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生以來最浪漫的一個中秋
杭文宣匆匆走在前面，李玉悠悠跟在後面。
兩人走了有一段路，誰也沒有說話。
詭異的沉默讓杭文宣終于憋不住了，冷不住站停、回頭，沖人道：“我覺着，沒啥事兒要不你先回去？”
李玉遲疑了下，張了張口，又欲言又止。
杭文宣直接抓狂了：“啊啊啊，說！”這男人怎麽磨磨唧唧的？
“我……”李玉開了個頭，卡住了。
“你什麽？！”杭文宣都快急死了，內心祈禱着親愛的子謙一定要慢點再慢點。
“我想……”
“你想什麽？！”杭文宣幾乎是用吼的。
李玉垂下眼，竟然露出一副失落的神情，然後就見他咬了下唇，輕聲說：“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那麽你問呀！”踩着對方的最後一個字，杭文宣迫不及待催促。
“昨天演戲，又被罵了……導演說我還是太假，笑得像展示臺的蠟像，沒感情。”
杭文宣：“……”心裏默默吐槽，這個問題很重要嗎？非得現在問嗎？再說了現在不是上課時間，本周停課啊同學！你交學費了嗎？
但面對男人黯然神傷的模樣，“與我何幹”四個字還是被他生生咽下了肚。
明明長着一張子謙的臉，怎麽連爽朗純真的笑容都做不來？
他揚起下巴，命道：“來，笑一個。”
對面的李玉扯了扯兩邊的嘴角，完美的弧度，一看就是進行了非常到位的微笑訓練，然而……
“你不想笑吧？”杭文宣一針見血。
李玉敗下陣來，回到了平日的冷漠臉。
他輕聲吐露：“演戲真難。”
杭文宣盯着他，看了三秒鐘，做出了人生最大的一個決定，之一。
他拉起李玉的手，帶着人就往湖邊走。
被他拽着的男人一臉茫然，完全來不及做出反應。
杭文宣把李玉拉到了美麗的雷峰夕照拍攝點附近的小亭子裏。
夜間人少，此地又比較寬敞。杭文宣埋怨地瞪了李玉一眼，命令道：“說！”
李玉滿頭問號，呆在原地。
“哎呀，讓你描述下場景、角色、人物關系，還有我上節課教你的人物情緒！”
李玉這才恍然大悟，木木地一點頭，緩緩述道：“角色就是之前說過的那個年輕警察，場景是所有人都處于一種恐慌的狀态，生命随時可能受到威脅。這場戲是警察笑着安慰一個女生，告訴她‘沒事的，有我在。’”
“聽着好像不是很難，你想象一下自己在路邊看到一個受傷的小貓，會湧起既疼惜、又想要照顧它的心情吧？會笑着摸着它的腦袋說：‘沒事沒事，我看看傷口。’吧？”杭文宣的腦子稍微一轉，便描述了一個可以類比的場景。關鍵其實是“憐惜”和“照顧”的情緒。
可是李玉卻露出了為難的神情，說：“但那個警察其實是個表裏不一的角色。這個恐慌的狀态正是他一手造成的……”
杭文宣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當然，心中的第一個吐槽依然是，這配角的戲咋那麽多？這已經不是配角，是大boss的配置了吧？
想到這裏，他不由鄭重地拍了拍李玉的肩膀，大有“同志辛苦了”的意思。
李玉還是一臉困惑，如同一只無助的小貓雙眼巴巴地盯着杭文宣，在夜色中別提有多滲人。
不過杭文宣已經完全沉浸到這個角色中去了，畢竟魅力大反派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角色，他又何嘗不期待着嘗試一把呢？
他一邊想着，一邊碎碎念出了聲：“boss出于個人的目的引發了一個大恐慌，然後自己作為一個善人出現在恐慌現場，內心其實會有暗爽的情緒。如果他還要安慰同行的女生，無非是兩種可能，一他是個變态，就是喜歡親自參與并享受因為他而慌亂無措的場面，二他內心深處還保留有一絲人類的恻隐之心，此刻是真情流露。既然導演說笑容不能太假，那麽按推測應該是後者……”
碎碎念了一通後，杭文宣忽然拳掌一合，靈光一閃，興奮地看向李玉，說：“就是我剛剛和你說的，沒錯！如果你想要追求表演的層次，可以建議導演加一個鏡頭，前一秒天使、後一秒惡魔……啊，不對，如果劇情關系不能暴露太早……那就越真心越好，不要去考慮裏那一面。”
李玉怔怔地聽着杭文宣手舞足蹈地給他講戲，忽的彎下眼梢，揚起唇角，一個十分生動的笑容，直接讓杭文宣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興奮演講的最後打起了擱楞：“就……是……這……，樣。你……明，白……了……吧？”
一秒後，李玉恢複了正常的冷漠臉。
杭文宣背過身，瘋狂揉按自己的心口。
要命要命要命！
這家夥笑起來怎麽能那麽好看？
真特麽比那天上明月還要亮眼！
看了一眼簡直會上瘾！
哎我去，他笑起來是和子謙一模一樣的啊！簡直犯規啊好不好？！
咋辦咋辦咋辦？我這不聽話的小心髒還在撲通撲通地亂跳！
跳你妹啊！我可是今天剛剛和子謙表過白的人啊，怎麽可以如此見異思遷？！
咦？不對，是因為他像子謙才會讓我如此心慌意亂。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這和他本人無關。
Ok，理清思路的杭文宣終于得以安撫下他亂跳的小心髒，繼續轉過身，卻再也不敢讓李玉試一遍戲了。
其他戲倒還好，可是“溫柔的微笑”啊。
再來一次，杭文宣怕他直接原地失血而亡，還是悠着點、悠着點。
“明白了就這樣吧。今天不收你學費了！不過你得補償我錯過了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杭文宣理直氣壯。自己可是放棄了蹲點子謙生人的機會，陪他在這裏講戲啊，那不得好好讓他補償下？
聽言，李玉不由分說拉起杭文宣的手腕，把他帶到了亭外的廊邊，面朝一片開闊的湖水，岸上微弱的小黃燈打得水光瑩瑩，雷峰塔的倒影依然在水中搖搖晃晃，鏡花水月、迷離夢幻。
朗朗晴空上一輪明亮的圓月，正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絕景。
盡管那海，不是海，而是□□第一美人湖——西湖。
“喂，別想用什麽‘今夜的月色真美’之類的來打發我哦。”杭文宣快人快語，一下子就把李玉的話給堵了回去。
男人的表情尴尬了下，一只手在挎包裏掏了起來。
話雖那麽說，但是今天的月色是挺美的。杭文宣內心如是想。
方才的晚會舞臺燈光絢爛、富麗堂皇，整個西湖便如同盛裝的大唐美女，揮起長袖、翩翩起舞，明媚動人。而此時，夜深人靜，卸了濃妝的西湖回到最自然的神态，點綴不需多，幾筆精華便能勾出最迷人的神韻，那是屬于夜的魅力。
這片湖簡直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愧是有“人間天堂”的美譽。
眼前美景讓人陶醉，身邊男人卻不經意地遞過來一根東西。
杭文宣定睛一瞧，這玩意兒挺眼熟啊，不是那煙花棒嘛，哪兒冒出來的？
他側頭詢問的眼神望向李玉，見男人還是木着臉，嘴角卻有點微翹。
“就這個？”杭文宣有些嫌棄地道。
男人的臉一下就冷下來了，那伸出的煙花棒尴尬地停在中間。
“嘻嘻。”杭文宣終結了煙花棒的尴尬，一手接過，“這兒能放煙花？會不會被環衛所的人抓去？”
李玉來了句：“帶走就好。”
杭文宣想了想，覺得還挺有道理的，摩拳擦掌想要幹起來。
“喂，你有打火機嗎？”
眼前立馬出現了一個打火機。
他毫不客氣地接過，點着了自己手上的那根煙花棒，火星子啪啪啪地跳了起來。他還玩上瘾了，催着李玉趕緊把其他的拿出來一起點。剎時間，廊道上“滋滋啦啦”亮起好幾處火星子，“噼噼啪啪”像游戲中的小閃電球活力四射。
杭文宣一手一支擺動雙臂在空中畫起了大圈，像個孩子一樣興奮無比地催促着李玉一起來玩。
“從我懂事起就沒玩過這玩意兒了，會上瘾啊。看我看我，漂亮不？”他一邊甩着煙花棒，一邊笑臉盈盈地問李玉。
李玉手中一根寂寞的煙花棒正獨自燃燒着自己的生命，他擡手向前，眼睛裏好些個火星子在亂蹦跶，像是一場歡鬧的舞會，喜氣洋洋的氛圍似乎感染到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一個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笑容。
杭文宣蹦蹦跳跳到李玉身邊，兩根燃燒了一半生命的火星點對點接了起來，迸發出更大的火花，那亮光就連天邊的明月也自愧不如。
“來，我們和月亮比比。”杭文宣督促着，兩人把手高舉過頭頂，擡頭望去，懸于空中的巨大圓盤中兩個調皮的小妖精正歡快地蹦跶，好像廣寒宮中也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舞會，慶祝這個人月兩團圓的佳節。
沉醉于此等奇妙景觀中的二人幾乎忘了此時此地，忘情地揮舞着手中的煙花棒，不用對視便讓二人産生了某種默契，心照不宣的意識流動在二人的心與心之間。
直到星火逐漸湮滅，唯有明亮的圓盤立于空中安靜地俯瞰大地，兩人才把手縮了回來，意猶未盡的情緒填滿了周圍的空氣，一時間他們對視一眼，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卻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同樣的東西，不由相視一笑。
“謝謝你。”杭文宣先開了口。
李玉不明：“謝什麽？”
“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最浪漫的一個中秋節。以往都是在家吃團圓飯看中秋晚會，從來沒有那麽靜靜地賞過月，從來不知道中秋節的月亮真的是有魔力的。當然，還有煙花，很開心，找回童年的回憶了。謝謝。”
第二次道謝後，李玉的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轉過頭，擡頭望起了月。
喧鬧過後的廊亭又恢複了平靜安寧，遠處雷峰塔的燈光也暗了，只餘微弱的廊燈陪伴着西湖的夜。
“我們回去吧。”杭文宣率先說道，“明天你要回片場了？”
心中不知為什麽有些小小的失落，像夏天煩人的蚊子一樣驅散不開。
“嗯，回上海。”李玉答。
“晚上住哪兒？”
“四季。”
“真的？！一樣！”
這把失落一掃而光，忽然被點亮的小喜悅又是怎麽回事？
然而對方卻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喜悅，不過是克制地“嗯”了聲，杭文宣覺得不太得勁兒。
這患得患失的到底又是什麽毛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