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工作日祁景陽打電話來約祁抑揚午餐,說要跟他賠罪。祁抑揚無意把堂兄弟關系鬧得太僵,又正好有時間,于是沒拒絕。

同輩裏祁景陽一向算是着調的,祁抑揚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找個虛假托詞安排一出荒唐飯局。

祁景陽早早等在餐廳門口,見到祁抑揚他的表情立刻變得不太自然。兩個人走在通往包廂的曲折回廊上,他終于跟祁抑揚攤牌:“其實今天是有人拜托我約你。”

祁抑揚停下腳步。

“就是叢洋那小子,之前你離婚的消息也是他講出來的,他非得跟你見一面。”

“他非得見我幹什麽?”

“好像是……喜歡你吧,”祁景陽吞吞吐吐:“也沒別的,就是想先跟你吃頓飯。抑揚你賣我個面子,你也知道他爸爸在銀行講話分量有多重,我得罪不起。他磨我好久,我想着你肯定不會答應,勸他好幾次算了。沒想到他們家裏人也是夠詭異的,他爸前天為了這事兒親自給我打電話。再說他舅媽跟嬸嬸本來就是表姐妹,你們也算沾親帶故,吃個飯而已,你就跟他說清楚,解釋一下離婚的事情是權宜之計,他不會糾纏的。”

祁抑揚當然可以選擇直接離開這種最不禮貌的方式,但他轉頭看一眼堂兄,對方臉上的表情又着實懇切,他強壓下心中的不耐煩,到底沒忍心:“再有下次我誰的面子也不會給。”

祁景陽松了口氣:“當然沒有下次!”

叢洋早早等在包廂裏,見到祁抑揚進來,立刻擺出在鏡頭前常露出的讨巧笑容。他神情裏沒有半分局促,似乎根本不覺得這半強制來的會面可能令雙方尴尬。

“好久不見啊抑揚哥,難得能約到你,也沒什麽別的事兒,就是想替你慶祝慶祝最近的好消息。”

祁抑揚聽到這稱呼下意識就要皺眉。下一秒他莫名想起來上一次聽人叫哥哥還是跟談少宗上床的時候。旖旎細節随之出現在腦海中,他一時覺得口幹舌燥,拿起手邊的杯子飲了口茶。

叢洋用毫不掩飾的欣賞表情看着祁抑揚随吞咽動作而滾動的喉結,心想眼前的這人的确是做伴侶的最佳人選。

自他記事起,每年總有那麽兩三次機會能見到祁抑揚,祁抑揚三個字從來都是優秀的同義詞。他高中畢業簽了經紀公司,靠一部電影一炮而紅,經紀公司三令五申不準戀愛,他膽子大,跟簽歌手約的一個男藝人地下情了三個月,只圖新鮮刺激。鬧分手那一陣在某個頒獎典禮上他偶遇祁抑揚,看着自己男朋友站在祁抑揚旁邊,怎麽看怎麽覺得差強人意。

叢洋在那個時候開始認真動了要跟祁抑揚在一起的心思,沒料到祁抑揚竟然很快結婚了。

結婚對象叢洋也算認識,合作過一次,一個沒什麽特別之處的攝影師,圈內一直傳他熱衷于勾搭模特。叢洋自認樣樣不輸談少宗,因此更後悔沒有早一點讓祁抑揚知道自己的心意。沒料到上天眷顧,先是他和祁抑揚被拍到鬧了一出緋聞,沒多久他竟然等來了祁抑揚和談少宗離婚的消息。

祁抑揚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他直接問叢洋:“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叢洋并不在意他并不夠友善的态度,也不介意直入主題講自己的目的:“如果你還有再找一個人的打算,我想你可以考慮考慮我。”

祁抑揚點點頭,像是在認真思考他這個提議,又跟他确認:“你喜歡我?”

“我是認真的。我知道一段糟糕的、失敗的婚姻可能會讓你對愛情失去信心,但我願意陪你一起克服心理障礙。”

“我挺好奇的,”祁抑揚說着伸手松了松領帶,似乎這密閉空間令他呼吸不暢:“你喜歡我什麽呢?”

這個問題對叢洋而言十分簡單:“我覺得我倆各方面都挺合适的,結婚的消息曝光的話對你對我的公衆形象應該都是正面影響大于負面,而且我們兩家的資源能互補,祁叔叔岑阿姨應該也樂見其成。”

叢洋是真心這樣認為。不止是要戀愛,他是沖着結婚來跟祁抑揚見面的,找祁抑揚的堂兄約這次午餐之前他甚至跟自己的父母都商量過。父母兄長一開始覺得他想法荒謬,後來全家坐下來認真想一想,叢洋跟祁抑揚結婚雖然出格了點,但也很難找到比他的條件更優越的人,在他持有的動産不動産以及祁家能帶來的機會和資源之前,性別正确與否似乎不再那麽重要。

千算萬算,祁抑揚這個人挑不出什麽錯來,唯一的污點就是那段失敗的婚姻。但既然這失敗為他提供了機會,叢洋也就不打算計較,有談少宗作對比,祁抑揚可能更能體會到他的好。想想談少宗臭名昭著,他并不覺得兩個人的婚姻裏有過什麽實質感情。以他在活動中碰到他們二人的印象,他覺得大概雙方都沒有付出真心。

祁抑揚沒再說話。服務生敲門進來上菜,一盤海膽刺身被擺到祁抑揚面前。祁抑揚剎那間就想起來在大樓八十層的那間日料店,他約多年未見的談少宗談結婚的事。

諷刺的是那場面和現在竟然十分相似,而他今天正處于談少宗當時的位置——突然接到一個根本不算熟悉的人的邀約,坐下來對方直截了當提議兩個人不如結婚。實在荒唐又可笑,難怪當時談少宗需要先去吧臺拿一瓶酒。

如今回看才發現談少宗對他其實足夠仁慈,至少他比他現在對着叢洋要更禮貌耐心。

叢洋不知道是沒有感知到還是刻意忽視了祁抑揚的沉默,他自顧自地繼續講了很多話,甚至在中途叫來服務生點了一份甜點。

甜點上了他也不着急吃,仍然集中于跟祁抑揚分享他對結婚典禮的見解。他講到之前去時裝周結交了一位設計師,對方許諾會在他結婚時為他定制西服,只是他們需要抽時間親自飛過去一趟。

很久沒說話的祁抑揚在這個時候突然打斷他:“你還不吃嗎?”

叢洋一直在自言自語,祁抑揚突然開口反而令他怔楞了一下。

祁抑揚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盛着甜點的精致餐具上:“七十秒後冰淇淋球就會開始加速融化。”

他講得十分篤定,仿佛這是從哪本科普讀物上看到的科學定理,但這句話分明錯得離譜。但多年前他聽到的時候,說話的人也是用一種認真的、肯定的、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他。

“七十秒?”叢洋沒聽明白。

祁抑揚也沒料到這句話會脫口而出,他甚至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記得這細微末節的一句話。

這句話是談少宗說過的。

便利店買來的冰淇淋在高溫下融化太快,很快就淌了他一手。祁抑揚遞紙巾給他的時候衣袖上不小心被他蹭到一點,他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胡亂找話講:“你知道嗎?兩個球的蛋卷冰淇淋,大概七十秒後就會開始加速融化。”

祁抑揚知道他是想為自己的狼狽樣找個看起來很科學的解釋,但他的話實在違背科學常識。祁抑揚懶得糾正他錯得離譜的基礎熱學知識,他低頭認真處理自己的衣袖。紙巾只有一張,他折起來蓋住用過的部分,頭也沒擡遞給談少宗。談少宗沒接,他有點兒不耐煩地轉頭過去想看他又在走什麽神,然後他看見談少宗正專心致志舔吮化得更快的冰淇淋球。

光天化日,談少宗的動作沒有逾矩越線的地方,也絕對不存在任何暗示意圖。

但祁抑揚心裏有鬼,曼谷的春天熱到他臉頰和耳朵都發燙。

叢洋面前的冰淇淋已經開始淌水。他在這裏待了七十秒不止,已經足夠了。祁抑揚眼下再多一秒都不想久留,他沒有回答叢洋的問題,甚至沒有打招呼,起身離開了包廂。

他在前臺停下腳步,招來服務生要到一份甜品單。十五分鐘後他拎着一個袋子上了的士,他向司機報出的是談少宗公寓的地址。

談少宗的公寓早就售出,而祁抑揚完全不知情。地址早已記得爛熟,但這是第一次來。敲門的時候難得有幾分忐忑,門打開卻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祁抑揚花了兩分鐘才理清楚這套房子在幾個月前已經換了主人。他撥電話給談少宗,顧不上問他賣房子的事,只問:“你在哪裏?”

他略顯急切的語氣讓談少宗跟着緊張起來:“出什麽事了?”

“你現在都住在哪裏?”

“我?我住在工作室,好像忘了跟你說,有兩層樓,上面辦公,下面就是我家。”

“那你在你家等我。”

談少宗一通電話接得不明不白,但還是遵照聖旨跟金潔打過招呼下樓回到自己的生活區域。門鈴聲響起來的時候他正在研究新買到的老式dv機,他随手把機器放到桌上,起身開了門。

祁抑揚原本以為周折的路途會平複他突如其來的沖動,但一見到談少宗就猶如火上澆油。談少宗一如既往的不怕冷,初夏就已經把室內空調溫度開得很低,他穿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皺着眉頭問祁抑揚:“出什麽事兒了你這麽着急?”

祁抑揚不回答他,越過他往房子裏走。他把手裏的包裝盒放到鬥櫃上拆開,談少宗湊過去看,袋子裏裝着好多幹冰和保冷袋,精致包裝的盒子打開是一只狀态還算完好的蛋卷冰淇淋。

談少宗認出來餐廳logo,真心感嘆:“他們連冰淇淋外賣都包裝得這麽仔細精致?太誇張了。你這麽着急是怕冰淇淋化了?”

他不明白祁抑揚為什麽要送來一只冰淇淋,而祁抑揚似乎并沒有耐心向他解釋。他拿出甜筒,另一只手卡住談少宗的下颌。

“張嘴。”

談少宗疑問更深,但不敢不配合地張了嘴,兩只手舉起來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祁抑揚這才漸漸卸了力,談少宗伸手自己握住蛋卷筒,咬掉了最上面的小尖。

他并非故意,世上任何人吃冰淇淋大概都是這個樣子,也沒有誰會随着年齡增長變換吃冰淇淋的方式。但當眼前的談少宗和祁抑揚記憶裏的談少宗重疊,他一瞬重回燥熱濕潤的熱帶春天。

祁抑揚根本無暇按照談少宗那套理論去分辨現在令他欲/望擡頭的是以前的談少宗還是現在的談少宗,這本來就不可能分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當時是、現在也是,非常想要占有他。

壓抑已久的欲/望一點點往外散,祁抑揚毫無鋪墊直接扯下談少宗的褲子。談少宗根本沒有防備,他剛咬下一口蛋卷筒,含混說不清話。他喜歡的開放式裝修設計為祁抑揚提供了便利,床就在幾步之遙,他很快把談少宗推倒在床上,下半身壓制着談少宗光裸的腿。

談少宗兩手也被祁抑揚固定着動彈不得,他沒法兒堅持一直咬住剩下的半只冰淇淋,一松口,冰淇淋掉到他臉頰邊的白色床單上。

祁抑揚低頭舔掉了蹭在他嘴角邊的一小點。

談少宗終于可以說話,他開口時氣都喘不勻:“你發什麽瘋?”

祁抑揚用行動跟他解釋在發什麽瘋,他左手用力扣住談少宗的手,引導談少宗去抓那已經半化開的冰淇淋,又帶着談少宗把手移到他自己的性/器上,融掉的冰淇淋的冰涼黏稠觸感和由祁抑揚掌控的動作令談少宗幾乎立刻就勃/起了。

即使在過去兩個人的關系陷入一潭死水時,談少宗也不得不發自內心承認祁抑揚很懂如何在床上令人快樂。

情/欲好像會傳染。快樂的談少宗開始回應祁抑揚,他雖然不知道祁抑揚的沖動急切由何而起,但現在也不必追究。他的回應一如既往的大膽又大方,他單手摘了祁抑揚的領帶,解開幾顆扣子,像幾分鐘前舔冰淇淋一樣去舔祁抑揚的喉結。

他們在浴室做了第一次。身體都還未擦幹就又滾回談少宗的床上。和祁抑揚這種注重私宅隐私的成功人士不一樣,談少宗喜歡視野開闊的平層,他的床正對通透的落地窗,此刻窗外晚霞瑰麗,但誰都分不出去注意力去欣賞。

祁抑揚的性/器嵌在談少宗身體裏,既滿足又覺得仍然無法滿足。談少宗在高/潮時睜開眼看他,明亮的、濕潤的、令人心旌搖曳的一雙眼睛,在高/潮的高/潮之中,不再是自某個他随意推開門的房間裏倉促回頭一望,而是愛情與欲/望交織的凝視,看着他,并且只看他。

他為此已經等待多年。

天色逐漸暗下去,兩個人躺在床上平複呼吸。祁抑揚好像真的不打算改變,他有滿腔想說的話,卻把問題抛給談少宗:“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談少宗正在後悔戒了煙,不然此刻點燃一支必定是神仙時刻。他很誠實地誇獎祁抑揚:“你表現不錯,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士別三日會更了不起。”

祁抑揚笑着更正他:“是小別勝新婚。”

祁抑揚進了浴室,談少宗起來收拾一床狼藉。他在桌上找水杯,卻看到之前随手放下的攝影機竟然還一直閃着紅點。

他拿起發燙的機器按了結束錄制按鍵,趁着殘餘的一點電量回看剛剛錄下的視頻。好在鏡頭對着落地窗,畫面上是談少宗每天看慣的風景,少兒不宜的畫面被排除在取景框外,只是背景聲實在不堪入耳。

他停留在删除的确認框上,猶豫了了一會兒,最後直接關了機器。

洗完澡的祁抑揚在浴室裏叫他:“談少宗,我需要一套睡衣。”

祁抑揚穿談少宗的短袖略有些小,他在談少宗卷成一團打算塞進洗衣機的床單裏搶救出了自己皺得離譜的襯衫,領帶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洗完澡的談少宗親自下廚用冰箱裏僅剩的食材做了兩份意面,祁抑揚終于想起來問他公寓的事。

談少宗思考了片刻要不要講清楚起因經過,最後坦誠相告:“我給了談康一筆錢,當時手裏現金不夠,所以把房子賣了。丢了一套房子,但好處是以後就和那家人沒關系了。”

祁抑揚下意識要問談少宗為什麽不向他開口,但他細算時間,那應該剛好是在他們辦完離婚手續之後,更何況談康以及談家人一向是他們之間無數誤會的誘因。他想起談康總覺得非常矛盾,談康是他最鄙夷的那類人,但如果不是談康貪利,也不會有場合令他心血來潮提出要跟談少宗結婚。

談少宗見他沉默,又解釋道:“你可千萬別同情我,給了錢之後我覺得挺輕松的。要不是你剛剛問起來,我不太會想到他們。”

吃過飯談少宗開了投影挑了部電影放。下午消耗足了體力,兩個人看着看着竟然都困了。祁抑揚強打精神跟談少宗分享自己的心得:“我們好像不太适合一起看電影。”

談少宗打個哈欠:“适合一起睡覺就可以了。”

适合一起睡覺的人關了燈躺到談少宗舒适的大床上。談少宗迷迷糊糊間還記得囑咐祁抑揚:“你走的時候不要叫醒我。”

祁抑揚的生物鐘一向準時。他醒來先看一眼手表确認時間,差一刻到八點。他一向認為醒了之後繼續賴床純屬浪費生命,但今天竟然也格外留戀被窩。跟談少宗同床共枕當然不是第一次,但這一次好像跟以前又不太一樣。

郵箱裏準時收到楚助理發來的當日行程,從九點開始各種會議活動排得滿滿當當。祁抑揚突然理解了為什麽有那麽多慘痛亡國教訓在前,也還是有人前仆後繼地做昏君。他下床洗漱,又打電話給昨天那間餐廳訂了兩人份的早餐外送。

餐送到了談少宗也沒有半點要醒來的跡象。祁抑揚試着叫了兩次他的名字,沒能得到半分回應,他幹脆遵照他入睡前的囑咐由他繼續睡。他在談少宗的衣櫥裏給自己挑了襯衫領帶,扣好扣子遮住一向很會咬人的談少宗制造出來的明顯痕跡。

作為借用領帶和襯衫的交換,祁抑揚摘下了手腕上墨綠色表盤的手表放到談少宗的枕頭旁邊。

談少宗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十點。他頂着一頭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站到餐桌前,早餐還剩下一人份。

吃過早餐的談少宗決定曠工半天。他在床頭的縫隙處找到了祁抑揚的領帶,被充足睡眠沖淡的身體感受又變得鮮活起來——談少宗活動了一下手腕,他還記得昨天下午祁抑揚是怎麽拿領帶綁他的手。

欲/望和愛情當然可以分開,但當二者合而為一時會産生指數級增長的快樂。

談少宗把領帶拾起來,站到鏡子前套到自己脖子上打了個不倫不類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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