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假裝不經意路過了窗邊，衛熠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他坐在靠前的位置，端端正正的，和煦的陽光在他頭頂打下一層柔和的光暈，整個人像籠着光環，聖潔又美好。

在沒有他衛熠的地方，學長總是溫和不帶棱角的，他可以好脾氣地對待任何一個人，可以和每一個善意的人成為朋友。他的世界是彩色的，是有溫度的，是鮮活的，是衛熠觸不可及的。

他很認真地在追他的夢，規劃好了想要的未來。衛熠知道，這次學長的未來裏沒有他了。

薄唇緊抿着，衛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個身影，哪怕他從不曾回頭。這些日子一直忙着，稍微騰出點空就忍不住來看他，不敢光明正大，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到來。

是真的不想嗎？只是害怕而已，夢中的慘烈始終是橫亘在他心中的陰影，他怕控制不好自己，又釀成了悲劇。

靜靜站在窗外，陪着他上完了一節課，衛熠又悄悄地離開了，不留下一點痕跡。

教室裏，寧晗正俯身認真地坐着筆記，完全投入到知識的海洋中，無暇分心，自然也沒有注意到那個悄然而來，悄然而去的身影。即使注意到了，也不會多分一點心思給他。

“去看我徒弟了？”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衛熠淡淡地“嗯”了聲。

孟塘看着他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兒就覺得沒勁，無奈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後天有個宴會我得出席，準備帶我徒弟長長見識，你來不來随意。”

話是這麽說，孟塘心裏打算着到時候讓人給他送份請帖提醒下。不怪他有私心，只是能走進衛熠心裏的人太少了。

衛熠眼眸閃了閃，又是“嗯”了聲，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态度。

話題轉開，兩人又開始商量國內衛氏的事，衛慕之父子倆動作是越發頻繁了，收網的時機也快到了。

“孟爺爺，我其實也該回國了。”衛熠在這邊待的時間已經挺長了，除卻計劃，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私情，哪怕不能天天看到，離得近一些也好，比遠隔重山萬水好得多。

“再留幾天吧，不着急。”孟塘微笑着，并沒有多擔心衛氏的情勢，衛煊之也到底不是個廢物，不過是心軟了些。

他抿了口茶水，神色突然嚴肅了些，“小熠，你和小晗的事，都有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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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熠皺了下眉，也想到了孟塘擔心的，“基本都知道了。”經淩潇雨那麽一鬧騰，還有誰不知道。

衛熠想起自己着急來這邊的緣由，不就是衛熙找人拍到的照片嗎？這說明什麽，衛熙一直在盯着寧晗，準備從他身上入手，捏住衛熠的軟肋。

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一點忽略了，寧晗按了按突突的太陽穴，他小瞧了衛熙的卑鄙。怎麽處理這件事呢，他有些頭疼。

“趁着這個機會，去做個貼身保镖吧。理由嘛，對惹出來的麻煩負責。”孟塘的笑容裏透着狡黠。

看着孟塘，衛熠更頭疼了，悶聲道：“現在還不合适。”他不是來破壞學長的新生活的，他只是想加入而已，只是想有一個位置。

“我找兩個保镖暗中保護他吧。”衛熠說道，就這麽拍板決定了，不顧孟塘因此生了悶氣。

孟塘聞言翻了個白眼，喝口茶降降火，嫌棄道：“懶得管你，活該你單身。”

“你說你畏畏縮縮的，哪還像你。傻小子，人家喜歡的總不會是尊菩薩。”說完，孟躺深深地嘆了口氣。

“不是菩薩也更不會是阿修羅，孟爺爺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知道該怎麽去做。”衛熠認真地說道。

已經是勸不動他了，年輕人的事讓年輕人自己來吧，孟塘懶得多費口舌。年輕人啊，還是跟頭栽得少了，多摔幾次就明白了。因時而異，因事而移。

——

俞晚：放學了嗎？有沒有很累啊？

剛剛打好飯坐到座位上，寧晗就收到了俞晚的消息。從聚餐後，俞晚時不時地就要找他聊上幾句，兩人的距離似乎是拉進了很多。

興許是一開始就存了戒備，寧晗越發覺得俞晚的接近過于刻意，所以沒有故意地疏遠她，也沒有和她走得太近，就是想看看她背後的人是誰，又想做什麽，自己有什麽值得其他人圖的。

“還好，怎麽了？”

俞晚很快就回複了，“沒什麽啦，就是好奇，之前有想過要不要讀研，害怕太辛苦就放棄了。”

“做喜歡的事，就不會辛苦。”

“是嗎？但是現在的工作也很好哎，同事們都好相處，工資不錯，工作量也還可以。我還挺滿意的。”

“對了，你要兼顧學習會不會很累？忙不過來的話，別客氣哦。”

寧晗看着聊天界面，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沒猜透。“還可以承受，真忙不過來肯定不會客氣的。”

随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知道寧晗吃完飯。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有人在看他，等他去找，那幾道視線又消失了。

揉了揉額頭，寧晗輕笑一聲，最近沒睡好，都開始草木皆兵了。還是早點回去睡一覺吧。

回到寝室的時候，小懶蟲Kevin還沒醒，寧晗也是有些服氣了，這人翹課翹得這麽心安理得，安睡了一整天。把給他帶的晚餐放在了桌子上，寧晗猶豫了下，還是輕聲喊了喊他，沒等到回應。

看來是睡得正香，寧晗放棄了。去洗漱了一番上床，戴好眼罩和耳塞，醞釀睡意。意識越來越沉，頭也越來越疼。

“寧晗，不是我說，你好歹也是F大畢業的，就這點水平？”主管一臉陰沉地指着寧晗的設計圖教訓他。

他熬了好幾個通宵畫出來的，珍而重之的圖紙被捏得皺巴巴的，沒有告訴他哪裏不好，就是說不行，不能用，明明很早就問過修改意見了，都是褒獎和鼓勵，為什麽突然變成了這樣？連個正當的理由也沒有？

寧晗低着頭，臉色蒼白，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所剩無幾的自信心被打擊得零落。名牌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呵。還不是連份工作都搞不定，真的是個沒用的人。

腦海裏浮現出這麽可怕的念頭，寧晗吓了一跳，他努力地把負面情緒排出去，連同主管喋喋不休的訓誡。

“你主動點辭職吧，還能留點面子。”

又是這句話，呵。意料之中，寧晗慘然一笑，擡頭看了眼主管冷漠不屑的臉，“好。”說完，緩緩出了辦公室，什麽也沒拿，如行屍走肉般離開了公司。

“學長，怎麽了不開心嗎？”

樓下，衛熠捧着一束火紅的玫瑰，滿臉笑意地等着他。看到他寧晗有些意外，眼睛突然就酸澀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顆顆砸落。他飛快地沖進了衛熠的懷抱，汲取溫暖。

“受委屈了？我在呢，沒人能欺負你，我們回家好嗎？”衛熠輕輕拍着他的背，眼中閃着奇異的光。

寧晗聽着他溫柔的聲音，眼淚流得更兇了，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嗚嗚嗚，回家，不要留在這裏了。”

兩人相依的身影消失在車門後，又是那間沉悶、空寂又漆黑的房子。

寧晗滿頭大汗，掙紮着醒了過來，大口喘着氣。眼罩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扯掉了，視線正好和被驚醒的Kevin對上。

Kevin一臉驚愕和擔憂，“晗，做噩夢了嗎？”

寧晗怔怔地點了點頭，環抱着膝蓋，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幹了。

夢裏那種窒息無力的感覺，纏繞着他，讓他一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別怕啊，我陪着你。”Kevin忙掀開被子下床，走到寧晗身邊輕輕拍着他的背。

“夢都是反的，肯定是有好事要發生在你身上了，不怕啊。”Kevin的手法很生疏，顯而易見也是第一次這樣安慰別人。

寧晗奇異地平靜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Kevin笨拙的安慰起了作用。

看他好了些，Kevin松了口氣，胳膊也得以休息下。這會兒手停下來，肚子卻“咕咕”叫，給他鬧了個大紅臉。

“給你帶了飯，在桌上，你去洗漱下就可以吃了。”就是怕Kevin睡不醒，寧晗給他帶的是三明治，冷着吃就可以。

“晗，你太好了！”Kevin驚喜地笑着，都不用寧晗催，就快速去洗漱了，然後出來吃三明治。

一邊吃他一邊想起了問題，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寧晗，确認他現在狀态還好後，Kevin決定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晗，唯憶是誰呀？”他本身就說不明白，嘴裏含着食物更說不明白了。

寧晗理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他是說誰，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我的過去式。”

Kevin是個情緒容易外露的人，這會兒把懷疑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都過去了還會夢到嗎？晗，你記得他很深哦。”Kevin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也有前任的，但是我臉都記不清了。”

寧晗淡淡地笑了笑，眼裏的情緒有些複雜，“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記憶總是會淡化的，不該糾纏的幹幹脆脆斷了才好。”羁絆太深，哪是那麽容易忘記，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Kevin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看來你已經做好決定了，那就向前看吧。”

寧晗點點頭，和Kevin說了晚安，重新躺下，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哪怕出了一身汗。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更安全一點。

寧晗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那些過往施加給他的痕跡，依然存在，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總是适時地出現，提醒着他。

他是個裹着棉被前行的人，棉被像繭一樣将他緊緊纏繞住，只有徹底地撕開這一層，他才能獲得真正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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