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涅槃重生
痛，是夜幽姬唯一的感受。
身體如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撕扯着，全身撕裂般疼痛，她甚至可以聽到骨頭正在一點點斷裂的聲音。
但身體的痛卻遠不及心被撕裂的疼痛。
就在不久前，她看到了他充滿厭惡的眼神。
與他夫妻六載，原來他從來沒有愛過她。當年九龍奪嫡，她不顧全族人的反對嫁給他，幫助他除去太子，輔佐他登上皇位。六年來，風雨動蕩，九死一生。卻在他江山穩固之後，将她推入玉蓮池中。
她是司馬府獨女，将門之後，自小便修習武藝。為他，她披甲上陣，出生入死，多次命懸一線，胸口還留着當年為他奪宮時，那一只穿胸而過的箭留下的印記。卻在這時，她似乎又覺得隐隐作痛起來。
她還記那個從他身後走出來的女人——相府庶女，孟長歌。
她小鳥依人地倚靠在他身上，對夜幽姬道：“夜姐姐，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現在你可以去死了。妹妹還得多謝夜姐姐多年來對君陌的照顧，夜姐姐放心，你死後，妹妹會經常去為你上香的！”她咧開的嘴角如同抹了陳年蜜餞，黏膩的味道讓人直犯惡心。
夜幽姬毫無氣力，任憑身體慢慢沉入水底，岸上兩人的身影漸漸模糊，夜幽姬緩緩閉上眼睛。
六年的回憶仿若是水中的泡沫，早已流入她的血液卻又再也找不出存在過的痕跡。她仿佛看到那一天桃花樹下，一個墨衣俊朗公子對她伸出手，溫柔道：“幽兒，今生我非你不娶。”
一個個片段在她腦中浮現，許多早已記不清的陳年往事卻又似潮水般湧入腦中，他對她的冷淡，他對她的謊言，他對她的沉默....他如今對般對待她，原來一直都有跡可循，只是那時的她傻得可憐。
夜幽姬苦笑，只覺身子漸漸沉重。這許多過往，她早已無力去探究。她知道她就快要死了，哪怕她很不甘心，哪怕她有多想将岸上的兩個人碎屍萬段，哪怕她很恨。可對于她這個将死之人來說，一切都是徒然。她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接受死亡。
她只願，下一世，再也不要遇到他。
昏沉中，她感覺到有一只滾燙的手附上她的臉頰。
清秀的小臉上眼珠子動了動，夜幽姬猛地睜開眼，這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她張大嘴巴狠狠地吸了一口氣。
那只手驟然縮回，來人警惕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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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夜幽姬看着此人，他長得賊眉鼠眼，
一張臉漲的通紅，警惕地眼神中透露着迷離。她一下就看出，那是來自男人的欲望。
“二妹，怎麽連你大哥都認不得了？難不成是發燒燒傻了！”
“什麽二妹？”夜幽姬想要起身，卻發現這具身子全身酸痛。一時讓她疼得摔回床上。
那人一見夜幽姬的樣子，眼神中頓時流露出欣喜，道：“二妹，你可千萬別動，要是把自己弄疼了，大哥會心疼的！”他不安分的手又一次附上夜幽姬的臉。
夜幽姬漆黑的瞳孔中折射出狠意，在這張清秀柔和的臉上顯的十分突兀。那人手一愣，似乎被夜幽姬震懾住。
“二妹，別這樣看着大哥嘛，快讓大哥好好疼疼你！”他不說二話，一個虎撲就壓在夜幽姬身上。卻在下一個瞬間，被狠狠地摔在床對面的書案上。那書案上的一把檀木古琴被他撞飛，應聲裂成兩段。
夜幽姬凝眉。
那人吐了一口血，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原本是怒視着夜幽姬，卻在觸碰到夜幽姬神色的那刻，眼神中多了幾分害怕。但他還是作勢怒吼。
“孟長歌，你這個下賤痞子，你居然敢打老子！你
可真是夠賤的，和你那在青樓做妓女的娘有的一拼！”
夜幽姬望着他，孟長歌，這個名字她就算化成灰都記得，相府庶女，外表清純柔弱，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副可憐楚楚的樣子，卻在暗地裏聯合她的夫君将她謀害。
幾乎是一瞬間，夜幽姬已來到此人邊上，抓住他的衣領将他提了起來，怒問道：“孟長歌在哪！”
那人先是被夜幽姬的氣勢吓得愣住，但随後又反應過來。她只是家裏最沒地位的庶女孟長歌。
“你以為裝瘋賣傻就可以讓我放過你嗎，我告訴你，我要去把這件事告訴父親，讓父親打死你！”
“我再問一遍，孟長歌在哪！”夜幽姬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對于馳騁戰場的她來說，殺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感受到窒息，他開始害怕，“你放開我，你瘋了嗎，你自己不就是孟長歌！”
“你說什麽！你說誰是孟長歌！”夜幽姬淩厲的眸子裏閃過驚慌。
她下意識的低頭往自己身上看去，一具瘦弱的身子藏在一件粗布長衫下。纖細的手臂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掉。她記得，孟長歌的特點就是纖瘦。
她松開掐着那人脖子的手，沉下心中的驚慌，“把鏡子給我。”
那人哆哆嗦嗦地爬到案邊，遞給了夜幽姬一個銅鏡。
暗黃的銅鏡中，一張清秀柔弱的臉映入夜幽姬的眼簾。那張臉有着一雙盈盈秋水般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在夜幽姬死前卻透露出與這張臉氣質不符的陰冷。
銅鏡重重地落在地上，鏡面碎了一地。
夜幽姬捧着這張不屬于自己的臉，一臉的錯愕，“怎麽會這樣，我怎麽會變成孟長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是孟長歌，我不是，我是夜幽姬，我不是孟長歌，我是夜幽姬......”
“孟長歌，你不會真的是瘋了吧！”
夜幽姬又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厲聲問道：“是不是你們，把我和孟長歌的臉對調了，是不是！”
“你放開我，你這個瘋婆子——”他被夜幽姬吓得夠嗆，他從未想過這個平時這個低賤的女子發起狠來居然是這麽可怕。
夜幽姬眸中閃過殺意，擡起左手，往他天靈蓋拍去。
卻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門外進來一個紫衣公子，神采俊逸，眉眼冷冽。
他一眼就掃到了夜幽姬這處，眉頭瞬間緊鎖。
“長歌......”
他疾步走至夜幽姬處，愣了片刻便将夜幽姬從地上拉起。他焦急地将夜幽姬全身都掃過一遍，這才問道：“長歌，你沒事吧？”
“孟衍竹？”夜幽姬喃喃。孟衍竹，原鎮國大将軍季朗獨子，後大将軍戰死，夫人殉情，陛下念其年幼，便過繼到蘇丞相膝下。奪宮那天，是她親手取下了他的人頭。如今看到他安然站在她面前，竟生出許多懼意。
夜幽姬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孟衍竹并未察覺到她的異常，而是鎖定了地上的那個人。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将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怒目道：“孟城宣，你這個畜生，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敢打親妹妹的主意，你簡直豬狗不如！”
夜幽姬不禁唏噓，孟長歌雖是庶女，但好歹也是相府二小姐，居然住這麽樸素的閨房，穿如此粗糙的衣服，房中無丫頭侍候，并且還差點被自己的親哥哥輕薄，這孟長歌在孟家到底是處于何種地位。
孟城宣欲哭無淚，“我沒有打她的主意，是她瘋了，她要殺我！”
孟衍竹轉頭，剛剛還憤怒的臉，對面夜幽姬時卻又變回溫和，他問道：“長歌，有這回事嗎？”
夜幽姬看了看孟城宣鐵青的臉，輕輕搖頭。
“你！你這個瘋婆子，明明就是你要殺我！你居然敢污蔑本少爺，本少爺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此時的孟城宣額頭上青筋暴起，一股要掐死夜幽姬的架勢。卻被孟衍竹一拳打中了他的左眼。
他疼得嗷嗷直叫，捂着左眼，憤恨道：“孟衍竹，你居然敢打我，你算是什麽東西，你不過就是父親從外面撿回來的一個垃圾！”
此話一出，他的右眼又變得烏青。
夜幽姬不禁笑了一下。
“孟衍竹，你明明進來時看到她掐着我，想要一掌拍死我的！”
孟衍竹揚了揚眉，明知故問道：“哦？是嗎，我沒看到。不過呢，長歌說什麽，我就信什麽！”
孟衍竹松開提着他領子的手，說道：“既然長歌沒事，那麽我今天就暫且放過你，出去不許說出今天發生之事，更不許說，你這兩只眼睛是我打的，若是讓我知道你走漏了風聲，我會親自來卸了你的兩只胳膊。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說到做到！”他手一揮，好看的眉頭一揚，不耐煩道：“滾吧！”
孟城宣雙手捂着兩只眼睛，心中滿是憤怒，但又實在懼怕孟衍竹。只好啞巴吃黃連，卻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便扔下一句話：“孟長歌，孟衍竹，你們給本少爺等着，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先不說這句威脅是否奏效，即便是他動了想要報仇的心思，夜幽姬也會在此之前結束了他。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卻又被門檻絆了一跤，低聲怒罵一聲，便自己爬了起來往院子遠處倉皇而逃。
等到孟城宣消失在盡頭，夜幽姬才将視線收回，落于眼前的孟衍竹身上。
她想起，她在鏡中看到的那張臉模樣約在十六歲的樣子。而她比孟長歌大了三歲，她二十一歲嫁給君陌，二十六助君陌奪得皇位，後又花一年左右幫他鞏固皇位。她死時是二十七歲。如果她真的變成了十六歲的孟長歌，那麽孟衍竹現在活着實屬正常。只是她不明白，到底為什麽自己會變成孟長歌。
還是說現在的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瀕臨死亡時做的一個夢。還是說，之前的那一切才是夢，她真的只是孟長歌，卻幻想自己是夜幽姬？
不，這太過真實的感覺，一定不會是夢，之前不是，現在也不是。
可假如這一切都不是夢，又該怎麽解釋眼前的這一
切呢.....
“長歌，想什麽呢？”孟衍竹在夜幽姬眼前揮了揮手，夜幽姬收回思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