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淩酒酒說完那句“跟我進來”,卻不見姬沉動作。

她再一擡眼,就見姬沉聞言眉頭微皺,神色冷淡,保持着右手按劍鞘的姿勢一動不動,整個人隐隐散發出漠然卻難掩的威懾。

淩酒酒:……

只是一對眼,淩酒酒已經從姬沉眼中自行解讀出了深意——

呵,我懷疑你又饞我身子。

淩酒酒眼角跳了跳,想起昨天原主就是将姬沉喚如殿內之後使出捆仙繩,一氣呵成将姬沉壓在榻上的。

她扶了扶額,知道讓姬沉進殿是很難了,只好提起華服,跨過金系靈石鋪成的門檻,徑直往寝殿後面走,扭頭對姬沉道:“你随我來。”

恢弘大氣的寝殿後面是一片長在純木屬性靈礦上的竹林,這樣的竹林在琉璃城并不罕見,是以這一塊就被圈成了淩酒酒的避暑林。

如今天氣涼爽,林中幾乎沒有人,只有外圍有配着刀的侍衛巡視。

僻靜,安全。

林中根根竹子筆直向天,竹竿光潤,表面透着翡翠一般的光澤,仿佛用手碰一下就會留下指印。

竹葉翠□□滴,一捧一捧,高低錯落,雅致好看。

四下深幽,淡青色的水霧卷着靈氣墜在空中,風起時“刷刷”細響帶起沙一般的靈蘊,身處其中,修煉都能事半功倍。

淩酒酒雙手交疊藏在袖中,悶着頭向竹林深處去。

其他侍衛瞥了一眼自家城主,又瞥了一眼姬沉。

然後紛紛很有眼色地在林外停住腳步。

淩酒酒一馬當先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回頭時身後已經只有姬沉一人。

竹林中的風穿過他的束發,揚起他的衣袍,更顯得不可侵犯。

淩酒酒看着這位未來的師尊,自覺他們不是能心平氣和寒暄的關系,于是壓低聲音湊近幾步,直率道:“姬沉師……姬沉郎君,我有一個大寶貝!”

姬沉垂眸,看着淩酒酒微微擡起臉。

淩酒酒的眼睛彎着,像是沾了糖的月亮。

她不端着城主儀态的時候,實在很容易讓人想到無辜的兔子。

小小的緋色鞋尖繡着鳳凰紋,從繁複的華服下交替踏出,邁着試探的腳步向他靠近。

明明是令人生不出戒心的長相,偏偏她眼神如炬,兩只手揣在袖中,似乎藏着什麽長方體的物什,令人不由得心生懷疑。

姬沉抿抿唇,不着痕跡地退後幾步。

淩酒酒一頓,趕忙伸手拉住姬沉的袖角,又觸電般迅速放開,沉黑的衣角匆忙墜落擺出小小的弧度,比夏天蜻蜓掠過水面還要淺淡幾分。

她見姬沉停住,不再賣關子,直接從袖中掏出玉盒,蔥白一般的手指靈活一掃打開盒蓋,露出兩株靈株:“郎君看,玉清合氣靈株,正好可以祛你身上的魔氣。”

姬沉一愣,他雖然失去記憶,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

玉清合氣靈株有市無價,曾有金丹修士拔劍決戰,就是為了一棵玉清合氣靈株。

而如今,兩棵玉清合氣靈株就被小姑娘這樣捧着。

帶着梨花瞬間盛開般清甜的笑容,她微微擡起手肘,将玉盒端在他面前。

淩酒酒見到姬沉微微怔忪,笑容更深幾分。

姬沉越是驚訝,便說明這個人情越大。

日後她不僅能順利進入歸墟仙宗,還能抱上一條金大腿也說不定。

淩酒酒:有錢人的幸福,就是這麽樸實無華。

淩酒酒正天馬行空,卻見姬沉瞬間耳尖一動,眼神陡然淩厲起來。

他整個人像是黑鷹展開的翅膀,迅疾轉身,黑袍無風自動,扯出一片虛影,将淩酒酒緊緊護在身後。

姬沉驟然拔出腰間佩劍,黑色劍身離開劍鞘時發出“嗡”的震動,像是無數根釣線拉扯着空氣。

淩酒酒這才聽到由遠及近的震鳴聲破空而來,她踮起腳從姬沉寬闊的肩頭看去——

只見有一黑影從竹林濃密處飛出,像一陣裹着煞氣的疾風,直奔他二人而來!

為了防止人多眼雜,淩酒酒特意帶着姬沉走到竹林深處,琉璃城的侍衛都在竹林外圍巡查,一時間根本發現不了此處的異常。

而那道身影如一縷黑煙在竹林中穿梭,地面墜落的竹葉被那人身形卷起,似飛揚的小刀撲向四周。

疾風似奔浪扯飛姬沉的衣袍,他一片袍尾被風緊緊壓在淩酒酒的華服上。

只一瞬,兩人都明白在這樣的速度下奔逃根本沒有用。

淩酒酒迅速找準自己的鹹魚定位,默默向姬沉身後縮了縮。

她一個築基初期,強行出頭根本幫不上忙,反而有可能影響姬沉發揮。

姬沉微微颔首,長刀斜在身前,他高而清瘦,長眉微微壓低,眼底卻不見慌亂,依然是淡漠的平靜。

他左手虛虛擋着她,将淩酒酒圍在自己的影子裏。

淩酒酒在他身後,擡眼看到陽光穿過竹葉從姬沉墨色緞子一般的發頂滑落肩頭,恍然間覺得自己面前擋着一座風雨不動的山。

淩酒酒:這……這就是正道的光嗎!

很快,強烈的壓迫感像是一層密實的塑料布撲來,而姬沉手腕微轉,黑色劍刃向外。

淩酒酒暗中搓手,準備見證姬沉的絕殺。

随着那黑影越來越近,姬沉,巋然不動。

淩酒酒:……真成了一座山?

驀得,她腦中靈機一動,接着整顆心忽得直直下沉。

她險些忘了,此時的姬沉身中魔氣,還沒有祛毒固元,修為也不過是築基大圓滿,而面前的黑影速度幾乎稱得上是瞬行,顯然在築基之上。

所以姬沉擋在她身前,大多是出于正道衛士的本能,而非成竹在胸的自信。

淩酒酒一哂。

本以為是王者帶青銅,其實是菜雞相依為命。

此刻危險當前,她只覺自己從癱在水中的鹹魚變成了架在炭上的鹹魚。

淩酒酒手中微微冒出冷汗,腦中飛轉,将玉盒放入乾坤戒的動作頓了頓。

下一秒,她手腕發力,不着痕跡卻是用盡全力一擲,便見玉盒似一道弧光往右側斜飛。

淩酒酒氣沉丹田,大驚失色道:“糟糕!我的靈株!”

話音未落地,方才還一往無前的黑影突然轉了彎奔着玉盒而去,就像是餓瘋了狗追着骨頭,很快只留下一片黑風。

淩酒酒這才長舒一口氣。

她在賭。

原書裏,原主和姬沉并沒有竹林遇襲,穿書以來的變數就是玉清合氣靈株,所以淩酒酒猜這個人是沖着靈株來的。

她賭贏了。

黑影急轉彎帶起一陣亂風,姬沉微微一頓。

他看到那道黑影雖然氣勢洶洶,修為至少在金丹中期,但不出招只是奔襲,便想到黑衣刺客并不擅長進攻。

他修劍道,劍修一往無前,可以越級致勝,上前一戰,并不會落下風。

但他現在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淩酒酒需要保護。

因此,姬沉不敢冒險,只能暗中調動靈力,等那黑影靠近。

然後,給出十拿九穩的致命一擊。

他手上黑劍已經蓄勢待發,身後突得竄天猴般射出一個玉盒,耳邊傳來淩酒酒故作驚恐的喊聲。

接着,那黑影也轉身而去。

姬沉一滞,心頭有點微妙。

淩酒酒在棄車保帥,她在自救。

所以在她眼裏自己到底是有多弱?

淩酒酒對上姬沉轉過頭來莫測的眼神,她來不及深想,即刻一手胡亂撥着擋在面前的碎發,另一只手拉住姬沉道:“別愣着啦,快跑呀!”

淩酒酒一手掀起華服的裙擺,從袖中抖出穿雲箭射向空中給竹林外的侍衛報信,另一只手拽住姬沉扭頭狂奔。

姬沉本想掏出傳訊玉碟,卻發現淩酒酒動作更快一步擲出穿雲箭,接着她就像一只紅色的兔子蹦蹦跳跳拉着自己沖鋒。

他将掏了一半的玉碟放回袖中,接着好整以暇地看着淩酒酒。

淩酒酒方才躲在姬沉後面,在袖中偷偷把玉清合氣靈株轉移到了乾坤戒中,那黑影很快就會發現玉盒只是一個普普通通鑲嵌了價值連城的木靈髓的空盒子而再追上來!

他們必須跑得越快越好,盡量跟侍衛會合。

可是眼下,淩酒酒十分懷疑身後的姬沉求生意識不夠強。

因為他半點生死時速的自覺的沒有,她拉着他簡直像是老牛拉破車。

淩酒酒:若不是念在方才姬沉擋在了她身前,我此刻早就甩手單飛了!

姬沉确實沒有緊迫感。

他從容地快步走着,順便略帶疑惑地擰眉看着淩酒酒的背影——

她拉着自己要往哪跑?

與此同時,淩酒酒還在喘着粗氣腹诽。

升級流男主前期就算實力不強,不是應該天降大佬出手相助嗎!

姬沉你現在為什麽沒有金手指!

你這個男主為什麽這麽非主流!

竹葉似落英簌簌飄落,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穿梭在碧潤似水洗的竹林中,沒跑幾步,淩酒酒看着眼前竹林越發密集,往腰間一探撲了個空,陡然頓住腳步,驟然回頭。

姬沉看着淩酒酒突得停下,一雙杏眼因劇烈奔跑而帶上粉紅色的水澤,此刻驚魂不定地看過來——

更像一只兔子了。

只見驚惶的兔子随便抖掉發髻上的竹葉,上氣不接下氣道:“你,你還記得咱從左邊來的還是從前邊來的嗎?”

淩酒酒剛才情急之下往黑衣刺客相反的方向跑,繞來繞去竟發現面前竹林越發濃密,一蓬一蓬的竹葉似瓦片蓋住穹頂,只在潮濕的青瓦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她終于意識到不像是來時的路,這才恍然記起原主是路癡。

還是走了十遍的路第十一次還需要司南石導航的那種重度路癡。

而今天她洗漱匆忙,司南石似乎落在八寶桌上……

姬沉略垂眸,視線往她腰間一飄,這才看到往日拿銀絲絞着司南石的地方空空蕩蕩,瞬間明白過來是淩酒酒不記得路所以帶着自己瞎跑。

他抿了抿唇,淡淡道:“東邊。”

見到淩酒酒面露難色,姬沉又低笑一聲,好心補充道:“右邊。”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發條回來辣!

今天開始早九日更=3=

順便,不是降智,發條本人就是真的十分路癡,讀本科的時候在學校裏走一度需要導航(捂臉羞恥

到了今天,我還是覺得走在路上東南西北張口就來的人真的太厲害了!!實名制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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