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若時光可以倒流
兩天後,連續昏迷了幾十個小時的女孩終于開啓了沉重的眼皮。
雪白的天花板,透明的點滴瓶,刺鼻的藥水味……一切,仿佛都将她帶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
她忽然想要流淚,卻發現眼睛裏一陣幹澀的疼。
是啊,時過境遷,早就已經不一樣了。
她不該……也不能再像當年那樣,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了。
迅速恢複清明的意志助女孩很快回憶起昏睡前——乃至昏睡中發生的種種,也令她忽而生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這時,兩日來始終擔心着她的羅桑剛巧推門而入,一眼瞧見睜開雙目的女孩,他當即就驚喜地喊着她的名字跑了過來。
不料女孩卻只是面無漣漪地轉動了眼球,定睛目視他行至床前。
她只向他提出了一個請求:幫她把唐寧找來。
原本喜出望外的羅桑同志一下子愣了神。
雖然他知道這一陣子以來,思華年與唐寧二人之間的關系已經不似從前那樣僵得能磕了人的牙,卻委實沒想過,女孩睜眼後頭一個主動要見的人,居然會是他們的長官。
驚訝歸驚訝,鑒于女孩那有些不同尋常的平靜,羅桑還是盡可能快地替她辦成了事。
于是,難得一叫就到的長官大人面無表情地站到了思華年的病榻前。
“聽我講個故事好嗎?”女孩先一步開口打破了沉默,一雙沉寂的大眼卻沒有看向談話的對象。
唐寧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一語不發地站在床邊。
“我七歲的時候,父母因為工作忙,很少陪在我身邊,所以一見他們有空了,我就會纏着他們帶我出去玩。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雙休日,我硬是吵着讓我媽帶我去了動物園,可是沒想到,我們在一處涼亭休息的時候,會突然遇見兩條蛇。我媽為了保護我,被蛇咬了,但是我不懂事,只曉得在那兒一個勁地哭,等到把人哭來了……媽媽已經奄奄一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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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才知道,咬了我媽的是兩條毒蛇,劇毒……幾個叔叔阿姨合力把我媽送去醫院,打電話通知了我爸爸……但爸爸還沒趕到醫院見媽媽最後一面,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車禍……
“後來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那天我纏着媽媽帶我去動物園,媽媽就不會被毒蛇咬,爸爸也不會出車禍……正如奶奶說的那樣,一切悲劇皆是因我而起。
“盡管外婆之後每天都告訴我,說這不是我的錯,說爸爸媽媽都不會怪我,只會希望我快快樂樂地長大,平平安安地活着,然後去用我的雙手幫助他們不能再去幫助的人,去用我的雙眼替他們看他們再也看不到的世界,去用我的嘴品嘗他們再也嘗不到的美食……可我還是會覺得……就是我害死了爸爸媽媽……
“如果……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會做個乖孩子,哪怕爸爸媽媽一年到頭只回來見我一次也好……我都不會再纏着他們……去這兒去那兒……”
将令人心酸的往事娓娓道來,言說至此的女孩早已淚如泉湧。
“可惜時間永遠不可能從頭來過……爸爸和媽媽……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然而,她仍是一動不動地盯着上空,未嘗去看那始終靜靜傾聽的男子。
“我甚至忍不住會想……要是當時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竭力睜大眼睛的女孩說着說着,冷不防咬着唇恸哭出聲——下一刻,她就痛苦地用一條胳膊掩住了滿面淚痕的臉。
“唐寧……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即将要放棄生命去贖罪的那一瞬間,用你短短的一句話,把我從軟弱的深淵中給拉了回來。
“嗚……嗚……嗚……”
見慣了女孩肆意大哭的模樣,唐寧注視着眼前這個竭盡全力壓抑哭泣的她,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別樣的情緒。
他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只能默默無言地擡起眼簾,将似帶惆悵的目光投向前方。
那之後,他就那樣任由女孩悲傷地抽泣了許久。
直到因往事而痛得撕心裂肺的思華年哭暈了過去,他才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但終究,他還是鬼使神差地折了回來,替她把那條一直掩着臉蛋沒能撤下的手臂安放回被窩裏。
好醜。
與此同時,順道目睹了那張哭花了的臉的長官大人,也千載難逢地在內心對美醜之事作出了如上評價。
然後,他忽然察覺到了門外細微的動靜。
長官大人不緊不慢地回身走向屋外,一把拉開房門後,果不其然看到了被吓了一跳的二隊隊長。
“你很閑嗎?”
冤枉啊!他這是關心長官祖宗的表現啊!
關心人關心到直接聽牆角的某人賠笑着看向長官大人。
“呃哈哈……長官,小年年她……怎麽樣了?”
長官大人照例不予回答,只是涼涼地瞥了來人一眼,就徑自舉步走開了。
隊長同志只好自己進屋去瞧。
幾秒過後,病房裏就傳出一聲大驚小怪的“哎喲我的媽呀”。
長官雖然完全不懂得該如何逗女孩子開心,但也不至于把人弄哭到這種地步吧?
老媽子羅桑吃驚又心疼地想着。
可惜,他也不清楚該怎麽處理這一張花貓臉,只能好心地擰了條熱毛巾,替昏睡中的女孩擦了擦臉。
他本以為,一切就将由此歸于風平浪靜,卻不料當天晚上,哭暈在床上的思華年突然就發起了高燒。
稍微松了口氣的相關人員這就又繃緊了神經。
“怎麽又發燒了呢?”依舊是老媽子命的羅桑同志愁眉苦臉地站在病房裏,看着聶倫親自替思華年打着吊針,憂心忡忡地喟嘆着。
“……”同樣雙眉微鎖的聶倫沒有接他的話,只是自顧自地仰視着吊瓶裏那清澈的液體。
孰料這個時候,病床上的女孩竟冷不丁睜開眼坐起身來,把毫無心理準備的兩個男人都吓得不輕。
并肩而站的兩人皆是怔怔地看着女孩——看着她似是一臉茫然地側過腦袋,面向了沒敢輕舉妄動的男人們。
下一秒,對方就啓唇說出了兩個叫他們不由大跌眼鏡的字:“叔叔。”
哈?!
“我爸爸呢?”
又來了!
即刻認識到某個事實的倆男人瞬間無語。
所以說,每次她發熱的時候就會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十歲不到的小丫頭嗎?而且這次幹脆直接沖他倆喊上“叔叔”了?
“年華……”忍住了拿手去扶一扶額頭的欲望,聶倫先一步緩過勁兒來,上前喚了女孩的名字。
孰料沒等他道出下文,被呼喚的女孩就不滿地撅起了小嘴,一本正經地糾正道:“叔叔,我叫‘華年’,不叫‘年華’。”
聶倫愣神。
羅桑按捺不住,一下笑噴了出來。
“啊,抱歉抱歉……”可收到了聶倫投來的一道目光後,他還是斂起了不厚道的小心思,擺着手向頂頭上司道了歉,“不過卡梅西啊……人家的确是叫‘思華年’,不叫‘思年華’。”
可為什麽他會一直記成“思年華”?
聶倫有點兒摸不着頭腦。
“叔叔,我爸爸呢?”兩人四目相對之際,坐在病床上的女孩又雙眉緊鎖着說話了。
于是,兩個男人各自回過神來。
她不會真的是在指長官/艾利斯吧……
倆男人正思忖着該如何同女孩說道,就瞧見女孩猝不及防地紅了眼眶。
“爸爸……爸爸是不是在怪我……他……他不要我了……”
話音未落,咬着嘴唇的女孩已然淚眼婆娑。
羅桑當場就慌了神。
他他他……他前兩天剛聽尹芙提過!說這孩子的身世很可憐,好像是認為是自己間接導致了親生父母的死亡。
此外,她這一回的九死一生,恐怕不光是同過度使用念力有關,更是由于外界的刺激在她的心頭壓下了難以承受的重負。
換言之,要是他們讓她一不小心又産生了巨大的負面情緒,那麽非但将不利于她的康複,可能還會致使那足以奪人性命的險情卷土重來。
思及此,心下“咯噔”一沉的羅桑趕忙出言哄慰道:“沒有沒有!你爸爸他沒有不要你!”
抽抽噎噎的女孩聽罷此言,忽然就停止了啜泣,那一雙含淚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羅桑瞧。
“你爸爸就在不遠的地方,叔叔這就幫你去喊,啊?”說着,羅桑一邊張開大掌示意女孩安心等候,一邊作勢就要往外跑。
聽聞喜訊的女孩連忙止住了眼淚,破涕為笑地目送羅桑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看着這就發生在眼皮底下的詭異互動,聶倫業已徹底瞠目結舌。
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
可是,當無力嘆息的他冷不丁目睹了女孩不知何時投向他的盈盈目光時,他的一顆心卻禁不住“撲通”一跳。
這種楚楚可憐又包含殷殷期盼的眼神……為什麽他突然就想到了小時候家裏養的那只萌寵……
他不能伸手去摸啊……不能不能……
以成年人的理性和多年來接受科學熏陶而累積下來的冷靜,聶倫同志随即忍住了作出不當舉動的欲念。
誰知下一刻,他就無意間瞧見了女孩吸了吸清水鼻涕的呆萌模樣。
他又身不由己地想起了自己家那只時不時打噴嚏、流鼻涕的寵物。
這種直想上去幫她把鼻涕擦掉的慈父心情是怎麽回事……
聶倫終于壓制不住略顯淩亂的心緒,擡起手摸了摸自個兒的前額。
算了……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神志不清的女孩沒人照顧……
如此思量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總長大人當機立斷地從口袋裏掏出了随身攜帶的手絹,替乖乖等着“爸爸”的女孩拭去了淌在人中處的液體。
依舊燒着的思華年倒也毫不抗拒,任由這位一臉正氣的“叔叔”幫她收拾了她的小臉。
完了,她還回以一個天真無邪的微笑,露出兩只淺淺的小酒窩和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甜甜地向男人道謝:“謝謝叔叔。”
“……”頓時覺得自己老了十歲的聶倫唯有無言以對。
“唔?”見眼前的“叔叔”沒有像其他叔叔阿姨那樣笑眯眯地給予回複,女孩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歪着腦袋不解地瞅着他。
“不用謝……”在這般純真眼神的注目下,聶倫只得“妥協”。
好吧……他要有禮貌,不能教壞了帝國未來的花朵……
如是思量的聶倫忽然很想扯幾條黑線擱自個兒腦門上。
他還是想辦法快點讓年華……不,是讓華年退燒吧……
作者有話要說:
友情提示1:作者要潑狗血了,請諸位稍作避讓,免受波及。
友情提示2:狗血過後有呆萌喜感,請諸位回歸,接受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