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男大當婚
聞言,周勃才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嘆了口氣道:“別跪着了,現在天寒地上涼,別受了寒氣,起來吧。”
劉敏康又磕了個頭才起了身。
周勃看着他身姿優雅地慢慢掀袍站起來,周身線條幹練而桀骜,臉上早已沒了往常戲谑的笑意,知道這個侄兒并不是像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不谙世事,心裏又沉靜了幾分。
“你能這麽想也不枉費這兩年來我的一番教導之心。其實我心情不好也不是全為了你。”說完,他從案上拿起一塊絹布遞給他,面色深沉:“前日,亞夫寄回了第一封家書。”
劉敏康瞳孔驟緊,仔細地看着周勃擔憂異常的臉。表兄此去北塞一年有餘,朝上日日說得勝,卻不見得勝之師回朝。他也懷疑過,新帝登基,朝廷太需要一場大勝來鼓舞勢氣了,可人不回來,家信也沒一個,不得不讓人生疑。今日再看姨父的神情,難道,表兄出事了?
劉敏康快速打開絹布,眼前掠過一行行字,只想尋到“平安”兩個字
“……幸得代王率軍從燕軍後方突襲,兒并無大礙,不日歸來……”
劉敏康大大松了口氣,才将絹布折好交還給周勃,周勃轉身尋了處半角燈,打開燈罩,将絹布點燃,只一瞬就化成了灰燼。
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劉敏康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表兄的家信很平常,可信裏提到了代王就很不尋常。身在晉陽的代王居然長途跋涉來了塞北,還能救了被圍的表兄,消息倒真是靈通。
猶豫了一下,劉敏康斟酌着用詞,再看了看姨父的臉色,說:“姨父,要不要請皇上派援兵去接應他們?”
周勃眼角向上翹了翹,臉上更加和悅了些:“我就是從皇上那過來的,他已答應我出兵相援。”
這就好,看來朝廷早就知道戰事不利,只是想找個出援兵的借口。姨父是大将軍,他出面請援兵名正言順得多。
想了想,劉敏康不再多言,自己沒有官職,這些朝廷上的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周勃伸手抖了抖袖子,整了整燙紋的袖口,擡眼對上侄子平靜的雙眸:“敏康,我知你無心官場,對于那個侯位更無觊觎之心。既然這樣,官場上的那些人,能躲就躲開些,別引火燒身。”
“是。”
“還有,你也快二十的人了。除了尋花問柳,自己的事也要上點心。前幾日我給你保的媒,你說忙就給推了。今日我見你賦閑在家,總有空去見上一面了吧。”
劉敏康聳肩笑了笑,頓了會才回答了一個“是”字。
自己已經過十八了,這個年紀要在射陽,早就妻妾成群,兒女滿懷了。可現在是在長安,出身一般的平民女子,姨父看不上,不讓娶,說,好歹是個侯爺之子,也不能太委屈了。出身官宦的侯府千金愛慕他的倒也不少,可她們的家人又覺得他是個末子,爵位是輪不上了,又沒有官職,只是一名商人,沒哪個大戶人家願意把自己的愛女嫁作商婦。
選來選去,姨父找到了亭長田大業,他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外甥女叫杜雲汐,聽說其知書達禮,賢良淑德。家貧不要緊,他劉敏康有的是錢,見就見吧。
待姨父走後,劉敏康返身回了卧室。
滿室靜寂無聲,空氣中彌漫着草藥特有的香味,就像那人身上的體香。
劉敏康挑起床緯坐在蹋邊,輕輕地握住床上人的手腕細看。顯然是剛剛換了藥,手腕處開阖的傷口上還能隐隐看到淡淡的藥草痕跡,傷口很深,藥用了幾天還沒有完全愈合,看上去就像在纖細白玉般的手腕處盤着條蜈蚣,醜陋得讓人心驚,
劉敏康深深地皺了皺眉,再看向床上的人。
他倒是合衣躺着,顯然是穿戴好準備出去的,淡雅的淺綠色內褂,不像他總是随意敞着領口,而是一絲不茍地穿戴整齊。阿易也懂他的心思,特意挑了件質地款式最好,衣領袖口都繡着金線挑絲的長衫,顯襯得他頸部的曲線與修長的四肢優美高貴。
感覺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韓林警覺地睜開了眼,看着坐在身邊的人。
劉敏康一笑,然後伸出帶着薄繭的指腹在傷口處摸了摸,啞着聲音問道:“還疼嗎?”
韓林咬着嘴唇搖搖頭。藥是好藥,短短兩天就已經不疼了,可被那人摸過的地方卻酥**麻的像觸過電一樣,手想收回來,可就是使不上力。
劉敏康凝視着他微顫的睫毛,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人往懷裏一帶,更加放肆地笑了起來:“姨父那我都幫你擋了,你總得做些事回報我一下吧?”
感覺到懷裏人的掙紮,随即放輕了聲音:“你看你這麽不樂意,攬月樓的姑娘可一個個就等着我這麽抱着她們的。”
這次,懷裏人死咬的嘴唇都有些抖了。劉敏康知道不能再逗他了,終于放開了手,看着他好看的眼睛,說:“這輩子我還沒這樣哄過別人呢。好了,不逗你了,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想讓你陪我出去一趟。”
韓林這才放松下來,緩緩松開自己的唇,看着他問:“去幹什麽?”
“相親。”
韓林以為既然周老将軍讓劉敏康去相親,他肯定明天就得安排這件事,可事實上,這位劉少爺壓根就沒把相親當回事,當日周勃走後沒多久就說要去什麽地方辦事,這一去可能還得兩三天才能回來。
韓林想,自己已經無緣無故穿越到了漢朝,總不能一直呆在劉府不出去吧。再說自己是男兒身,也不能一直依附于另一個男人身邊啊,便向劉敏康提出一起去看看,劉敏康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劉敏康帶着韓林、阿易等一行五個行從,坐着馬車向西南方而去。
碰巧這天下了些小雨,一路上細雨蒙蒙的,倒是把那些無聊的山石畫出一番水墨般的意境來。
大半天路趕下來,目的地就到了。
那是一家開在山底的小客棧,客棧裏布置得清雅細致,倒挺合韓林的喜好。
不過,韓林很快發現,劉敏康并不是來游山玩水的,因為把自己安頓好後他就去見約好的人商談事情。韓林只得一個人在客棧裏無聊到渾身不舒服了再去問店家,附近有沒有什麽別致的地方可以去玩玩。
店家很熱心地告訴他:
這座山叫銅山,與代王劉恒的封地一水之隔,風景秀麗,山上還盛産野味美食,平日裏一些達官貴人就喜歡來山裏游玩,如果公子要是不嫌累,倒可以去山裏轉轉,吃些平時吃不到野味。
這一說倒真把韓林說動了。
以前只要拍完一部戲他都會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開始下一次工作,現在來了漢朝,為什麽不尋找些漢朝的好地方呢。
想到這,韓林就找來了阿易。
陳易也知道少爺這趟把韓公子叫出來就是讓他開心的,所以滿臉笑容地答應帶韓林進山。
山路并不算太陡峭,一路上山綠蔭環繞,沒多久,韓林就聞到一股久違的清野之香,再擡頭看去,一片綠色在天水一方間彌漫開來。
四處都是綠油油的,處處顯得生機盎然,韓林的心一下子寬闊了不少。他們來到一家農莊,農莊裏的仆人說主人正在待客,可同意讓韓林他們主仆進來,并招待他們,韓林萬分感謝。
仆人把他們領進莊後來到一個湖心亭,偌大一個湖,湖面煙波浩渺,湖的四周便是又一片青翠的菜地。
仆人很快就把飯菜端了上來,韓林一看就知道都是些菜園子裏現摘現炒的,翠綠養眼,清香撲鼻,再看那湯,湯汁醇厚,令人唇齒生香。
韓林坐在那慢慢地品着,阿易拱手垂立于他的身側。
不遠處有一座主家的家樓,二樓處有兩人正在商議着什麽。他們皆穿着絲袍,腰配玉帶,玉樹臨風,恍然不可一世。突然湖中心飛起一只綠頭鶴,一聲低鳴引得其中一人向湖中心望去。
見到亭中人時,他微微揚起唇角,露出一個傾倒衆生的笑,他身旁之人見了也側身過來看看,臉上馬上露出些許驚豔,說道:
“劉兄,這個美人可真是世上難得啊,可惜,是個男子。”
這位被喚作劉兄的就是劉敏康是也。
只見他哈哈一笑,答:“鄧兄可是迂腐了,男子又怎麽樣,別的不說,皇宮裏頭的美男子還少嗎?”
“你膽子倒真是大,敢說宮裏的事。我記得你父親可是出了名的謹慎小心,不然項氏一族怎麽就你們這支最旺。”
話還沒說完,對面就放過來一陣冷意,鄧通馬上收口,手裏拿出一只翠綠的玉杯,輕抿了口:“你想承辦長安城拓建之事倒真是有些難辦。你別忘了,陳平可是個小心眼,得罪過他的人他都輕易不會放過的。”
劉敏康也不看他,直接起身來到樓前,看着那如水墨化似的人。
清朗,高瘦,美好,韓林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自始自終都沒怎麽動過,他的目光散淡迷人,久久地落在湖面上,但又似看非看。劉敏康仔細地看着,發現在那雙迷離的眼神裏,居然能發現一些難以言明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