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姨父的憤怒
韓林正看着劉敏康的背影出神,只小易這麽一說才反應過來,忙轉身又躺回了被子裏。
沒想到阿易開口道:“林哥也快點起啊,将軍說了,你們兩位得一起去,現在他老人家等了這麽長時間,再等下去恐怕訓得更狠了。”
“啊!我也要去?”
劉敏康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是回床邊安慰地說道:“別擔心,姨父是最疼我的,今日來肯定是受了些氣,不過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說兩句軟話就好了。你先別去,我去前頭看看再說。”
阿易在一旁聽了直點頭:“對,我跟着少爺過去,要是将軍氣消了些再讓韓公……林哥過去。”
不多時,阿易跟着劉敏康走向會客廳,只見花庭處一位老者背着手,焦慮得走來走去。
那不是姨父家的總管王安嗎?這人平時不怎麽出将軍府,以前是周大将軍手下的得力悍将,因為年紀大了又受過重傷,退伍後就跟着将軍在府裏做了總管。
劉敏康是喜武的,以前在射陽,因為侯爺寵着,就算請了個習武的師傅也沒敢真動手教,也就學個樣子。到了長安後,有一次無意間看到了王安的身手,劉敏康就開始纏着他教自己武功。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也越來越親絡起來。
再說劉敏康的姨父周勃。
官拜大将軍,前些日子燕王盧绾叛亂,他本來以為太後會派自己去塞北平亂,沒想到卻派了只是骠騎将軍的樊哙,明裏太後說是體恤自己常年征戰,可他自己心裏清楚,這是要奪他的兵權,為此,周大将軍忿忿不平了好長時間。
周勃有個獨子,名喚周亞夫,性子還算沉穩,一身武藝在家父的調教下在同輩人中算是拔尖的,所以被當今天子看中做了個校尉,這次更是欽點随樊将軍出征平叛,這一去就是一年多時間,鮮有消息,讓周大将軍更是憂心如焚。
還是劉敏康明白姨父的心思,整日裏變着法子逗他老人家開心,因此周勃也更疼愛這個侄子,幾乎就當半個兒看待。
可今日再看王總管的臉色,劉敏康與阿易對望了一眼,情況大大不妙啊!不管怎麽樣,這總是自己家,姨父再想鬧也不會鬧得太出格才對。
想到這,劉敏康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臉上帶着那如沐春風的笑,迎了上去:“王叔好!”
阿易也上前一彎腰拱手施禮:“王總管好!”
王安對着阿易一點頭,再往他們身後看了看,大大松了口氣,然後回頭往正廳瞅了一眼,拉着劉敏康來到一邊,悄聲說道:“表少爺,你沒把那人帶來真是太好了。”
劉敏康心裏也松了口氣,看來姨父這次還真是沖着韓林來的,耳邊只聽王安繼續說道:“今兒個老爺從朝會上回來臉色就很不好,我着人打聽才知道是陳太尉在朝上參他居功自偉,驕傲不遜,慫恿家人當街搶人,還搶到他太尉府上。太後就當庭斥責了他幾句,暫停了他少府一職。老爺回來後很生氣,讓人查,真就查到你的頭上,幸好那位沒來。你知道,老爺心裏還是很疼你的,進去後服個軟,主動承認錯誤,可千萬不要頂着來,知道嗎?”
劉敏康了然,姨父這是想把新仇舊恨都擱在韓林頭上啊。
飛鳥盡,良弓藏,高祖走了,現在是呂後當政,只要不是呂家人,任你再怎麽戰功赫赫都會被排擠,這個陳平倒真會捉住時機踩姨父一腳,還正合了太後的意!
看樣子,韓林今天可千萬不能出現在姨父面前,不然見了還不知道被罰成什麽樣呢!
于是趕緊對阿易說:“你先回去跟林韓公子說一聲,讓他好好歇着別過來。”
阿易立馬點頭小跑着走了。
回頭,劉敏康擡手從衣袖裏摸出一個翠玉佛遞到了王安的手裏。王安不好金銀珠寶,可能年紀大了,以前手上沾的血太多,慢慢地開始信了佛。
那玉佛晶瑩剔透,色澤純正,面部表情栩栩如生,王安正反相了相面,臉上笑開了花,玉順手就放進了袖口,嘴上卻說:“表少爺,這怎麽使得。”
劉敏康勾唇一笑道:“王叔,剛才多謝您提點了。”
王安笑笑不再多言,側身請他先行,随後跟着一起進了會客廳。
沒想到兩人還沒進屋呢就聽到一陣暴喝。
“你家少爺可真難請啊,到現在還不來?怎麽,還要我這個長輩親自去請他這個晚輩不成嗎?”然後就是一陣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兩人硬着頭皮跨進大廳正門,入眼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着淡青色廣袖華服,身材魁梧的老者背對着他們,正瞪着身邊的幾個下人發着火。
也難怪,周勃武将出身,性情耿直,聲音極其洪亮,他這麽一吼把整個大廳裏的侍從都唬得沒了聲音,膽子小的已經開始小聲哭了。
平日裏劉敏康對下人一向和顏悅色慣了,下人們從來沒見過這種架式,紛紛戰戰兢兢恨不能隐形,生怕一不小心,将軍的怒火就燒到了自己身上。
劉敏康眉頭一皺,衆人見到他也跟見到救星似地眼巴巴地望着他,他使個眼色,衆人馬上彎腰往門口退去,王安知道自己也不好在場,也随着他們退到了門外,一并把門關上。
周勃一回頭,怒瞪的虎眼就對上了劉敏康笑盈盈的桃花眼,不知怎麽地,氣就散了不少,啪地一聲坐回了大廳正座上,沉着臉問:“就你一個?怎麽,這麽快就護上了,怕我把人吃了?”
劉敏康臉上堆滿了笑,快步上前一施禮道:“姨父說哪裏話,在您面前我哪敢護人。不過他身子太弱,我怕他來了被您的虎威一吓直接就暈了。侄兒知道您最不喜歡那種弱枊迎風的性子,到時您見了不是更火嗎?萬一氣了個好歹,等表兄回來了我怎麽向他交待?”
“哼!”周勃還是沒個好臉色給他:“小兔崽子,好話都被你說盡了。平日裏你花天酒地活得太舒服了是不是?嫌自己命太好是不是?這整個長安城就算你最大是不是?”
普通人被長輩這麽數落肯定會滿心羞愧得無地自容,可劉敏康自認為不是普通人,起碼臉皮夠厚!
“姨父,這次可真是冤枉侄兒了,”邊說着他邊挺直腰板,微微一撅嘴,俊逸的面容就帶上了點委屈,“姨父你總是教導侄兒做人要正直守禮,那日在攬月樓,我本是約人談正經生意的,沒想到遇到陳太尉搶人,我一時看不過才出手相救的。”
“胡說!明明是你見色起意,強搶人家太尉府的人,你還在這颠倒黑白!”
周勃想起今日朝堂上陳平那陰不陰陽不陽的話,心裏就有些厭煩。什麽“明明只是一個侯府庶子就敢在長安公然搶人,還不是仗着背後有人撐腰。”
庶子!這不是說他亡妻的妹妹給人做小了嗎?
別說自己與亡妻感情篤定,是問天下間哪個人願意別人公然在自己面前講這種事非!
這個侄兒平時做的事是有些出格,可對他還是極尊敬的。這段時間亞夫不在身邊,妻子剛逝,也唯有他經常來看望自己,侄兒再怎麽不好,自己教沒問題,卻容不得別人說一句不是!
于是,長樂宮門外,兩人就吵了起來,要不是蕭老丞相調合,說不定兩人真就打起來了。
“侄兒沒說謊!”劉敏康臉上也是難得的一臉嚴肅樣:“這個陳平倒真會惡人先告狀,我倒要和他當面評評理!”他就不信了,這事真鬧出來,小皇帝不替他出面。
可周勃怎麽會知道這些事,他只知道劉敏康知錯不改,還頂撞他,心裏的火一下子又上來了不少,猛地一拍案案,案上的茶盞碰得直響:“放肆!你一介草民,敢和當朝太尉對峙,你有幾個腦袋!你一個人想死就算了,別連累家裏人陪葬!”
劉敏康知道姨父真火了,連忙跪下低着頭。
周勃氣得直吹胡子,緩了兩大口氣才繼續訓道:“你忘了你父親臨走前說的話了嗎?謹言,刻刻留心,保身,日知其所亡。別人都說你父親貪利好財,是個勢利小人,我卻知道他心思缜密,眼光獨到。他将你托付給我,我一定會好好教導你。沒想到這些年下來,你還是這樣心浮氣躁,将來……将來你何以保身!?”
劉敏康重重地跪着磕了個響頭。當聽到父親兩個字時,他的心裏像有把劍一樣劃得生疼,額頭青筋暴出,雙手緊緊握着拳頭。
周勃站起身,背着他,一手撐着案案,像是在極力隐忍着什麽。
安靜了一會,很快,劉敏康擡起頭說道:“侄兒知錯了。這件事雖說是救人,可也考慮得太淺了些。事後侄兒就有些後悔。現在我正與辟陽侯審食其談論長安街道擴建一事。事成,收入豐厚不說,還能大大擴展劉家在長安的生意;事敗,我前段花在長安三輔的心思與財物就全泡湯了。辟陽侯雖說與陳平不是一路的,可官官相護,說不定哪就被陳平插了一手,這時候得罪他,的确太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