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章三十三
更闌将盡,黎明前的黑暗似渾亦濁,和着天幕上的殘星,暈開一種酒醉般的子夜之色。羽清音手提酒壇,衣衫半解,胸口微露,一派灑脫坐于羽軒閣之頂。
而他臉上與身上的紅暈,并非因酒。
片刻入夢,化朝雲,雲雨高唐。
結束後,穆惜白睡去,他卻拎了壇酒爬上屋頂。
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已滅。
他提起酒壇,仰頭大飲。
身上還殘留着穆惜白的體溫,那種感覺讓他十分矛盾,沉醉又抵觸。
「你做了選擇。」
背後的人出現的無聲無息,毫無預兆。羽清音冷笑,看都不看玖代花,提起酒壇繼續暢飲。
“這是第一次吧?在羽軒閣有拜訪者時,你居然顯出真身。”
「因為,偏離了。」
依舊是沒有表情的一張臉,像是無生命的人偶。
羽清音笑,聳肩:“此話怎講?”
「你不該想起鳳絕塵。你在逐漸遠離羽軒閣的軌道」
“呵。”那他又為什麽要堅持守在羽軒閣這條路上呢?“您今晚話真多。”
一陣冷風拂過,散開的衣袂翻飛而起。羽清音撩起被吹亂的長發,視線瞥向身後,玖代花卻已經不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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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想過要順從誰的意思去生存。要麽自由,要麽死亡,他絕不屈服。自己選擇的路,自己走完,無論是個什麽結果,都要自己承受。
待幾壇好酒喝空,月下柳梢,天邊初曉。他卧躺于屋頂琉璃瓦上,半夢半醒,意識模糊之際感覺到某個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他知道那是誰,但不想理會。
穆惜白一身單衣,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
因是鳳凰神獸,不會染上風寒,所以羽清音敞着衣衫躺在房頂,裸/露平坦着的胸脯。穆惜白扶起他的身體,為其整理衣服,手停在鎖骨處。那裏是昨夜留下的印記,是一種證明。雖然未曾表現在臉上,但穆惜白心中确是非常喜悅。
他的“凰女”就在這裏,終于能再次将他抱在懷中。
接下來的日子平淡如水,羽軒閣裏三人一狐的生活依舊波瀾不驚。
因未央被遣退,穆惜白就擔任起做飯打掃的“傭人”,羽清音厚着臉皮享受這待遇,每日百無聊賴地抱着姚瀾媚,帶着小涅凰在院子裏曬太陽,過起了退休老神仙一樣的日子。
正巧這日午後,陽光溫暖舒适,吃過糕點喝過茶水後,小涅凰仰躺在嫩綠的草坪上,一臉恬然地睡了。羽清音則背靠一株未開花的梅樹,手裏摸着雜毛小狐貍,合上雙眼,也準備小憩一會兒。而他剛閉上雙眼,壓迫感襲來,有人接近。那感覺,對方幾乎是要貼上他的唇。
“姚冶?”
羽清音擡手攔住對方。
“你怎猜出是我,而不是穆惜白的?”
姚冶笑,宛若傲然綻放的桃花。
“這一身狐臊味,除了你還能是誰?”
羽清音也笑,略帶狡黠,似乎勝了他一分。
“你對我這般敏感,我十分欣喜。”
姚冶還是貼了上來,在他唇畔輕淺一吻。二人雙唇分開之際,羽清音手指插/進姚冶發間,按下他的頭,回了一個不客氣的深吻作為問候。
“禮尚往來,這是我做生意的原則。”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奸商從不做虧本生意,他怎會讓姚冶對自己任意而為。
“你變得比以前還有趣了。”
妖冶回味這一吻,表情變得十分弱和。
“多謝誇獎。”羽清音伸出舌頭舔舔嘴唇,笑。“說來,你還真會選時候呢,‘恰巧’現在穆惜白不在。”
“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明知打不過鳳神大人,還要與他的人‘偷情’的話,就得選好時機啊。”
玩笑話從他嘴裏聽來卻還真像是有那麽回事一樣。居然說‘偷情’,就好像他們倆個真的背着穆惜白做了什麽似的……不,他們兩個以前到底是什麽關系?羽清音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換上迷茫的神情,姚冶猜到了他在想什麽。
“想知道我們的過去嗎?”
姚冶順勢靠近,身體緊貼着羽清音。
“哈?”羽清音猛然回神。
妖冶的手探進他裏衣,停在胸口那道傷疤之處。
“這裏,還會痛嗎?”
驚悚的顫栗從姚冶觸碰的地方擴散到全身。這種身體接觸,讓他覺得不舒服,情不自禁地想要逃開。而且為何自己不曾對任何人提起的傷疤,穆惜白和姚冶卻知道?
“連它是什麽時候留下的我都不記得了,怎麽可能會痛。”
羽清音将姚冶的手從自己的衣服裏抓出來,一臉鄙棄地看着他。
“是啊,不可能會記得。你就是因鳳絕塵的這一劍,才不得不浴火涅槃的。”
他停住推搡姚冶的動作,像是被靜止了時間,一動不動。
“你說什麽?”
任由姚冶環抱着自己,不再理會彼此身體接觸的問題。
“鳳絕……啊不,鳳神大人一劍刺穿你的胸口,是導致你涅槃的真正罪魁禍首。”
居然說是罪魁禍首……
雖然羽清音對穆惜白和自己的關系已經有了很多猜想,但卻很難将他與零碎記憶中那個對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影聯系到一起,畢竟現在的他對自己還很溫柔。
穆惜白曾經對他抱有這麽強烈的怨恨嗎?
沒來由地,胸口一陣鈍痛。羽清音有些詫異地捂住胸口,這裏明明沒有心,又怎麽會覺得痛?胸腔之中,明明只有一顆不會跳動的“相思豆”,他又怎麽會覺得心痛呢?
還真是可笑。
姚冶不喜歡羽清音露出這種表情,垂頭去吻他的頸項。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又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這,你也不記得了吧?”
羽清音錯愕地看着他,當真是沒有印象。姚冶埋頭在他胸口,大笑起來。
“果然。”
其實若是能自欺欺人,要比尋求事情的真相幸福得多。
姚冶應該繼續假裝一切都如自己設想的那般,羽清音這一世是屬于他的,羽清音只會記得他的,
羽清音……只是他的羽清音。
姚冶為何要犧牲自己去渡他涅槃呢?
即使結果不如人意,姚冶也不會放手,他要讓羽清音想起來,想起有關鳳絕塵的種種,想起做過的所有事情。
“你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我許下的願望。”
姚冶俯身在他耳邊低語,溫柔似水,一如當初他們在昆侖虛習武學藝之時。
“身負彩翼,雙生鳳凰?就因為這種沒有說服力的理由,你就必須成為鳳神的附屬品?那位鳳神大人需要的,只不過是作為他所有物存在的‘凰女’,而不是現在這個活生生的羽清音。所以我向玖代花許下願望,賭上可能性,讓你活下來。”
活生生?用這種詞來形容現在的羽清音,還真的是笑都笑不出來。如此荒謬的話,虧姚冶能如此輕描淡寫地敘述出來。
此刻,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該感謝還是該怨恨姚冶。
涅槃重生要謝他,如今這般茍且偷生也要怨他。
“這樣做對你又有什麽好?”
“好處?”姚冶苦笑,伸手撫摸羽清音的臉龐。“我不過是在用命賭你和他。”
羽清音握住他的手移開:“你賭了什麽。”
“賭你會救我,賭他會……放棄這樣不堪的你。”
如今活成這個樣子的羽清音,鳳絕塵還會接受嗎?
姚冶似乎是贏了,可他知道,自己可能還是輸了。羽清音必然會去複活他,而那鳳神也并沒有放棄他的“凰女”,即使已經不再是他的“凰女”。
“涅槃重生,清音,這次的結局應是你我執手相守。如今你這副‘活的身體’由我而來,所以你即使變成了屍體,我也一樣會要你。”
羽清音推搡他的動作忽地頓住,這是多麽恐怖的甜言蜜語。姚冶說出的話與他的美貌還真是形成了極大的反差。眼前這位貌美似罂粟的男人所言所語給他從來未有過的震撼,那是一種飛蛾撲火般誘惑與恐懼。
“你需要我,無論是身體還是你這顆因我再生的‘心’。”
“你這般篤定,就好像我已經愛你愛到無法自拔了一樣。”
那一瞬的不安很快煙消雲散,羽清音一如既往地不正經調笑道。
“難道不是嗎?”
姚冶的吻再次落在他唇畔,溫柔而纏綿,羽清音不禁感慨他這方面的自信。
“吶……鳳神是個什麽樣的人?”
雖不想承認,但這鳳神勾起的是羽清音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即使胸口早已空空蕩蕩,卻也有種難以描述的情緒緩緩流過。
他還不明白這是一種凝聚了愛與恨的思念。
“他?”
姚冶雙手圈抱羽清音,下巴抵在他頭頂。
“要我說呀,就是個孬種。”姚冶嗤笑。“有色心沒色膽,明明有着欲望卻還裝什麽正人君子,還要徒兒勾引才就範。喜歡就去擁抱,不屬于自己的話就去搶過來,如此簡單的事,他卻糾結到幾乎走火入魔。”
“所以,你未曾糾結,就直接奪了別人的所有物嗎?”
作者有話要說: (出處:【明】 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