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眼萬年
黑眼鏡下車甩上車門,踏着軍靴踩過弄堂地面的苔藓,又在狹窄的巷子中轉過幾個彎,停在了一個看起來十分破舊的院子前。他推開搖搖欲墜的大門走了進去,就看到那個瘦削的人正扶着二層小樓的門框弓着腰咳個不停。
那個人聽見動靜擡頭淡淡的瞥了黑眼鏡一眼,轉身進了屋子。
“啞巴,小三爺走了。”黑眼鏡站在院門前面,說道。他的聲音不大,但那個背對着他的人卻清晰的聽到了。
他猛的頓住腳步,回過頭,聲音是久病而造成的嘶啞:“你說什麽?”
這個憔悴蒼白消瘦的驚人的人,正是不久之前離開的張起靈。
黑眼鏡摸摸鼻子:“小三爺走了。”
“什麽時候的事?”張起靈劇烈的咳了幾聲,急切道。
黑眼鏡點了根煙,說:“你走的那天晚上。”
張起靈臉色變換,轉過身急急進了房間抓起了包,就返回了院子。
黑眼鏡見狀也不由正了面色,嚴肅起來。他只是知道吳邪悄悄離開不是件小事,但見啞巴的态度才發覺事态比他以為的嚴重得多。雖說他們家與張家有些淵源,張家的一些秘密的事黑眼鏡多少也知道,但這次小三爺要做什麽他心裏也沒有數。
“務必追回他。”張起靈說着,又咳了幾聲,向前的腳步卻明顯的虛浮,身體一晃就要栽倒。
黑眼鏡眼疾手快的拽過張起靈的胳膊将他架在肩上,才發現這個啞巴已經暈了過去。
“啞巴啊啞巴,都這樣半死不活了,還要去追你家小三爺。”黑眼鏡嘆氣道。
肩上的人卻不安穩,皺着眉,含糊不清道:“吳邪。”
黑眼鏡搖頭推了推墨鏡,背起張起靈快步走了出去。
黑眼鏡雖然十分憂心這個啞巴在路上就挂掉,但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拼了。他一路上一邊幾乎不帶休息的加速往長白山趕,一邊從後視鏡裏看看那個面色跟粽子一樣慘白的人還能不能撐得住。但事實上,張起靈就算已經羸弱至此仍舊是讓黑眼鏡咋舌的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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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金嶺山區的時候,不眠不休的開車趕路就連黑眼鏡的身體都有些吃不消。而一直被擔心會挂在路上的張起靈卻好像來了精神,一下車就徑直往祠堂趕去。
黑眼鏡摸摸鼻子,趕緊跟上。
還未到張家本宅大院門口,就聽到了驚天動地的嚎叫。
“狗娘的妮子!還不快給你胖爺爺開門!”
“胖爺!”黑眼鏡笑着開口喚道。
那正甩着膀子砸門叫嚷的人正是聽了消息便從潘家園直接趕過來的王胖子。他回過頭,見到來人,眉飛色舞道:“小哥你趕緊管管你家小輩,我急着找天真他們居然不給我開門。”說着,他的目光停在張起靈身上,飛快上下一掃,驚道:“小哥你這是生啥病了?咋臉白的跟禁婆似的!”
張起靈沒說話,其實他的确沒什麽力氣開口。他的眼神淡淡瞥過大門斜上方,緊接着,胖子怎麽叫喚都不開的門就打開了。
門後的張海杏狠狠瞪了一臉得意的胖子一眼,急忙行禮,迎這一行人進去。
“吳邪在哪。”張起靈問。
“夫人兩天前去了祠堂,之後就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可能是走了。”張海杏道。
張起靈聞言面色一凝,道:“去祠堂。”
黑眼鏡和胖子對視一眼,連忙跟上。
到達半山的祠堂時,天色已然全黑。
張起靈擡頭看了眼天,只見一輪滿月挂在天上,不見半朵烏雲。他微不可聞的松了口氣,邁過門檻跪在中間的蒲團上,給張家的列祖列宗磕頭行禮。
“現在咋辦?”胖子摸不着頭腦,問道。
“胖爺,安心等。”黑眼鏡直接坐在了祠堂門檻上,打開包變魔術一般掏出盒飯遞給胖子。
胖子接過盒飯,也坐了下來,埋頭被一份青椒肉絲飯堵上了嘴。
終于快到十二點,張起靈拿出鬼玺放進香爐,又放了點血。十二點整,月光正好從門框上的細縫中穿過,落在香爐上。
機關開啓,露出香案之後的漢白玉臺階。
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黑眼鏡拍拍他的肩,說:“胖爺,還不跟上。”胖子回過神,只見那個看上去風一吹就倒的張起靈已然矯健的竄上了臺階。
“啞巴,小三爺到底要幹什麽?”往無盡的臺階上攀登的過程中,黑眼鏡不禁皺了皺眉,他隐隐感覺到事情已經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着。
張起靈目光微微一閃,道:“毀掉終極。”
黑眼鏡腳下一個踉跄,胖子已經跳了起來:“什麽!天真他瘋了!”
“快走。”張起靈并未多做解釋,淡淡催促道。
只是他的腳步猛然頓住了。身後的胖子沒剎住車一頭撞在黑眼鏡背上。
“小哥你咋了?”胖子揉着鼻子,問道。
張起靈的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一向淡漠的表殼似乎開始碎裂,令人心悸的哀恸從縫隙中洶湧的傾瀉而出。這樣的神情,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人能想象到會出現在張起靈的臉上。
黑眼鏡停了下來,試探道:“啞巴?”
張起靈并未回答。他伸出左手,微微顫抖的掌心上,一個玉環靜靜的躺着。仔細看去,玉環表面居然出現了細密的裂痕。
在看到玉環的瞬間,黑眼鏡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二話不說就往上加速攀登。
張起靈已然失控般向上狂奔,胖子見狀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是撓了撓頭也拼了命的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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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漢白玉長階上行走全然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
只是越往上走越覺得受到的壓迫呈指數增長。那是肉體無法抗衡的來自靈魂的壓迫。我咬住牙,擡着似乎有千斤重的腿一步步緩慢的向上攀爬。
而在逐漸向上的過程中,許多潛伏的記憶從我腦海深處蘇醒。忽然想起過去的夢中汪藏海曾說過,我終将想起一起。
難道我今天所做的,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嗎。
終于承受不住,我顫抖的腿失去力氣狠狠的跪在了臺階之上。我擡頭望着看不見盡頭的白霧,心裏卻冒出了一種一往無前的堅持。
我雙手按在地上,因為用力過度指尖一片血肉模糊。我撐起身體,半爬半跪的繼續向上。
我感覺随時都能暈過去,只好咬破舌尖,劇痛讓神經一個激靈。借着片刻的清醒又上了幾個臺階。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終于,我隐約可以看見濃霧之後那臺階盡頭的祭臺。
心下大喜,猛的爬了幾階,身體卻承受不住壓力暗紅的血順着嘴角流在臺階上,紅豔豔的還挺好看。
我随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憑着心底的那份堅持,決然向上。
這個時候我發現,随着我每爬上一級臺階,手上的玉環就出現一條細小的裂痕。
而在我狼狽的跟狗一樣終于爬上了祭臺的瞬間,玉環化作了齑粉,從我手腕上消失。
也在玉環碎裂的時刻,我的靈魂似乎脫去了束縛如海洋一般向四周的廣袤無垠播撒開去。這一瞬間,我清晰的感覺到我和這個世界融為了一體。
呼吸起伏間融合着地球的脈動,無與倫比的掌控感讓我不禁露出微笑。不論是時間還是空間,均在心念之間。
原來這就是終極。
真正的終極。
我的神識覆蓋了整個世界。
三叔正坐在他的辦公桌前,手邊放着文件,手中卻捧着張我小的時候笑的沒心沒肺的照片;
小花急匆匆的剛剛下了飛機,什麽行李都沒有,正拿着手機皺着眉打電話;
黑眼鏡和胖子居然也在漢白玉的臺階上,胖子一邊氣喘籲籲的爬一邊罵罵咧咧,黑眼鏡仍挂着痞笑腳步卻絲毫不慢;
在他們之前向上奔跑的,那個瘦削憔悴的我險些不敢認的人,是悶油瓶。
就在我的意識掃過他的時候,悶油瓶似乎有所覺一般直直向上望去,恰好對上我的視線。我明知他看不到我,但視線相交的一瞬不由心頭一震。
我收回神識,他們快上來了,我也必須做正事了。
我感覺得到,就在東方不遠,有一股強大的壓迫力。我沖它微微一笑,道:“別急。”那團巨大的光球聞言輕輕的顫了顫。
到了這一地步我也不再管它,直接咬破中指,在祭臺上用麒麟血書寫繁複古老的祭文。
這是最高獻祭的祭文,是要将靈魂以及身體悉數獻給終極。
這個祭文是很久以前張家為了獲取力量而使用的,到現在已經許久沒有人用過了。
這就是我幾番思量下的計劃。我只是凡人之軀,雖然有終極的力量但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力量的反噬,也無法真正使用那些力量。
玉環有鎮魂的作用,它保護着我,也限制着我。
在祭臺這裏神秘力量的作用下,玉環禁不住壓力而裂,我的靈魂便不再受玉環的束縛,才能完全發揮我身上終極的力量。
而只有利用張家的最高獻祭的祭文,才能達成我的目的。
将我身上負面終極的力量獻祭給正面的終極,運氣好正負抵消終極湮滅,運氣不好也能削弱終極的力量,起碼悶油瓶能夠擺脫它的控制。
不管怎麽說,都是我贏。
書寫這個祭文所需要的血量驚人的多。我在寫下最後一劃時已然頭昏眼花,有失血過多的征兆。
我搖搖晃晃的直起身,站在祭臺之上,望着東方那巨大的光球,釋然的笑了。
從腳開始,我的身體漸漸霧化,變得透明。
看着自己煙霧缭繞的身體,還真像是羽化登仙。
我已然半透明的身體從下而上碎裂成一片片光斑,一圈圈繞着我周身旋轉,然後離開,争先恐後的融入東邊的光球。
突然心頭有了某種感應,我回頭,視野中出現了悶油瓶的身影,在濃霧中若隐若現。
真好。最後還能看到你一眼。
悶油瓶見到祭臺上的一切,失措的喊着我的名字,驚慌的向這裏沖過來。
我沖他笑了,比了個口型。
再見。
視線破碎,我的世界終于化作混沌一片,從此世間再無吳邪。
張起靈,你要給小爺好好的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結果第三人稱寫不了一章- -
這一章的量是不是還蠻足的
不知道親愛的們有沒有被虐到呢
小哥和天真各自的犧牲寫的時候還蠻感慨的
下一章 後天應該能出來的
不過越寫到結局越覺得舍不得
不廢話了 去寫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