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章八

門是開了,奇怪的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昴日星君當班如此稱職,光線如此明亮,居然照不亮這房間?事情發展這般,羽清音深深感到不妙。他今天可能無法達到向假“靑浣”示威的目的,自己甚至無法全身而退。上次射傷他的那個人,恐怕也在這房間之內。

“凰羽,不用害怕。”

那人的聲音此刻不再回蕩于腦海中,而是十分正常地從耳朵聽到。可他為何叫羽清音“凰羽”?聽着着實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是誰。”

“不過是許久未見,甚是想念,忍不住來看看你。”那人語氣輕佻,羽清音感覺不到他有一絲思念的感情。

随着這人的話,“靑浣”一身綠色襖裙緩緩走出那片黑暗,站在門口甩了羽清音一個冷眼,似乎在等着看他會有什麽下場。

羽清音朝她咧嘴一笑,既然已曉得彼此半斤八兩,就更要保持良好氣氛進行下一步洽談了。

“既然思念難耐,閣下何不現身與我敘敘舊?”

羽清音順着那人的話接下去,既已身處危險,逃也逃不掉,不如争取跟面對面地談。自己現在僞裝成穆惜白的妻子,只是“凡人”,這個假“靑浣”若還想繼續僞裝蘇夫人,總不能讓府上謀士的妻子在房門前遭遇不測吧?

“敘舊?凰羽,你肯定不記得我了。”那人又在笑,是那種沒有感情,沒有情感起伏的笑聲,聽着更像是一種假笑,十分瘆得慌。“上一次見面,被師傅重傷元神的你,即将鳳凰浴火,涅槃重生呢。”

鳳凰浴火,涅槃重生,那是羽清音繼任閣主之位以前的事情。

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也不管是誰傷他那麽重,那都不是他該知道的事情。羽軒閣的“監視者”說過,若想繼續活下去,就不要去追問過去之事。

“沒時間聽你胡言亂語。”

羽清音開始心煩意亂,他深知自己不該去了解過去發生的事情,但潛意識卻似乎在默默渴望着什麽,那份渴望在引誘羽清音,引誘他去追問……師傅是誰?既然是師徒為何要置他于死地?

但他開口說出的卻是另一番話:“和我有契約在身,真正的靑浣在哪裏?”

假“靑浣”不屑地用鼻音哼了一聲,眼神十分鄙夷地看着羽清音。然羽清音卻回以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對方像是吞了個蒼蠅,狠狠瞪了他一眼後別過頭。羽清音暗笑,雖然此時此刻還看不出她的真實身份,但以其修為與道行,沒有靠山的話,哪有底氣敢跟羽清音如此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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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貨色怎麽值得君上出手。”假“靑浣”不再看羽清音,但很不情願地回答了他的問題,雖然有些答非所問。“這本是我與靑浣的恩怨。”

哦?羽清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看着她,這句話倒還有些價值,不是廢話。

“那,這位‘靑浣’姑娘,可否告知在下,真正的主顧在哪裏?對于商人來說,找不到做交易的人可是件很頭疼的事情啊。”羽清音苦惱地搖搖頭。

“為了收取相思豆嗎?”未露面的那人再次開口。

羽清音詫異,居然連相思豆的事情都知道?除了羽清音自己,這件事應該只有幾個人知道而已。

每個跟羽清音做過交易的人,最後都會完全忘記和他有關的記憶,所以他收取相思豆的事應該不會被外人知曉。而且不只交易的當事人會不記得他,每次羽清音從凡界回到岐山,塵世跟他有過接觸的凡人也會忘記羽清音的存在。這正是成為羽軒閣閣主的特殊之處。因此穆惜白這個不會忘記羽清音的凡人才會引起他的注意,并糾纏這麽久。

“一顆小小的豆子就能填滿你胸口缺少的東西嗎?呵。”

話未落地,一個黑影迎面而來,速度極快。羽清音尚來不及躲閃,便覺左胸口一陣鈍痛,仿佛被什麽利器擊中,卻沒有被貫穿的感覺,一股血腥味湧上喉頭,他咬緊牙關硬是忍在嘴裏。不能吐出來,那樣會被穆惜白發現自己受了傷。

看來對方用的不是劍與刀這種一擊見血的武器。羽清音稍稍松口氣,捂着胸口踉跄着後退幾步,勉強穩住身形,他方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長得像人的巨怪。

它足足比常人高出兩個頭,且四肢健碩,肌肉豐滿,身披厚重盔甲,頭戴饕餮紋青銅胄,臉還被恐怖誇張的面具遮住,完全看不到相貌,所以無法判斷到底是人是怪。憑感覺看,羽清音也無法把它歸為“人”,騰騰戾氣撲面而來,那難平的沖天怨氣,縱使羽清音是神獸鳳凰,也有些畏懼。

這麽麻煩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凡世?天上是怎麽管的,那些神仙都是吃閑飯的嗎?

羽清音在心裏問候了一遍天上那群老家夥,咽咽口水,小心地瞄着眼前這位的“尊神”。

請神容易送神難,而眼前這位又不是羽清音請來的,要怎麽送走?剛剛被打中的左胸口痛的像是要裂開。左胸口本是“心”所在的位置,也是元丹所在之處,但涅槃前羽清音元丹被毀,本已無心,将相思豆植入胸口替代并聚起元神,他方能活到今天。換句話說,相思豆是羽清音續命必需,也正是他的心與元丹。沒了這個他差不多就可以跟三千繁華世界說永別了。這位“尊神”剛才直接攻擊羽清音最脆弱的地方,很明顯不是蝦兵蟹将,他沒被當場打死真是活佛保佑。

見羽清音一幅心驚膽戰的表情,假“靑浣”冷笑旁觀,幸災樂禍。

現在沒空管這黃毛丫頭,他滿腦子都想着要怎麽處理眼前的糟糕狀況。外傷沒有,但內傷絕對不輕,打起來必輸無疑。若使用法術不小心影響了凡界秩序又會反噬攻心,傷上加傷。

眼前這位尚未開口,但從氣息上判斷,不是說話的那位正主,假“靑浣”口中的君上還在那房間裏沒出來。若想反客為主,得打破禁锢,既然對方不想露面,就要逼他露面,這樣也就沒辦法游刃有餘地繼續對羽清音施壓了吧?

羽清音從袖袋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雙眼戒備地盯着眼前的這位“尊神”,餘光尋找着襲擊屋內未知之人的機會。但他只是剛剛萌發反擊的苗頭,而對方卻早就洞察了他的想法。

“尊神”突然擡起粗壯的手臂,掐住羽清音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中。雙腳離地,呼吸被扼住的窒息感席卷了他的所有思緒。

嗚呼哀哉,今日他将命絕于此?

“刑天,夠了,莫傷他性命。”

刑天聽到命令後立刻松開手,羽清音癱倒在地大口喘氣。疼痛并未把心中的怨氣壓下去,他怒視這巨人。就算打不過,氣勢上也要争一口氣,狠瞪,惡狠狠地瞪!

“就是這個表情,更加地心懷不忿,便像是過去那只蔑視倫理綱常的小鳳凰了。”

“你,到底是誰。”

藏于屋內的那人不絕于耳的冷笑比眼前的巨人更令羽清音膽戰心驚。這人到底知道些什麽?有什麽目的?從其目前所作所為可以斷定他對靑浣和蘇亦秋一點興趣都沒有。那“貍貓換太子”的幕後黑手不是他?

這人難道曾經跟羽清音有過恩怨?

“刑天,走罷。”

他的話變得如徐徐青煙般慢慢淡去,仿佛能感覺到那縷煙霧飄至周身。

“凰羽,我會等,等你來找我。”

最後只剩下那似笑非笑的聲音停留在羽清音的腦海中。

或許他們确實是見過的。

在岐山翠湖畔,羽清音見過這個人,也見過師傅。

***

劃開翠湖畔厚重的雲霧,撥開繁盛的灌木與花草,穿過小徑,走到湖邊的濕潤岸堤。那一幕記憶如突然刺入的銀針,帶着疼痛湧入腦海。

铮亮如雪的劍身,無情地貫穿了他的胸膛。

為何要殺我?

視線慢慢從染血的劍移向那在回憶裏感覺很溫暖的手上,還來不及掙紮,那只手便已抽出沾滿鮮血的長劍,揮手再度向他刺來。

是什麽理由驅使這個人下此等殺心?自己做錯了什麽?

他頹然地滑倒在地,一手撐着身體,一手捂着不斷流血的傷口。

鮮紅的血,炙熱的血,粘稠的血,暈染了衣衫,玷染了雙手。

他擦不掉這讨厭的紅色,無論如何都擦不掉,難以控制的驚恐與不安慢慢從胸口溢出,将要把他吞沒。

痛?痛嗎?

就算他一刀一刀地割下他的肉又如何?就算他要将他千刀萬剮又如何?再痛,只要是他給的,他都忍下來。

但,絕對不能死……還不可以死啊……

“為師以為……你會哭。”那柄劍戛然而止,語氣像在哄小孩子般溫柔似水。殘忍與溫柔的鮮明對比,自己對這個人究竟抱有怎樣的感情?“凰■……你最怕疼了……”

是嗎,原來他最怕疼。

呵……

哭?何嘗不想。可眼中一滴淚都留不出來,拿什麽哭呢?

也只能笑了。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

羽清音最後的記憶是渾身癱軟地倒在穆惜白的身上,所有聲音與夢境都逐漸散去,連着那一小段不該被喚醒的記憶一起埋入沉睡。

“清音?”

模糊間聽到擔憂的呼喚。

“發生什麽事了?”

穆惜白的懷抱與體溫,熟悉卻又陌生。

“……你是誰?”

“清音,我是惜白。”

“啊,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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