有些事情一旦被某個人知道，那麽注定被所有相關的人都知道。
林總就是這樣可怕的一個男人。
從他拿到菜單的不到五分鐘時間裏，不止藍方桌子的所有人知道了易白棠的批注，就連紅方桌子的絕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易白棠用十六道菜組成一共六種菜單的事情。
本來寧靜的水邊開始響起低低的嗡鳴聲，那是無數人相互低聲交談所彙聚的聲音。
而此刻，在所有事情發生的那個源頭，林總笑得意味深長，輕飄飄揮舞着手中的菜單，對衆人說：“大家都看見我們主廚的想法了吧，照我來看，也許這種名字尋常的菜單在最後上菜的時候，會出現一些我們意料不到的結果，比如說，某道菜對于某些人來說很難吃，某道菜對于某些人來說很好吃——”
“我也這樣認為。”剛才和林總争執哪一道前菜最好吃的食客當仁不讓，第一個開口附和，還順便再刺林總一下，“美食是普羅大衆的，某些人的口味是小衆的，呵呵。”
林總才不理這家夥：
“以及還有另外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一共有十六道菜，每個人只能選擇九道菜，這就注定大家吃不了完整的菜單，很可能漏掉某些自己想吃的，點到自己不想吃的。”
這麽一說，衆人的神色頓時嚴肅了起來。
如果是平常出去吃飯，那麽一份菜單放在眼前，那麽當然是想點什麽菜就點什麽菜，不管味道好味道不好，關系都不大，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什麽時候再想吃了，什麽時候再去就是。
但小随園的夜宴鬥藝不一樣啊！
鬥完了這一次，大家就真不一定能吃到下一次了，如果藍方廚師做的菜普普通通也就算了，問題是從兩盤前菜中完全能夠看出，藍方廚師的手藝絕對非同一般，對于在座的所有人喜好美食的老饕來說，都是錯過了這一次能捶胸頓足小一月的存在！
沒有這個機會也就算了。
最讓人懊悔的是，曾經有一個機會擺在我面前，而我因為總總原因，沒有珍惜！
林總看所有人面色沉沉，顯然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意識到時機已經成熟，他打鐵趁熱：“我看這樣子，我們首先必須知道這十六個菜究竟是什麽味道。我們這樣一張大桌子八九個人還方便，只要兩個人就可以将菜點完，大家先嘗了完了味道，确定出自己喜歡什麽之後，又剔除了所有人都不怎麽喜歡的那幾道菜之後，我們再用空白菜單來點菜！保證每一個人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菜。這樣算下來，一個人雖然不能完全吃完九道菜，但能試吃到總共十六道菜，再選出自己最喜歡的七八道菜，也算不錯，你們覺得呢？”
這一桌子的都是商業人士，腦袋就是轉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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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總說完之後，他們紛紛點頭，滿口贊同：
“不錯。”
“我也覺得不錯。”
“我看就這樣決定可以了。”
“別的桌子我看也可以推行這樣的辦法。”
商懷硯在一旁都看呆了。
他等滿桌子的聲音歇下去，才目瞪口呆問林總：“這樣也行？你認識所有人？”
林總一嘿：“你這問題多有意思啊，大家都是老饕，誰還不認識誰？說起這個——”他看向商懷硯，“你之前倒是不怎麽和我們在一起，喜歡美食也喜歡得很含蓄嘛！”
商懷硯鎮定自若：“但我已經改邪歸正，走上正确的陽光大道了。”
林總饒有興趣：“那你現在感覺如何？”
商懷硯：“食髓知味，樂在其中。”
他用八個字形容自己此時的狀态後，頓了頓，又沖林總說：“雖然你們的辦法不錯，但我覺得……你們難道就不能再開個第十人、第十一人菜單，直接把十六道菜全叫出來一遍嘗個味道嗎？”
咦？
咦咦？
咦咦咦？？？
商懷硯說話的聲音不小，不止是林總，一桌子的人都驚呆了。
林總震驚得腰背都挺直了：“這樣也可以？你是不是不知道小随園這裏的情況……一般來講，一個廚師團隊要做這麽多人的飯菜，時間是很趕的，之前看我們這方的廚師準備了這麽多道不同的菜，我已經很驚訝了，你如果再虛構一些客人出來讓廚房多上菜，萬一有客人點的菜來不及上了，那是影響這位客人最終對食物評分的事情——”
商懷硯淡定：“別的廚師我不知道，如果是這個廚師的話，他應該會覺得無所謂吧。”
衆人：“噢！”
衆人一齊看向侍者。
侍者壓力有點大，但商總都說話了，她肯定不能反駁，于是點點頭算是同意了這個要求。
這下衆人也不糾結了，瞬間大筆一揮，在兩張空白的菜單上直接寫下十六道菜的所有名字，就打發侍者趕緊進廚房交菜單。
接着林總轉頭，狐疑看着商懷硯：
“我怎麽覺得，你好像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有關這次藍方廚師的內幕啊？”
“哪有？絕對沒有這回事。我和你們一樣，不就等在這裏吃飯嗎？”商懷硯笑着回答。
回答的時候，他伸手擺動桌面的筷子，才不會承認，就在聽見林總剛才那句話“知道內幕”的時候，心髒猶如充滿了氫氣的氣球，愉快的都要從喉嚨裏飛出來了～一來一回十五分鐘的時間，當出去上菜的侍者先後回到廚房的時候，廚房中的氛圍較之他們離開的時候，更加的奇妙了。
比如……
二廚剛剛踢踏着踢踏步跑到了蒸鍋位置調整蒸鍋時間。
蒸鍋師父剛剛翻一個雙手側翻來到了水臺地方幫忙洗菜。
而甜點師父正模仿傑克遜的太空步，向後向前，向後向前，捏出一只只漂亮的甜點。
好可怕的廚房啊……
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媽媽我感覺自己來到了外太空……
所有侍者因為不是廚房系統的，所以此刻并沒有被易白棠所影響。
他們站在廚房的門口，一個接一個地報着菜單名字，遲遲不敢跨進這道門檻分界線，生怕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那個站在頭鍋位置，揮舞着鍋鏟像是揮舞着指揮棒的男人給影響了！
易白棠一直牢牢地控制着時間，完成一道又一道不同的菜品。
一道道點單流水一樣地從他耳邊流過，他一邊做菜一邊計算時間，直到——
易白棠擡起眼：“十六道菜全要？”
站在窗口處報菜單的侍者頭皮頓時麻了：“是的！”
易白棠：“還有呢？”
侍者一驚：“還、還有分量要多一點。”
夜晚中，炒鍋之前的男人的視線流光一樣轉過來，侍者緊張得心髒差點炸裂，只覺自己心中想的所有事情都被對方看穿了！
但易白棠并沒有再說什麽。
他将十六道菜準備好，一份給侍者送到商懷硯那一桌去，另一份給另外的人送到這一次小随園夜宴鬥藝的廚師專座去。
夜宴鬥藝評分的兩個系統都在這裏了。
紅藍方群衆評分。
以及。
專家評分。
菜色再一次在侍者的托盤中被送到各處。
夜宴鬥藝中，專業廚師與認證美食家的桌子并不是圓桌，而是嘉賓長桌。長桌之上，一道道菜正如同流水一般被擺放到這些專業評委的面前。
他們剛剛吃了兩方各自的涼菜。
來自易白棠的涼菜是布袋野菌和愛麗舍塊蔬湯；來自胡承平的是雪菜豆渣和鮮橙紫金丹。
不用再多品嘗接下去的菜。
這些廚師面色雖然各異，心中卻有了近乎相似的念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一回，泰德樓數十年的招牌，恐怕是真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