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給你親

醉仙樓裏,沈凝捧着酒盞喝了一壺又一壺,喝得自己醉醺醺的。

趙蔣奪過她的酒盞勸道:“殿下喝得夠多了,別再喝了。”

沈凝兇他:“要你管?”

趙蔣一臉正色嚴肅道:“我、我是你的小……小情郎,不能看着你身子垮了。”

沈凝醉了,看着趙蔣一本正經的臉,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六皇兄倒了。”

幾個兄弟姐妹裏她最小。父皇母妃去世的時候她才九歲。六皇兄看上去很冷漠很嚴肅,其實骨子裏是個很溫柔的人。他很悶,會體諒別人的苦,卻從來不會說自己的苦。

從小到大,她闖的禍都是六皇兄幫着收場。有人欺負他們弟妹幾個,也是六皇兄幫着出的頭。

後來先皇逝世,也是六皇兄撐起了一切。在她眼裏六皇兄是無所不能的。

六皇兄一向身子硬朗,連小病都沒有生過。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六皇兄也會倒下。

六皇兄若是沒了,她闖禍惹事再也不會有人罩着她了。

趙蔣從懷裏拿出新買的錦帕小心翼翼地遞給沈凝。

他願意拼盡所有為小公主打天下,護她一世無虞,只是怕自己手上粗粝的老繭會硌到她。

沈凝接過帕子吸了吸鼻子,打了個酒嗝,暈暈乎乎睡了過去。趙蔣拿了被子給她蓋上,望向窗外。

今夜是個滿月,但願一切圓滿。

越州軍營。

沈縱的病情不容樂觀。多年的積勞加上痘疫,身子一下子垮了下來。燒了兩日,身上開始起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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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芙絞了熱帕子給沈縱擦身子,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沈縱。

沈縱睡了兩日,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他雖昏着卻也隐隐感覺到自己生得并非小病,再加上全身上下又疼又癢,已猜到自己生的是什麽病。

他努力用手推開明芙:“明芙,別在這染了病氣,出去。”

“我不走,我要守着夫君。”明芙一臉固執,“我從前發過痘了,不會再發了,你過不了病氣給我。”

沈縱安心了一點,伸手撫了撫明芙的臉頰,好不容易把她的臉頰養肥,如今又瘦了回去。沈縱心中不忍她操勞:“你去休息,換別人來吧。”

“你想換誰?”明芙替沈縱擦臉,“這裏是越州軍營。将士們每日都要操練,與你同行的官員也需忙于公務。大家各司其職,阿芙是夫君的妻子,應當陪伴着你。”

“況且軍醫說夫君身上要保持幹淨,每日都要擦洗三回,耽誤不得。”明芙鄭重道,“阿芙怎麽可能讓別人給夫君擦身?男人女人都不可以。”

沈縱臉上挂起一絲淺笑。到了這種時候,明芙還這麽愛吃醋。可不知怎麽的,他覺得她很可愛。

沈縱醒了沒多久又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黃昏。明芙聽到動靜,揉了揉眼睛,從榻邊的小桌上醒來,伸出手探了探沈縱的額頭。沈縱依舊燒得厲害。

明芙心裏很慌,生生忍住驚慌的眼淚,聲音甜甜哄勸沈縱:“夫君快把藥喝了,阿芙喂你,啊——張嘴。”

沈縱微微啓唇飲下明芙送來的藥。其實他心裏知道,這些藥沒什麽大效果。但他喝了,明芙就會安心一點。

夜半三更,沈縱從睡夢中醒來,全身痛癢難耐,連呼吸都覺得費力。明芙過來抓住沈縱的手。

沈縱艱難地直起身咳了幾聲:“明芙幫我把紙筆拿過來。”

“夫君你想寫什麽?”明芙道,“你躺下,阿芙幫你寫,阿芙已經會寫很多字了。”

沈縱笑笑柔聲道:“這個你代筆不了,乖,去把紙筆拿過來。”

他自己的身體他知道,大約是撐不了多久了。趁現在還清醒,得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沈縱提起筆,腦子一片空白。他習慣未雨綢缪,這麽多年,侄兒、弟妹、朝事該安排的事他都早已安排妥當。

就算他現在立刻離開人世,一切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改變。

他唯一沒安排好的,便只有明芙。

沈縱看向明芙,心中五味雜陳,他伸手摸了摸明芙的小腦袋,輕聲道:“明芙,我以為自己能陪你很久,一直護着你。”

明芙趴在沈縱腿上:“那你要快些好起來,你說過會帶阿芙去吃糖蓮藕的。”

沈縱沒答應:“王府書房裏側的紫檀木箱子裏藏着我名下所有房産莊子的地契,倉庫地下有個密室藏滿了金銀,鑰匙在你從前住的小屋裏。這些你原本都知道,可是你現在大約都記不得了,我再在交代一遍。”

“林管事從小看着我長大是可以信任的人,你有什麽麻煩直管找他。王府護衛頭領曹峰雖然莽撞但為人忠厚、武藝高強,有他在沒人動的了你。你院裏的廚娘會做越州菜,還有……”

明芙眼眶有些發紅:“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沈縱:“我的所有都留給你。”

明芙:“可是我只想要你。”

沈縱望向窗外,夜很深沉,心中酸楚蔓延,一直以為臨了的時候自己會很平靜,原來他還如此留戀着身邊的一切,尤其是她。

沈縱:“好後悔。”

明芙:“後悔什麽?”

沈縱:“沒辦法再帶你去抓小兔子,不能帶你去吃糖蓮藕了,也沒機會和圓房一萬次。更不可能看到小花和壯壯。”後悔成親三年沒有多陪陪你。

明芙:“這些事夫君病好了以後也能做。”

沈縱指尖撫過明芙的眼角。明芙愛哭,可他病倒的這幾日她一滴淚都未流過。就好像一下子又變回了沒失憶前那個冷冰冰的明芙。

沈縱問:“怎麽變得不愛哭了?”

明芙抱着沈縱的手臂,咬着牙滿眼固執:“我要攢着眼淚,等夫君好了再哭。”

原來她不哭是因為攢着眼淚。過去三年她有沒有攢過眼淚?

沈縱意識漸漸渙散,雙手垂在床邊。燭光閃爍,這一生光景在他眼前湧現。他用力抓住明芙的手:“明芙,我母妃也是躺在榻上病死的。”

明芙:“不可以說‘死’字,你再說我要生氣了。”

沈縱繼續道:“母妃病了好幾年,那天黃昏她精神很好,她最喜歡芍藥,說想在床邊擺盆芍藥。我便去院裏采芍藥。可等我帶着芍藥回去,母妃已經去了。她沒有再睜眼看我,也看不到我采的芍藥。”

所以他才會在王府的院子裏種上芍藥,他一直遺憾沒有趕在母妃生前把芍藥帶給她。

可他卻未留意到明芙花粉不耐受,那滿院子的芍藥會令她不适。

沈縱:“明芙,對不起。”等到要和離了才知道你花粉不耐受,才看到你小腿上的疤還有背上那麽多鞭痕。

如果早一點知道這些,他一定不會在院子裏種那麽多芍藥,一定會早一點找祛疤膏給你,一定不會讓傷害她的人死得那麽安詳……

可惜太晚了。

次日,宣誠帝沈煜從京中派來太醫趕到軍中,替沈縱看診。

明芙本以為有了希望,可是所有太醫都告訴明芙,他們無能為力,回天乏術。

明芙點了點頭,平靜地接受了,送走了所有太醫,獨自和沈縱呆在一起。

她趴在沈縱懷裏很久很久,然後起身走到書案前,用剪子将宣紙剪成一片一片,又用朱筆将紙片塗成紅色,再用針線一點一點地将剪碎的紅紙拼成芍藥花的形狀。

沈縱沒醒來,她便一直做,做到桌上沒有宣紙了,一共做了十八朵。

明芙把做好的紙芍藥放在沈縱床頭,然後坐到榻邊,緊緊握住沈縱的手。

如果夫君要離開她,去他母妃在的那個地方,那就帶着他母妃最喜愛的芍藥一起去吧。

連着數日不曾休息,明芙腦袋開始發暈,可是她不敢睡,她怕她睡的時候,夫君就走了。

迷迷糊糊間,明芙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上。她的手上好像起了紅疹,這些紅疹看着和夫君身上的那些好像。

明芙鼻子有些酸,她騙人了,其實她從來沒發過痘。

沈縱昏沉間,做了個夢,在夢中他想離開人世,可是有雙手一直緊緊拽着他,不讓他走。那雙手很嬌小很柔軟力氣卻很大。

他被緊緊拽着,想走也走不了了。

這天夜裏沈縱發了一身汗,再醒來時忽覺身上輕松多了,手上也有勁了,只是身上還帶着點痛癢,不過比起前幾天已經好了很多。

明芙趴在他床角睜着眼看着他,見他醒來,輕輕地喚了他一聲:“夫君。”

“我好多了。”沈縱欣喜地把她扯進懷裏,“阿芙,眼淚不用攢了,可以哭了。”

明芙懵懵地擡起頭,眼裏逐漸泛起晶瑩,眼淚吧嗒吧嗒從眼眶掉下來。沈縱上前啄掉了她的眼淚,可是她卻越哭越厲害,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沈縱心疼,低聲哄:“不哭,不哭了。我這不是好了嗎?該笑才對。嗯?阿芙笑一下。”

明芙扯了扯嘴角,怎麽也笑不出來,眼角的淚水越湧越多,伸出手臂上的紅疹給沈縱看:“我騙了夫君,其實阿芙從前根本沒發過痘。不過現在阿芙發痘了……”

沈縱大驚,整顆心沉了下去,連忙把營帳外的太醫叫了過來。

太醫見到攝政王氣色有所轉變,連忙向他道喜。

沈縱眉頭深鎖,急道:“別管我,先看她。”

太醫聞言趕緊上去替明芙把脈,把完脈長籲一口氣:“沒事沒事,這位小兄弟只是有些疲勞,并無大礙。”

明芙淚眼汪汪:“那、那我手上的紅疹……”

太醫掀開她的衣袖看了看,又瞧見書案上擺着的朱筆,了然地點點頭,笑着問:“小兄弟是不是這幾日是不是碰過朱筆?”

明芙點點頭承認。

太醫道:“這朱筆裏頭摻了水銀,不可用手直接觸碰,否則會起疹子。不過沒事,你這不是很嚴重,我開幾副藥給你服了,便沒事了。”

明芙吸了吸鼻子:“我沒事?不用死了?”

太醫:“對,你好得很。”

連日來的疲勞,終于在得知自己和沈縱都平安無事那一刻打垮了明芙,明芙軟趴趴地倒在了沈縱懷裏,輕輕打起了呼嚕。

沈縱用熱帕子擦掉明芙眼角未幹的淚痕。床頭的紙芍藥異常鮮豔,沈縱看着紙芍藥,心中又澀又甜。

想不顧一切把明芙緊緊抱進懷裏,卻忍了下來。找人将明芙送去了其他營帳。

他的痘疹尚未好透,千萬不能過了病氣給明芙。

劫後餘生,沈縱才明白自己心裏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只想更加珍惜和明芙在一起的日子。

又連着休養了十日,沈縱的病才算痊愈。

連着十日沒見到明芙,沈縱快想瘋了,只想趕緊将她柔軟的身子融進懷裏。明芙那麽愛哭,不知道這幾日見不到他有沒有哭鼻子。

這麽想着,沈縱臉上挂着笑,急匆匆去了明芙住的營帳。

只是剛走到營帳門口,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面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笑鬧聲。

沈縱疑惑地皺了皺眉,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碰!”

“我吃。”

“杠。”

“我再碰!”

“東風。”

“七條。”

“自摸!清一色我胡了!”明芙抓着牌咧開嘴笑道。

明芙紅着臉嬌滴滴垂淚的模樣在沈縱腦海粉碎得稀巴爛。

明芙見沈縱來了,一臉笑意:“王爺,您來了?”

王、王爺?好啊,現在連夫君也不叫了。沈縱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難受得很。

沈縱自帶煞氣。

明芙在廚營新認識的小夥伴牌搭子,見是攝政王來了,紛紛識相地撤退。

“富大明我想起來今日輪到我燒火,我先走了。”

“我還有好些碗沒洗,我也走了。”

“還有我、我我……那個想去上個茅廁。”

明芙這幾日剛學會打馬吊,初出茅廬三把火,手氣正好,已經連贏了好幾把,正在興頭上,忽然被叫停,不開心地癟了癟嘴。

營帳裏只剩下沈縱和明芙。沈縱點了點明芙的小嘴,酸溜溜地道:“方才怎麽不叫夫君?”

明芙大義凜然:“我穿着男裝貼着胡子,若是開口叫你夫君,是會吓壞別人的。夫君你病好了以後腦子變笨了,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

他哪裏是不明白,他只是想聽她叫夫君。沈縱上前伸手圈住她:“現在沒人了,你叫。”

明芙啵了他臉頰一口,甜甜地叫了聲:“夫君。”

這聲久違的夫君,讓沈縱渾身舒暢。他道:“再叫。”

“夫君。”

“繼續叫。”

“夫君,夫君。”

“不夠。”

“夫君,夫君,夫君唔唔唔……”

沈縱把明芙抱上桌子,親熱了一會兒。桌上的馬吊噼裏啪啦掉了一地,沈縱看了眼馬吊,眼神一暗,沉聲問明芙:“阿芙,想打馬吊嗎?”

明芙點點頭:“想。”

沈縱:“我陪你打。”

“好呀。”明芙道,“那我再去找兩個人。”

沈縱拉住明芙,深沉一笑:“不必找別人,兩個人也能打。我教你。”

明芙點頭答應,沈縱教明芙怎麽打雙人馬吊。雙人馬吊規則基本和普通馬吊沒什麽差別,明芙很快便學會了。

第一局開始前,沈縱道:“打馬吊不能沒有彩頭,贏的人要有獎勵,輸的人自然要有懲罰。”

“好。”明芙應了聲好,從袖子裏摸出方才贏的幾個銅板,“一個銅板一次夠嗎?”

沈縱搖搖頭:“不要錢。”

明芙:“那要什麽?”

沈縱眼角瞥過明芙嫣紅飽滿的唇,咳了一聲,厚着臉皮道:“這樣吧。誰贏了就能……能親對方一下。誰先贏滿十次可以像對方提一個要求,對方必須實現。怎麽樣?”

明芙問:“什麽要求都行嗎?”

“嗯。”沈縱紅了紅臉,“什麽都行。”圓房生孩子也可以。

明芙撩起袖子躍躍欲試:“好,那快開始吧。”

此時的明芙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沈某人的圈套。像馬吊這種東西,運氣固然重要,但最重要還是要會算會玩。

操控局勢這種東西對沈某人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明芙剛學會怎麽玩,斷斷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他不能讓明芙看出來。于是第一局,沈縱以驚人的演技和浮誇的手法輸給了明芙。

輸完以後,沈縱不要臉地把臉湊了過去:“來吧,給你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1-07 21:37:33~2020-11-08 19:39: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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