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到看清來人,淩酒酒神色一頓。

雖同着黑衣,但這人不是姬沉。

他腰佩暗紅色鑄鐵劍,輪廓很深,高鼻深目,尤其是濃眉一指寬,很标準的熱血青年長相。

黑衣修士側過半邊臉對淩酒酒挑挑眉道:“小師妹,我是天闕峰真傳,你花擎宇花師兄。”

看清這人是天闕峰真傳花擎宇,怒氣沖沖的辛揚瞬間就啞了火,心不甘情不願道:“花師兄,你別攔我!她欺人太甚!”

見花擎宇不為所動,辛揚想了想,覺得他剛到,應當只看到淩酒酒欺辱他,當下底氣更足,梗着脖子揚聲道:“花師兄!你莫不是因着她是你們天闕峰真傳就袒護她?我等修仙之輩,豈可如此不分黑白!”

淩酒酒剛要上前分辯,就見花擎宇濃眉一擰,眼神先向上飄,又垂眸拿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辛揚,道:“師弟啊,你怎麽不知好歹?好好活着不好嗎。”

語畢,揚揚下巴,示意辛揚回頭。

辛揚将信将疑轉過頭,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辛揚背後是淩酒酒視線的盲區,她往旁邊走過幾步,這才看清辛揚身後的情景——

一把未出鞘的黑劍,赫然停在他後心口一寸遠的地方,似乎一陣大點的風過,就能将劍鞘送入辛揚的命門。

辛揚瞬間認出姬沉的佩劍。

“姬……姬姬沉師兄,您……您什麽時候來的?”

歸墟仙宗的弟子沒有人不認識姬沉,更沒有人不認識他的這柄純黑的佩劍。

姬沉風姿無雙,天生劍心,男修看了會羨慕地沉默,女修見了會羞澀地回味。

他劍勢淩厲,在三年前昭虹學堂考核中憑借幾乎可稱得上分山錯海的驚豔一擊,一舉奪魁。雖是金丹修為,就連元嬰的修士都不敢挑戰他,更何況是辛揚一個堪堪築基的小修士。

此時,辛揚頭已經吓得動不了,踩着小碎步像木偶般轉過身子,眼珠轉來轉去找不到姬沉的身影,只好左顧右盼仿佛在跟空氣對話。

花擎宇看辛揚這副德行,抱起手臂“啧”了一聲,又自來熟地對淩酒酒道:“小師妹,我說什麽來着?我這是救他一命。”

淩酒酒扯唇笑笑,還未說話,就聽高處傳來低沉的男音:“沒多久。”

她順着聲線看去,才見到離地兩丈高的樹幹上,姬沉換了一身黑衣,一角長袍緩垂,一只膝蓋屈着,頗為風流地靠着樹幹。

與他這派看似慵懶的姿态不同,他的眼神冷而淡漠,偏又像穿透雲層的一束光,帶着審視直入心底。

他垂眸看向僵成木雕的辛揚,右手食指閑散地點着膝蓋,引得劍鞘懸空嗡鳴。

姬沉自洞府禦劍而來時,剛好看到濃綠濕潤的密林裏,一身緋衣的淩酒酒站在洞府前,像一副山水畫卷的點睛之筆,又像是哪裏鑽出來的精靈。

只不過,向來精致愛俏的女郎一身紅裙布滿了塊塊泥點,輕軟飄逸的紗不耐磨,膝蓋和手肘處明顯出現了絲絲裂口。

對面,一個千鶴峰弟子正在挑釁。

他長眉一蹙,心中莫名氣起,手已經撥開劍鞘。

就在出劍前一秒,他突見淩酒酒握着乾坤戒,少女清脆地喊道:“看招!”

緊接着,豌豆糕砸得千鶴峰弟子一頓,饒是他見了也不免低笑一聲。

似乎并不需要他出手。

将蓄勢待發的劍又收回劍鞘,姬沉不動聲色地找了個能縱覽全局的位置看着。

修士總要出門歷練,亦會面對各種各樣的危險,有些比眼下詭谲萬分。

他不能讓淩酒酒生活在溫室中。

更何況如果事事由他出手,日後淩酒酒可能無法服衆。

姬沉這樣想着,閑閑地一手托腮看着下面,另一只手卻一下一下點着劍鞘,眉頭還蹙着——

話雖如此,然淩酒酒才剛拜入仙宗,年紀又小。

狂風暴雨都是日後的事情了。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他劍指一并,令佩劍不遠不近地靠近辛揚。

眼下見辛揚已經吓得動不了,姬沉轉眸看向淩酒酒。

對視的瞬間,她的神色驀然放松,似一葉小小的舟找到了錨點,一雙杏眼像是兩泉清澈見底的水接住他的影子。

然後,兩泉水靜靜流淌到了他心裏。

姬沉頓了頓。

花擎宇見姬沉在樹上滞了一瞬,大大咧咧喊道:“師兄,這麽酷呢?你咋還不下來?”

聞言,姬沉錯開眼神,心念一動收回劍鞘,旋即翻身落地。

他一步上前擋在淩酒酒前面,自袖中單手拿出一堆藥膏靈丹,一股腦塞給淩酒酒。

姬沉抓了滿滿一掌,淩酒酒抱了滿懷。

她雙手攏住瓶瓶罐罐,在外側的皓腕擡起,快準狠地攥住姬沉的衣角。

姬沉本要轉身,被她拉得回了頭,垂眸看向淩酒酒。

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因為纏鬥而鼻尖微紅,面頰蹭上了一點泥灰,幾片含羞草似的葉子不知何時鑽進她的發髻。

像剛從草地上滾了一圈的受驚的兔子。

兔子的嘴唇動了動,抑揚頓挫道:“師兄!你~聽~我~說!”

姬沉眼角抖了抖。

她又要唱哪出戲?

他低低從抿起的唇邊發出一個音節:“嗯。”

然後擡手幫淩酒酒把頭上的葉子摘了。

一時間,兩道抽氣聲響起。

“嘶——”是花擎宇震驚又不失八卦的聲音。

是真的是真的!

鐵面無私萬年鐵樹姬沉師兄竟然給小師妹摘了葉子,四舍五入就是摸頭殺了!

明日,不,稍後就将這則駭人聽聞的消息賣給《歸墟每日快報-生活版》,下個月去點星峰養護佩劍的靈石便有着落了!

等等,聽說千鶴峰練武室開了盤,還是壓下這則消息,為小師妹壓上重注,日後錢滾錢,下半輩子去點星峰養護佩劍的靈石便都着落了!

花擎宇濃眉一挑,愛憐地撫摸着暗紅佩劍。

穩了,真想為機智的自己鼓掌。

“嘶——”是辛揚惶恐中帶有一絲視死如歸的聲音。

不是吧不是吧?

高山仰止我輩楷模姬沉師兄竟然給淩酒酒摘了葉子,去零存整就是在說淩酒酒他罩着了!

還有這摸頭的動作擺明就是暗示自己要被切頭了吧!

明日,不,稍後就将這則聳人聽聞的悲劇就會出現在《歸墟每日快報-社會版》,歸墟大佬維護小弟大開殺戒,花季修士命喪真傳洞府前!

等等,吃癟的是自己,馬上挨錘的還是自己,他今天圖個啥?圖個啥??

辛揚三角眼一垂,抖若篩糠,準備捏碎玉碟。

我那在千鶴峰做長老的爹啊!您快來救兒呀!

淩酒酒注意力不在這裏,她好不容易等來靠山,生怕辛揚妖言惑衆,一肚子的狀要跟姬沉告。

她聲情并茂,情感充沛,将剛才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姬沉看着她講得眉飛色舞,連帶粉紅面頰上的一塊青灰污漬時左時右,忽上忽下。

一個女郎,教外人看去了像什麽樣子?

他從袖中掏出一塊黑色手帕,微微後仰着身子低眸看她,一點點将她面上的礙眼的泥灰擦去。

正講到重點之處的淩酒酒一頓,眼睛瞪得更大。

淩酒酒:?

現在的重點是講衛生嗎?

你真的在聽我講嗎師兄!

她胡亂蹭蹭自己的臉,懷疑姬沉可能是聽得沒有耐心了,講述開始簡明扼要起來。

姬沉和淩酒酒一個專心聽,一個專心講,都是心無旁骛,完全沒聽到旁邊兩人的呼聲——

“哇哦!”姬沉師兄沒有用清塵訣耶!

花擎宇暗嘆一聲今天來得巧來得妙。

姬沉師兄擺明對小師妹有意思,這盤賭局一定能幫他發家致富,往後餘生,佩劍保養不用再去點星峰排隊,要去就去最貴的雷隐劍宗。

不求最好,只求最貴,這是劍修從小的夢想。

“爹诶!”姬沉師兄他直接動手了啊!

辛揚通過玉碟送去哀嚎。

姬沉師兄在暗示什麽?要扒他的皮嗎?

雖然打小老爹沒少禦劍追他聲稱要揭他的皮,但辛揚真沒想到有一天這句狠話會成真。

那廂淩酒酒總算說完,姬沉颔首,旋即轉過頭看向辛揚,道:“真傳弟子以大欺小,千鶴峰便是這樣教導你的?”

辛揚的三角眼幾乎要變成哭包眼:“……”

你們良心不會痛嗎?

到底是誰被糊了一臉穢物,又是誰被燒掉了半截眉毛?

是他,是他,還是他,千鶴峰的真傳辛揚呀!

但他不敢跟姬沉硬碰硬。

畢竟,他老爹說過這位師兄身上的秘密……

想到這裏,他哆哆嗦嗦解釋道:“我……真傳……被拒絕了……聽說新……昭虹……想試試……服氣……”

淩酒酒聽得一頭霧水,還好有熱心的天闕群衆花擎宇翻譯道:“辛師弟說,他當年想拜入長霄師尊門下做真傳被拒絕了,聽說新來了小師妹一下子就被長霄師尊收了,他們今年都要去昭虹學堂,開學前想試試挑戰一下,不然他不服氣。”

雖然怕得話都說不利索,但辛揚從心裏并不覺得自己錯了。

近日,他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說“所謂大道,不過強者為尊”,雖與千鶴峰博愛兼容的仁義之道相悖,但那個聲音日夜不歇,漸漸,這種聲音成為了信念——

強者争鋒,從不應該計較手段,他有什麽錯?

淩酒酒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想了想又挑眉道:“如果想要挑戰,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來,你為什麽偷襲?”

辛揚縮了縮脖子。

他眼前是三位天闕峰真傳,淩酒酒剛入門不作數,但是姬師兄和花師兄身為金丹劍修,肅容而立時,自帶一往無前的霸道氣質,似乎投下來的陰影都能把他埋了。

嘤,他們劍修好可怕!

如此迫人氣勢下,辛揚哪裏敢說謊,當下眼一閉,心一橫,磕磕巴巴道:“我……怕輸。”

花擎宇眉梢一挑,活像憤怒的小鳥,用劍鞘拍了拍辛揚的胳膊,道:“師弟,真有你的,偷襲這種事兒都幹得出來。”

淩酒酒一愣,完全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但辛揚現在的樣子實在太慫了,慫到淩酒酒覺得懷疑他都是一種多餘。

耳邊,悠悠傳來姬沉的問話:“你的歸墟玉環呢?”

淩酒酒心頭一凜,飛速看了看姬沉、花擎宇和辛揚的腰間——

只有辛揚一人沒有佩戴代表歸墟修士的歸墟玉環。

琉璃城中魔修留下的線索,其中一個就是歸墟玉環。

這枚玉環出現在蓬萊海之外的琉璃城,這足夠說明歸墟仙宗中丢失玉環的很可能就是魔修的幕後幫兇。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條粗了長了硬氣起來了!

明天淩晨趕飛機,祝我自己一切順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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