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宋鸾在看見趙南钰的瞬間便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随即整理好衣服,低着臉沒看他。

識哥兒連鞋子都沒穿,穿着襪子踩在地毯上,興沖沖的跑到趙南钰身邊,緊緊抱住他的大腿,仰着臉看着他,屋內的炭火将他的臉蛋熏得有些紅,他笑了一下,“父親。”

趙南钰摸摸他的臉,順勢把人抱了起來,擡眼望着低頭不語的宋鸾,走了過去,低聲問道:“吃過晚飯了沒有?”

識哥兒搖搖頭,“還沒有。”

宋鸾忽然從站起來,套了件外衫,“我去讓人擺飯。”

十來天沒見,宋鸾覺得趙南钰好像瘦了些,不過這也不奇怪,這段日子正是緊要時刻,他估計是很忙,她只是有點可惜識哥兒那封剛寫好的信。

因為是小年,夜裏的晚膳格外豐盛。紅色的蠟燭将屋裏照的透亮。

宋鸾下午還親自去廚房裏炖了鴿子湯,又煮了一碗酒釀湯圓。屋子裏暖烘烘的,趙南钰脫了外氅,裏面是件青色的圓領衫。

趙南钰喝了小半碗的鴿子湯,便沒再吃多少東西,他似乎有心事,從剛剛起就一直蹙着眉頭,臉色也有些陰沉。

宋鸾裝作自己什麽都看不出來,埋頭只顧吃自己的,甚至都沒怎麽和趙南钰說話,也不是她故意不說話,只是沒什麽可說的而已。

最開心的莫過于識哥兒,以前過小年,都只有他和父親。今年不一樣了,母親也在。

相安無事的吃過晚飯,宋鸾躲進了裏屋,從抽屜裏翻出針線,打算給識哥兒繡雙襪子,她的女紅一塌糊塗,這雙襪子純粹是拿來練手的。

趙南钰的臉好像更難看了些,不過還是沒說什麽,把識哥兒帶到了書桌前,開始檢查他的功課,這些日子雖然趙朝來的少,但是識哥兒自己也是一丁點都沒有松懈。

檢查完功課,時辰已然不早。

宋鸾打水洗面,過後慢吞吞的挪到趙南钰跟前,神情淡淡,鎮定自若,“你今晚睡哪兒?”

她以為趙南钰是不會願意留在她的屋子,他大概心裏還有氣,所以這麽多天都沒有讓人帶過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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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南钰啓唇,輕聲吐字,“識哥兒睡隔間吧。”

他這就是要留下了。宋鸾下意識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臉有些白,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林嬷嬷将識哥兒帶下去洗漱,屋子裏只剩下她和趙南钰,她莫名開始緊張,哪怕低着臉也能感覺到有道灼灼的視線緊盯着自己。

宋鸾擡起頭,張開嘴巴正要說些什麽,眼前的男人大步走上前,單手撈起她的腰,動作有些粗暴,直接将她丢在床上,她剛準備爬起來,一道黑色的陰影壓了下來。

趙南钰忍耐多時,早就克制不住,困獸被他從內心的牢籠中徹底釋放出來,十多天被冷待,他怒不可遏。

他的臉冷若冰霜,大掌強勢的将她的手腕扣在床上,輕輕一折,按在她的頭頂,趙南钰低下頭,作勢便要吻下去,宋鸾別開臉,險險的避開了他這一吻。

趙南钰那雙暗不見光的眼眸中閃過怒意,單手扣着她白玉般的纖細手腕,另一只空閑的手強硬的按住她的下巴,逼的她仰着臉同他對視。

嗓音低沉的問:“讨厭我?”

宋鸾承認也沒有否認,趙南钰好像也沒有要和她聊天說話的意思,将她的唇瓣咬出個細碎的小口子,嘗到香甜的血腥味,心滿意足。

趙南钰剛把她的衣帶給解開,宋鸾趁他這個時機,雙手掙脫一把将他推開,她把被子抱在胸前,神情防備。

趙南钰冷笑兩聲,被她眼中的不情願給刺痛,臉都給氣白了,他一擡手,屋裏的燭火盡數都滅了,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中。

宋鸾背對着他,腦子混亂,她今晚就是不想讓趙南钰碰。

她睡過去後,趙南钰還醒着,月光皎潔,微亮的月光恰巧照在她的臉頰上。忽然間,他看見她的眼角裏開始流眼淚,無聲無息。

女人似乎做了什麽噩夢,神情不安,趙南钰伸手把人攬到懷中,用手指替她擦幹淨了眼淚。

他嘆息,“拿你怎麽辦才好呢?”

罵不得說不得冷不得。

活像養了個小祖宗。

趙南钰心口隐隐作痛,偏偏這個小祖宗心裏還沒有他。

兩個人繼續這麽僵持着,第二天,宋鸾早早就醒了,她這天晚上都沒睡好,一直斷斷續續的做夢,不斷地夢見自己被趙南钰一劍穿心的畫面,夢裏面她身體裏所有的器官都被腐蝕,很疼很疼,可是醒過來之後,半點不适的感覺都沒有。

宋鸾也恨自己的多夢體質,而且她多數時候夢見的畫面都是過去曾經發生過的,她開始不安,不會最後趙南钰不毒她,改為用劍捅死她?

宋鸾懶得再想,免得吓着自己,忽然間,她聽見了趙南钰起身的動靜,趕緊閉上了眼睛繼續裝睡。

身側的男人掀開被子下了床,穿好衣裳之後似乎朝她這邊看過來一眼。

趙南钰默默看了她良久,忽的擡起手指伸到她的領口,掀開衣領看了看,他送給她的那塊玉佩還好好的戴在她的脖子上。

他收回手指,沒多久宋鸾便聽見了關門的聲音。

趙南钰一走,她立刻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起,她自己都快忘了他送的這塊玉佩了,起初不情願,後來被他連哄帶唬的才戴上,這些日子竟然也習慣了。

宋鸾披了件外衫走到窗邊,開了條小縫,外邊的天空還下着小雪,院子裏的紅梅迎着霜雪開的正豔,枝桠上覆着一層白白的雪。

紅白交融,景致迤逦。

涼風從窗縫裏鑽了進來,只吹了一小會兒,宋鸾就覺得冷,她這才又将窗戶給關嚴實了。

她将脖子上的紅繩給解開了,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放在掌心,仔細端詳了片刻,默默的放在了梳妝臺前上了鎖的抽屜裏。

打開抽屜,裏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封和離書。這封和離書不是宋鸾寫的,在她剛穿到這具身體裏就有了,想來是原主早早就寫好了的,或許和她一樣,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有給趙南钰。

宋鸾把和離書同玉佩放在一起,她覺得過不了多久,這兩樣東西應該都要送到趙南钰的手裏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吹多了冷風,這天晚上宋鸾便開始咳嗽,趙南钰往她這邊看了好幾眼,她喉嚨發癢,勉強才忍住沒有繼續咳下去,“我沒事。”

趙南钰繼續低頭寫他的折子,可宋鸾的咳嗽聲也不是能壓的下去的。

男人放下筆,轉身出了門。

宋鸾以為他是被自己吵到回書房去了,心裏頭還有些過意不去,也有一點點難以言說的難過。沒過多久,房門被人打開,趙南钰端着一碗潤嗓的冰糖雪梨湯走了進來。

趙南钰将手裏的碗遞給她,“喝吧。”停頓之後,他囑咐道:“這幾天冷,你體寒,少吹些風,想看梅花讓丫鬟幫你折兩枝擺在屋裏便是。”

原來他都知道她每天都做了些什麽。

現在也不是矯情的時候,宋鸾接過他遞來的湯,慢吞吞的喝光了。嗓子的确比之前舒服了些,她低聲道:“謝謝。”

宋鸾隐隐有感覺,恐怕今天晚上趙南钰不會繼續忍下去。

他禁欲多日,又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昨晚也是被宋鸾的動作給傷到了,才放過她一次。

今天晚上,宋鸾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去的。

趙南钰将她的眼睛蒙了起來,确實不想看見她那雙淡漠的、寫滿了疏離的眼睛,全程一言不發,最後宋鸾的手都擡不起來了,大汗淋漓的被他摟在懷中。

她手指酸軟,沒有力氣。

還是趙南钰好心的将蒙住她眼睛的黑色帶子給解開,一根手指纏着她黑發,細細把玩。

宋鸾很快就睡了過去,記憶中趙南钰好像和她說了一句話,可是她睡得太死,沒有聽清楚。

這次歡愛之後,趙南钰每天還是早出晚歸,有時候太忙便直接在書房睡了,連着好幾天沒過來她這邊。

宋鸾覺得趙南钰是在刻意冷落她,可她真的不太在乎,她喜歡他才會為這種事難過。如此一來,兩個人雖然都在家,但見面的次數卻比從前少了。

趙南钰的生辰就在小年後的第四天,宋鸾原本都忘記了,還是林嬷嬷在她耳邊提了一句,她這才知道。

這個時候也來不及準備他的生辰禮物,宋鸾就裝作自己不知道,從頭到尾什麽都沒有準備。

宋鸾還記得男主不太喜歡過生辰,嫌麻煩。原以為這也就是稀疏平常的一天,同平日也沒什麽區別。

白日裏,趙南钰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宋鸾在心裏想,說不定他自己都忘記這個日子了。

夜裏,她剛爬上床蓋好被子,房門被推開,趙南钰胸口悶悶的,裏面好像堵着一口氣很難受。

他冷着臉靠近她,在床邊坐了下來,直勾勾的望着她看,卻是一言不發。

宋鸾的手指悄悄抓緊了身下的床單,指節蒼白,她方才以為趙南钰是找她來算賬了。

宋鸾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他主動張嘴,不得已之下,她問:“怎麽了?”

趙南钰臉色蒼白,他笑了笑,“沒怎麽,過來看看你而已。”

本來就不該指望她會記得自己的生辰。趙南钰想,在她心中,也許他還不如那個叫懷瑾的男孩重要。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趙南钰旋即站了起來,“我還有事要忙,你睡吧。”

“好。”

宋鸾望着他單薄的背影,心裏忽然有點難受,莫名其妙開始內疚,好像她真的做了什麽很過分的事情。

她熄了燈,筆挺的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睡,閉上眼睛就是趙南钰方才蒼白的容顏,瞳孔中竟然倒映着些許孤寂可憐,瞧着還怪容易讓人心軟,可憐他。

男主的人設是典型的圓形人物,讓人恨也讓人愛,他童年悲慘,不受親人重視,還常常被其他人欺辱。可他又是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傷人手段極為殘忍。

大概這輩子都沒有人替他過生辰吧。趙南钰剛才欲言又止,可能是想告訴她這件事?

宋鸾就這樣胡亂猜,在床上滾了兩圈,內心難安,長嘆一聲,還是爬了起來,重新穿好衣服,去了廚房。

宋鸾給趙南钰煮了一碗雞絲面,裝到食盒裏,準備給他送到書房裏去。

外邊實在太冷,走到一半,宋鸾又折回去找出自己的鬥篷穿在身上,大半張臉都藏在毛領裏,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走到書房時,她的鞋子裏都浸了些雪,襪子被浸濕,穿着有些難受。

宋鸾擡手敲了敲門,裏面沒動靜,她又敲了兩遍,趙南钰的聲音穿過門落在她的耳中,那聲音實在談不上愉悅。

“誰?”

宋鸾潤了潤嗓子,輕聲答道:“是我。”

沉默良久,她眼前的門被人從裏面打開,趙南钰将她拽到了屋裏。

他動作急力氣大,宋鸾手裏領着的食盒差點給打翻了。

趙南钰眸光暗沉,問:“你怎麽過來了?”

就在不久之前,宋鸾好像問過和他差不多的問題。

她将食盒裏的雞絲面拿了出來,面湯還燙着,甚至冒着熱氣,她也沒有明說這是長壽面,婉轉道:“哦,我怕你餓了,給你煮了碗面。”

趙南钰胸腔裏堵着的那口氣好像煙消雲散般了,他啞着嗓子,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嗯,的确是餓了。”

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記得他的生辰,還給他煮了面。

趙三爺不記得,老太太也不記得。

這個家裏,沒有人關心他的死活。

盡管趙南钰不愛吃面食,可他還是将宋鸾親自做的這碗面吃幹淨了,連湯都沒有剩下。

碗筷自然有下人收拾,宋鸾很少進他的書房,過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可能是聞不慣書房裏點的檀香,她胸口還有悶,有點想吐。

臉白了白,宋鸾想盡快離開這間屋子,“我也困了,我回屋歇息了。”

趙南钰觀察力驚人,捏着她的腕骨,把人攔了下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宋鸾要被這種惡心的要吐不吐的感覺給折磨瘋了,兩只眼睛比兔子還紅,眼角挂着幾滴淚珠。

她暴躁的揮開他的手,“書房裏的味道太難聞了,我要回去了!”

趙南钰依言松開手,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替她系好鬥篷的帶子,随即吩咐随從将她送了回去。

等人走後,趙南钰對門外的随從吩咐道:“把林嬷嬷請過來。”

他記得這已經是宋鸾第二次無緣無故想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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