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林姨娘受不了接連的打擊,最後是被人給擡回宋府的。

京城裏流言四起,酒肆茶樓裏不乏說起他殺妻這件事的人,語氣是又怕又怒,談論起這件事,總歸還是有分歧。

一些人覺得趙南钰這樣做也無可厚非,畢竟當年宋鸾沒少給他戴綠帽羞辱于他,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子,心思手段還惡毒,殺了就殺了。

只有微弱的聲音是替宋鸾說話的,無非是抨擊趙南钰手段太過毒辣,再怎麽樣也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她不守婦道,大可休棄,何必要了人的命呢?好歹也是個如花似玉的女人,還替他生了個兒子,當真是絕情到不認任何的舊情。

再者,這種事情傳出去,即便他生的再怎麽好看,将來哪裏還有人家敢把女兒嫁給他當繼室?

也不知趙南钰是有多恨這位亡故的妻子,自毀前程到這種地步。

趙南钰頗得新帝寵信,短短幾個月,在朝堂上沒少鏟除異己,肅清勢利,趕盡殺絕。不少人都想用這件事來作文章。

不乏膽子大得到授意的文官将他殺妻的折子給遞到了新帝面前,新帝看了只是微微一笑,随手将折子放在一邊,懶洋洋的回了幾個字而已,“朕知道了。”

當天中午,趙南钰便被緊急召進宮中。

一衆看客,都等着看好戲。

趙南钰臉色泛着病态的白,唇上半點血色都無,朝服套在他身上竟然又是空蕩了不少。

新帝笑臉吟吟的指着桌上的折子,當成笑話一樣講給他聽,“這群老匹夫是真的恨不得你死啊。不過你做的也太明目張膽了。”

他笑了笑接着說:“殺妻的名聲無論是現在還是前朝,傳出去都不好聽。”

而且,他記得趙南钰不是很喜歡他的妻子嗎?近半年來都極為上心。

新帝記得,趙南钰這幾個月來待他的妻子很是費心,就連他都很少能将他久留在宮中,新帝也聽說了宋鸾身體不好,好像是生病了,但是看了很多個太醫之後還是束手無策。

他拍了拍趙南钰的肩,嘆息道:“你素來不是心急的人,怎麽這次這般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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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鸾擺明了活不長,他又為什麽非要動這個手呢?不喜歡就默默看着她死就是了。前後矛盾,看不明白。

趙南钰的手輕搭在心口,他似乎也受了傷,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他的雙眸漆黑而又空洞,“她太疼了,我不忍心看她繼續痛苦下去。”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半夜疼的昏過去,又疼的醒過來。

宋鸾在夢中都在流眼淚。

新帝詫異,“本來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麽病倒了也是可惜。”

無意的一句話又似一把鋒利的刀,精準的捅進趙南钰的心窩。

不是別人要害宋鸾,一開始是他要她死。

新帝從來沒見過趙南钰這般悲怆的模樣,虛弱的好像随時都會倒下,像是太過悲痛開口嗓子都沙啞的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麽。

新帝也不知怎麽寬慰他,本來把他叫過來是打算提醒他,不要做的太過,要一個人的命很輕易,但切記要低調,總不能鬧得全京城都知道。

可趙南钰現在這個樣子,他都不好再多說什麽。

宮人從側殿躬身而入,輕聲在新帝耳邊說了幾句話,只見新帝冷笑了幾聲,面容發狠,“她不肯吃?那這三天都不要給她送了,餓的狠了她自然就肯吃了。”

宮人得了指令,立馬退了出去。

新帝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有處理,這會兒心情暴躁,怒氣叢生,他問:“喝酒嗎?”

趙南钰輕輕搖頭,“我還要回去教識哥兒功課。”

新帝沉吟半晌,道:“哪天把他也帶進來,我也很喜歡這個孩子。”

不是他喜歡。

只是想到阿雲喜歡,可能她見了識哥兒,心情一好就不和他鬧脾氣了。

他行事向來粗暴,若是不從,別逼的她不得不從。

趙南钰眼皮子都沒動,“那你自己去趙府看他。”

全天下也就只有趙南钰敢這麽對他說話了。

宋鸾的屍體是被一把火給燒沒的,誰也不知道她的屋子是怎麽起的火,等衆人反應過來,火勢猛烈,屋子的房梁都被燒斷了。

他們面色大變,趕緊去打水,這場火把宋鸾的卧房燒的幹幹淨淨,她的屍首被燒成了一堆灰。

底下的人望着趙南钰,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他們。

有膽子小的丫鬟低聲啜泣,渾身都控制不住的在發抖,嗚嗚嗚的聲音在打破了寂靜。

趙南钰轉過身,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你哭什麽呢?”

丫鬟邊抹眼淚邊打嗝,被吓的話都說不出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他此時太過駭人,陰郁的像是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漫不經心朝你看過來一眼,都格外恐怖。

趙南钰雙目無神的看着眼前的廢墟,心口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口,他擺了擺手,說道:“收拾了吧。”

從這之後,趙府裏再也沒有人敢提起宋鸾的名諱,她的名字似乎成了個禁忌。

趙南钰看起來和從前沒什麽變化,趙朝知道,他二哥的心已經死了,死的透透,就像那天二哥喝多了,瘋了一樣問他要天青那味毒藥。

他說:“我也想嘗嘗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痛?”

想嘗嘗自己造下的罪孽。

趙朝當然不會給他,開口勸道:“二哥,你還有識哥兒,你這個樣子,他要怎麽辦?他今年才五歲啊。”

趙南钰笑着說:“你放心,我不會死的。”他聲音沙啞,“她會回來的。”

誰也不能把她從他身邊奪走,誰也不能。

醒來之後,趙南钰又恢複了清冷高貴的模樣,氣質冰冷,難以靠近。

一個月之後,識哥兒生病了。

這場病來勢洶洶,比之前都要迅猛。

趙南钰不放心其他人,自己守在他床邊,把孩子摟在懷中,燭光下,他目不轉睛的盯着識哥兒看,孩子的相貌其實不像宋鸾,只有那雙眼睛能依稀看出她的神韻。

趙南钰看着眼眶就酸了,她最喜歡用無辜的眼神的看着他,每次撒嬌都搖他的袖子,神态嬌媚。

識哥兒嘴裏嗚咽着幾句話,趙南钰沒有聽清。

這孩子多依賴他母親,趙南钰是知道的,識哥兒性子冷,唯獨在他母親面前軟的像個包子,什麽話都聽話,乖巧懂事。

到了後半夜,識哥兒額頭上的溫度總算降了下去,趙南钰腦仁有些疼,這些日子他根本沒有睡多久,即便已是深夜,他還是不困。

宋鸾疼愛識哥兒,若是知道孩子生病了,肯定又要埋怨他沒有照看好。

天光微亮,識哥兒睜開了眼睛,聲音軟糯,親昵道:“爹爹。”

趙南钰将手掌覆在他的額頭上,“退燒了。”

在病中的人總是更脆弱,識哥兒撲在他懷中,眼淚順着眼角不斷往外湧,一顆顆的掉在他的衣袖上,“我夢見娘親了。我好想她啊。”

趙南钰也很想她,他安撫性的摸了摸他的腦袋,“那就不要輕易生病,你娘親回來見了是會心疼的。”

趙南钰甚至已經想好了,等宋鸾回來,一定要把她看的緊緊,再也不給她離開自己的機會,哪怕是她死了也要躺在自己的身邊。

小公主的故事不斷的往宋鸾的腦子鑽,她連着夢到了五天,等到了第六天她再也受不了,直接沖到了樓下,穿着道袍的年輕男人依然坐在那個位置。

男人對于她的出現半點詫異都無,在意料之中,他問:“想起來了嗎?”

她沒有,真的毫無記憶。

就是每次想起來心裏都會難過很久。

宋鸾有點生氣,這點別扭的氣撒到年輕男人身上,“年紀輕輕做什麽不好,非要去做神棍。”

男人永遠是一副慈悲的模樣,“你會回去的。”

這是攔也攔不住的命運。

她會想起一切。

她也會喜歡上除了趙南钰之外的所有人,唯獨對他再也不會動情。年輕的男人覺得這是他對她的恩賜。

宋鸾已經不想和他多說了,轉頭就走。

忽然間,宋鸾後腦一疼,眼前黑了黑,她昏倒了。

再次睜開眼,宋鸾發覺自己躺在一個後巷中,擡眼就看見個古色古香的宅子,她眼神茫然無辜,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穿越過一回的她這次已經能淡定下來了,看了眼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好,是古裝。

宋鸾扶着牆緩緩爬起來,想都不想直接跑到河邊,河水上倒映着一張熟悉的臉,是她自己的樣貌,和之前的那具身體的臉一模一樣。

她又穿越回來了嗎?上回是魂穿,這回是身體也穿過來了。

可這個世界分明是個虛假的世界,是一個活在作者筆中的世界啊。

宋鸾懵懂的走在街上,一時不知該去往何處,她這副長相走在街上很是惹眼,她不由的加快了步子。

拐角處忽然沖出一頂轎子,宋鸾退的太急,跌坐在地,擡轎的仆人趕忙上前,客客氣氣的将她扶起來,低聲道歉,“姑娘實在對不住。”

等宋鸾擡起臉來,仆人被吓出了尖叫聲,“啊……鬼啊!”

他哆哆嗦嗦的往後爬,轎子裏的男人語氣不悅,“鬼哭狼嚎些什麽。”

“爺……是是是宋家的小姐啊……三小姐的鬼魂找上來了………”

宋家三小姐都死了好個月了,宋家和趙家也徹底翻了臉,再也沒有往來,宋家似乎是連外甥都不打算認了。總之兩家形同水火,有你沒我的那種。

趙聞衍揉揉眉心,“胡說八道,小心你的嘴。”

“少爺,奴才真的沒亂說,不信……不信您出來看……真的是她。”

宋鸾也聽明白了,轎子裏好巧不巧坐的是趙南钰的親弟弟,趙聞衍。

她有些無措,實話實說,她還沒想好要怎麽和他解釋。

趙聞衍掀開簾子,眉宇鋒芒畢露,望見眼前的人,詫異不已,不可置信道:“二……二嫂!?”

宋合卿頭腦有些昏,捏着她的肩膀,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穩住心神,臉是白的,他磕磕巴巴的說:“你……你不是……”

她不是死了嗎?屍體都沒燒沒了。

他是親眼見過她的屍體的,現在他眼前這個人又是誰?總不可能有個長得同他二嫂一模一樣的人吧?

宋鸾揮開他的手,趁着他還沒反應過來,拔腿就跑。她還沒想好要怎麽辦,就這麽被趙聞衍帶回趙家,被當成個怪物怎麽辦?

其餘人她都能糊弄。

可是在趙南钰面前她要怎麽糊弄?她就是被他捅死的诶!他最清楚她死沒死!一回去就要露餡,宋鸾想都不想男主脾氣這樣不好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其實只不過是一本書裏的人物,發起神經估計要毀滅這個世界。

所以宋鸾跑了。

趙聞衍尚未來得及去追,她就沒了人影,仆人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爺,咱們趕緊去把這事告訴少爺吧。”

趙聞衍想了想,“不行,不能告訴我哥。”

他不信起死回生這種事。

而且,若這個人真的是他的二嫂,落荒而逃的樣子就是不想回趙家。

不想回到他哥哥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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