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來得真快，生怕衛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被他這種下等人帶壞了。
來的是衛熠母親的貼身助理，他和她之間的溝通，就是通過這個中介進行的，大概是覺得和他說話被拉低了身價吧，多看一眼都嫌髒。
“抱歉，冒昧登門打擾了。”
助理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站定，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不過誰知道鏡片後面那雙眼睛裏是怎樣的不屑。
寧晗看了他一眼，鎮定地起身走到沙發邊，“坐吧。”
“你認識我？”
助理擡了下鏡框，身子坐得正了些。
寧晗淡定地開口：“不認識，但是也不難猜，有什麽目的說吧。”
助理微微一笑，聲音和緩：“這正好也是我們夫人想問你的，突然同意和小熠在一起是為什麽？錢嗎？”
寧晗沒說話，靜靜地看着他。上一世他也被這樣問過，他覺得受到了侮辱，極力辯解着他是因為喜歡，請他們不要看低他，也不要看輕他們的兒子。
明明知道被他的家人朋友看不起，還是不想因為自己，讓衛熠和他們起矛盾，極力協調忍讓，也不知道當時哪來的自信。
後來呢，後來他和衛熠就越來越遠了，像熟悉的陌生人，他只是那個浮華世界突然的闖入者。
“如果是因為錢的話，這個給你。”
助理沒有在意寧晗的沉默，反而以為他是被吓住了。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支票，寧晗看過去，長長的一串零晃花了他的眼，原來衛熠的喜歡這麽值錢呀，他以前都不知道。
這個世界，利益才是最真實的，愛情算什麽。
“小熠還小，容易被蒙蔽。你聰明點就應該趁着他還沒清醒，早點脫身，否則後果你承受不起。”
助理認定了這是個有心機的少年，卑劣地攀附有錢人家的孩子，借以上位。
寧晗扯扯唇，沒有反駁他，伸手拿過那張支票，認真數了數，一百萬呀，是很多，用來買曾經的情真意切，是侮辱，買現在的虛情假意卻是正好。
助理看他收了支票，嘴角的弧度擴大了些，鏡片後那雙眼裏的輕蔑也幾乎不再遮掩。面對一個稚嫩的少年，又哪裏需要遮掩惡意，他只能任由他人揉圓搓扁。
寧晗感受到了，輕笑着問他：“就不怕我收了錢又反悔？”
助理毫不在意地：“你可以試試。”
寧晗又問：“假如我今天拒絕，你們會怎麽做？”
助理默了默，“成全未必不是拆散。”
果然是這樣，寧晗起身，淺笑着：“我會用這筆錢出國，到時候煩請你們管好衛熠。當然，在那之前我會讓他死心。”
助理伸手擡了下鏡框，跟着起身，語氣裏有警告之意：“死心可以，傷害小熠是不行的。他從來沒這麽執着于一個人，你順着他，再讓他看穿你。”
衛熠的母親說了，這也是對衛熠的磨煉，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各方面都要是堅硬的，不應該有軟肋。
寧晗和他對視了幾秒，眼眸彎了起來，“那麽，合作愉快，謝謝你們豐厚的酬勞。”
“不客氣，希望你說到做到。”
房門關上的一瞬，寧晗臉上的笑就褪了個幹淨。多麽諷刺，從針對到合作，自己兒子的感情也要操控成一場磨煉，不過倒是方便了他。
寧晗回到房間，打開手機調出剛剛的錄音，導入了電腦裏，一通操作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有些事實啊，總該讓當事人知道。
從抽屜裏翻出眼藥水，寧晗擡頭往眼睛裏滴，又用風油精抹在眼周，不一會兒整個眼睛就紅腫了起來。
“學長，你今天還來學校嗎？”
“學長還沒醒嗎？”
“學長，是不是叔叔阿姨生你氣了，不讓你出門見我？”
“學長怎麽不回消息，在忙嗎？”
“我去找你好嗎？”
“我在路上了，馬上就到，帶了學長喜歡的蟹黃湯包。”
……
“學長，我在門口了，給我開門好嗎？”
寧晗一條條看完，視線落在最後一條消息上，冷冷勾唇。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寧晗靜靜坐了一會兒，用紙巾擦幹淨眼淚，才慢慢起身去開門。
“學長你……”
衛熠本來有很多話要問寧晗，對上他紅腫的眼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心口一陣窒悶。
“進來吧。”
寧晗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聲音有些沙啞，整個人都沒什麽精氣神，說完就自己轉身先去了沙發上，靠着沙發背有些出神。
衛熠把手裏的打包盒放在茶幾上，動作小心地在他旁邊坐下，猶豫了下，伸手戳戳寧晗：“學長，是不是叔叔阿姨訓你了？對不起，都怪我，我昨天就不該……”
沒等他說完，寧晗側頭擡眸看他，聲音輕輕的：“不關你的事。”
說完吸了吸鼻子，別過頭去悄悄擦眼睛。
衛熠默了默，抽了幾張抽紙起身走到寧晗對面，在他身前蹲下，聲音溫和：“學長，不要悄悄一個人委屈難過好嗎？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如果和我在一起，只會連累學長，那還不如……”
話還沒說完，就被寧晗捂住了嘴，學長的手很軟，還帶着淡淡的香氣，很好聞，讓他忍不住想舔、舐、啃咬，身體裏的血液在這一瞬間都升溫了許多。
現在還不可以，會吓到他的，衛熠壓抑住沖動，溫柔關切地看着寧晗。
“和小熠在一起，是我願意的。如果有困難，我也想盡力去克服，不管是家人還是其他，都不會成為我們分開的理由。如果有那樣一天，只會是我們的感情消失了。”
寧晗啞着嗓子，低聲說到，眼睛始終和衛熠對視着。
衛熠看着那雙清澈的眼，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看到他的內心。他說的，就是他心底想的，無需懷疑。
“我會一直喜歡學長的。”
衛熠語氣十分認真，還帶着少年人的固執，任誰看到都會動容吧。
寧晗眼眸黯了些，沒有回應他，與昨天的主動和積極截然不同。短短的一天時間，就少了對這份感情的信心。
衛熠靜默地看着他，思索着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學長的父母的話，似乎不足以讓他樂觀的學長變成這樣。
“起來吧，蹲着多累，你不是帶了湯包？我們一起吃吧。”
寧晗彎着唇，伸手揉揉衛熠的腦袋，眼神仍然是溫柔的，裏面卻少了光。
衛熠垂下眸子，遮住濃墨般的黑，再擡頭也恢複了微笑的模樣。
兩人靜靜地吃完餐點，時針已經指向了數字10。
“我沒事了，你回去上課吧，快期末了別老逃課。”
寧晗微笑着道，眼睛的紅腫不僅沒消，反而更嚴重了。
衛熠一言不發地起身出了門。
把房門鎖好，寧晗去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剛剛到客廳就聽到了敲門聲。
“你怎麽又回來了？”
寧晗有些訝異，視線落在他拎着的塑料袋上。
衛熠還是沒有說話，拉着寧晗的手到沙發坐下，先拿出水和消炎藥，示意寧晗吃，又小心翼翼地剝開雞蛋，先在自己臉上試了試溫度。
“學長，先把藥吃了。”
衛熠剝完雞蛋發現藥還是原封不動，抿着唇不太開心的樣子。
“好苦，我不想吃。”
寧晗一臉抗拒，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衛熠靜靜看了他幾秒，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先熱敷吧，你不要動，閉上眼睛。”
說着動作輕柔地把雞蛋印在了他的眼部，緩慢又小心地滾動着。
他的動作很生疏，卻很專注，眼睛一秒也沒有從寧晗臉上錯開，準确地說是雞蛋。
寧晗閉着眼，任由他給自己眼部做按摩，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收緊了，他早就不是那個用一點點好就能騙走整顆心的傻小子了。
不，是他不會再信衛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