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養孩子
送走汪從悅, 秋枕夢徹底沒了去繡坊的心思。
她帶着紅豆,去了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樓,試圖能從外界得到點消息。
酒樓中來往的多是世家子弟, 或者官宦之家的親眷, 放眼望去全是讀書人, 邊喝酒邊讨論時事。
偶爾有幾個女子,也都坐在角落之中, 丫鬟們立在周圍, 将她們遮蔽得嚴嚴實實。
秋枕夢随便找個地方坐了,豎着耳朵聽那些文人說話, 倒也不顯得太過突兀。
她聽了很久,才聽到一桌人在聊可能有意義的話題。
總結一下,就是賢妃娘娘被打入冷宮, 她的父兄都是朝中重臣, 因此受牽連入獄。
和賢妃關系較為親近的臣子,一個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處置。
有人道:“這娘娘到底在想什麽,聖上對她不好嗎?她位分高,又生過皇嗣, 只要安分守己, 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到老,謀害聖上也不知圖的啥。”
同桌文士輕聲細語地講:“我爹爹昨兒回家時,倒說了件奇事。”
“什麽事?”
“你們知道的, 聖上有個挺看重的閹官汪從悅, 處置貪官污吏時, 曾将他拿出來誇過,近日因賢妃這事惡了聖上,叫聖上在朝堂上也忍不住罵了他好幾次。”
秋枕夢拿筷子的手不覺停住了。
“這人倒有意思, 還算重情義,賢妃提拔他上來的,如今她行巫蠱事獲罪,衆人恨不能都躲起來,只有他時常來往于冷宮伺候,可惜腦子不清醒,對着個罪人說什麽情義?”
秋枕夢手都有點抖。
不是說讓她安心等着嗎?!
怎麽皇帝都在大臣面前罵人了?
她琢磨着要不要過去問問。
又有人道:
“我也聽叔父說了,此人私下裏有了對食,聖上念他在內官監做得好,這才留着他,他不知盡忠倒還罷了,反護着個妄圖害聖上的罪人。”
秋枕夢按着桌子,就要過去。
只聽那個輕聲細語的文士繼續道:“聖上也只是罵人,沒把他怎樣,看來這個汪從悅倒真挺有本事的。”
她禁不住長籲一口氣。
只要皇帝不會把他怎麽樣就行。
她現在啥都不求了。
就算皇帝惱怒,一頓棍子給汪從悅打得再也爬不起來,她也會好好照顧他,只要這條命能留下來就可以。
秋枕夢喝了會兒茶,又聽那些文士談起賢妃娘娘犯下的事。
“賢妃娘娘居然能讓人繡出一幅聖上的像來,用銀針紮透,以為這便讓人看不出來了,真是好有心機。”
“她應該沒這麽蠢,大概是為了自己的嫡親妹妹。”
秋枕夢再次長了耳朵。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聖上明年要選一批秀女進宮,不過高位的妃嫔都有了,這些人大概位分都不夠,賢妃的嫡親妹妹就在裏面,進宮後萬一沒有子嗣,怕是以後要殉葬的。”
“賢妃娘娘很疼愛她這小妹妹。”
“娘娘這麽想就大逆不道了,能給聖上殉葬是天大的榮耀,豈能因此而害聖上呢!”
……
紅豆忍不住往秋枕夢身後縮了縮。
“姑娘,婢子聽他們說的越來越可怕了,您就不怕嗎?”
秋枕夢已經驚呆了。
她在嶺門茶樓裏,也聽過不少皇帝妃子的話本。
大概內容就是,一個英俊潇灑的皇帝,外出時遇到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兩個人相愛,又遇到許許多多的事情,最後兩個人回到宮裏,女子寧可不要位分,也願意和皇帝在一起。
沒一個話本是說皇帝死後,低位妃嫔要殉葬的!
她聽着這皇帝政務做得挺好的啊,怎麽就這麽殘暴呢。難怪宮裏宦官過得那麽累,守着這樣的皇帝,能不累嗎!
秋枕夢又聽了一會兒,那些文人還在聲讨賢妃,實在聽不下去了,付了錢離開酒樓。
·
兩三日後,汪從悅從宮裏回來。
他精神倒還不錯,本瘦到極限的臉胖了些許,身旁跟着一個穿着道袍的男子。
秋枕夢奔跑的腳步一下子停住,端莊文雅地走了過去,盈盈行禮:“小哥哥回來了,這位是?”
“這是那孩子的親眷。”汪從悅道。
當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對秋枕夢太過親近,只輕輕拍了拍她肩膀。
“妹子,禦醫來過了嗎?”
“來過了,這幾日都來,孩子好懸保住一條命,只是日後左臂活動不太靈。”秋枕夢道。
她望了望穿道袍的男子。這男子眉頭緊鎖,仿佛很不高興的模樣,聽他們讨論孩子,甚至帶了幾分不耐煩。
“這位公子怎麽稱呼?”秋枕夢問。
“我姓劉,那不肖子弟的兄長。”男子語調冷淡。
汪從悅無奈地看他一眼,道:“劉公子去瞧瞧孩子,好歹他是你兄弟,只留下這麽一個血脈。”
劉公子臉色更加難看,沒再說什麽,跟着兩人到前院正房坐了。
秋枕夢命紅豆叫了奶娘來。
孩子剛剛睡熟,躺在襁褓中,小小的一團。
劉公子冷着臉,接過孩子。
他面容上氤氲着一團郁氣,看着看着就顯出惱怒的模樣,手上力道便大了,孩子被他弄醒,貓一樣啼哭。
秋枕夢實在忍不住了,劈手搶了孩子,抱在懷裏,壓着聲音道:
“劉公子生氣就直說,別拿孩子撒氣,你是不是不想要他?”
劉公子臉上一紅,咬牙道:“我不跟女流一般見識。”
他轉頭,對汪從悅道:
“多謝你還想着我那該死的弟弟!和宮女私通,真是給我們全家蒙羞,我就直說了,這孩子我不要。汪公找個地方,丢了他便是了。”
汪從悅似乎對這個态度有所預料。
他沒勸,輕輕嘆了口氣:“公子真的不要?若不要,我便收了這個孩子了。”
“不要。”
劉公子硬邦邦地拒絕了,看也沒看孩子一眼,拂袖而去,剩下汪從悅和秋枕夢兩個,對着他的背影大眼瞪小眼。
“小哥哥,他們家不要這孩子了。”半晌,秋枕夢說道。
“劉公子畢竟是個文人,家風嚴謹也應當。他不要,那就咱們要吧。正好你我膝下還沒孩子呢,養大了讓他考個狀元郎回來。”
汪從悅将孩子接過來,娴熟地抱在懷裏颠了颠,孩子的抽噎聲停了,漸漸睡熟。
他也沒把孩子交給奶娘,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拉着秋枕夢,兩個人慢悠悠往後院走去。
秋枕夢想着茶樓裏聽到的事情,斟酌着問了他一句。
汪從悅微微露出個笑容,摸了摸她的頭。
“聽那些人胡說呢,我是差事辦錯了,才惹惱了聖上。”
秋枕夢不信。她有心再問,汪從悅卻加快腳步,兩人一同進了卧房。
他尋了把椅子坐下,懷中抱着小孩兒,輕輕撫摸孩子的臉。秋枕夢拿了本《詩經》,坐在汪從悅旁邊。
“小哥哥,這個孩子以後就是咱們倆的了,”她認真道,“我給他取個乳名,小哥哥為了我們娘兒倆,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嗯。”
秋枕夢斜靠在汪從悅身上,一頁頁翻着詩經。
她聲音輕柔地讀着那些詩句,将書頁現于汪從悅眼前。
他便随着說話聲,也看向了書頁。
這本是個學字的好機會。
不似侍奉皇帝時的心驚膽戰,一面偷偷瞧着奏章,一面繃緊神經,随時等候皇帝之令。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瞧着書,視線随秋枕夢的手指移動,來辨認那些陌生的字跡。
可汪從悅卻走神了。
他忽然想起賢妃娘娘的兩個孩子,說起來也和懷裏這個差不多大了。
他陪伴賢妃時曾經見過一回,小孩皺巴巴的,活像兩只猴。
身為宮中的奴仆,汪從悅自然不敢責怪皇帝心狠,只是為娘娘可惜。
如果皇貴妃手段沒那麽高的話,皇帝一定會去探望她的。
那時候,她也可以抱着孩子,和皇帝坐在一起,或是讀書,或是說一些瑣碎,像平凡人家的男子和愛妾一樣,應當是無比和樂的吧。
汪從悅忽然擡手,又摸了摸秋枕夢的頭。
秋枕夢仰頭望他。
“妹子,”汪從悅輕輕将她摟住,抱入懷中,聲音聽不出是平靜,還是藏着嘆息,“咱們現在這樣子,還真有點像尋常人家了。”
秋枕夢白了他一眼,合上書。
“算了,我給你念書,你又不聽,看來是不能和我一起琢磨好名字了,”她将書丢到桌案上,瞧了眼孩子,“就叫他祥雲吧,簡單好記。”
“嗯。”汪從悅應了聲,盯着她的臉看個不停。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天夜晚,少女的嬌軀就躺在自己懷中。
他抱着她,撫摸她,親吻她,熟悉着她身上每一個弧度。
明明頭腦告訴他要克制,不許做那些不入流的事情,可手偏不遵從腦子的想法,自顧自地游蕩。
當然,還有她說過的話。
他們是要循序漸進的。
秋枕夢被他瞧得害羞起來,摸了摸臉,奇怪道:“小哥哥,我怎麽了?你一直盯着我。”
汪從悅猛地從回憶中驚醒,竟有些口幹舌燥。
他偏過頭,将目光投在孩子的小臉上,故意癱着張臉,說道:
“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你還這麽年輕嬌嫩,看着不像個已經做了娘親的。”
作者有話要說: 趕上了!
感謝哥我可、糯米糍粑、亞舒修cr扣、桐小可愛的營養液!感謝早安,瑪卡巴卡、此號已瘋、貓貓貓耳朵、想的美小可愛的雷彈炮!
還有昨天給我扔雷和營養液的小可愛們,我随手點了自動感謝,結果删不掉了,複制過來的名字成了亂碼,一團糟,抱歉啦。感謝大家喜歡!
謝謝大家陪着我。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