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銅山的地契
青山頂北邊有一座孤墳，無名無姓，在衆墓碑中并不顯眼。
杜雲汐看着光光的墓碑，很快眼眶裏就有了些濕意。
劉敏康徑自來到墓碑前，伸手除了些雜草，再把籃子裏的香燭等物一一擺好
杜雲汐默默看着，心裏有了些安慰。
等劉敏康擺放妥當後，杜雲汐一下子跪在了碑前，這一跪就跪了很長時間，好似兩條腿已經與地上的泥土連成一體，最後連站在一旁的劉敏康也有些吃不住，剛要開口勸說，杜雲汐卻緩緩開口道：“母親，雲汐無能，我把慎兒丢了，仇人也始終找不到。母親，你不會怪雲汐吧。”說完，一邊哭，一邊重重地磕了個頭。
啪嗒啪嗒。
兩人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一個姿色豔麗的少女，也挎着個小竹籃，一步步地朝他們走過來。
兩人回頭，“慎兒！”杜雲汐馬上站起來，跑上前抱住了少女。
“慎兒，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了？”可慎兒卻好像沒看到她，推開她的手，徑直來到墓碑前，将竹籃放下，定定地看着劉敏康。
“她居然會帶你到這個地方來，看來她是喜歡你的，可你喜歡她嗎？喜歡我嗎？你知不知道，這些天，在攬月樓，我天天等你，天天盼你，可你再也沒有出現過。”
劉敏康無言以對。
慎兒突然伸出胳膊，指着前面的這座墳道：“這是有我爹娘。當年是我爹娘救了她們母女，可最後，我卻流落風塵，她卻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女子，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成親，生子。”
杜雲汐頓住了。
慎兒的胳膊又指向劉敏康：“你要了我的清白，說過這輩子不會負我，可現在呢？今日在父母面前，你能不能向他們再承諾一次，這輩子，你定不負我！”
這下，劉敏康完全想不出話回答她。
慎兒縮回手，滿眼流淚地跪了下來。
杜雲汐走過來蹲下身，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大聲道：“慎兒，跟我回家，我不成親了，讓我來照顧你，欠你的，這輩子我慢慢還，我們還做姐妹，好不好？”
聽完這些話，慎兒瞪大眼睛看着她，眼裏充滿了譏諷與嘲笑：“你這是在可憐我！還，你拿什麽還？要還，就用你的命來還吧。”
劉敏康皺眉地看着她們兩個。
見杜雲汐驚訝的樣子，慎兒頓時惱羞成怒起來：“怎麽？你怕了。你以為我真稀罕你這條命嗎？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查到了我們的仇人，我要你能跟我一起報仇。”
杜雲汐身體微顫，問道：“誰是我們的仇人？”
“皇帝身邊的侍衛總管，林天。”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劉敏康俊美的臉孔繃得死緊。
林天，武功高強不說，還是宮裏的人，怎麽可能說殺就殺。
慎兒擡頭看着他，道：“你是在擔心她。”
劉敏康也跪下，嘆氣道：“慎兒，今生我只能負你了。可跟雲汐無關。林天身份特殊，而且武藝高強，不是你們能對付得了的。”
慎兒眼睑微垂，掙脫開杜雲汐的雙臂，慢慢地站起轉身，頭仍是低着的。
見她要走，杜雲汐喊道：“慎兒，跟我回家吧。”
“回家。”慎兒凄良地笑着，慢慢擡起頭來，雙眼卻已經是幹的了。
“我已經沒有家了。杜雲汐，一月後，皇上會親臨我們攬月樓看楚舞，到時就是我們報仇最好的時候，我等你。”說完轉身走了。
看着她寂寥的背影，讓人有些心疼，劉敏康微微嘆了口氣，回頭看着杜雲汐道：“雲汐，報仇這件事不是你們相像中的那麽簡單，別去，去了可是送死。”
杜雲汐默默地看着慎兒的背影，眼裏漸漸迷惘起來。
劉府獨立小樓裏，左右無事的韓林，正拿着一份竹簡看着。
劉進天天煩着劉敏康，賬本的事倒被扔到了一邊。這樣也好，沒人來煩他。
現在他看的可是劉敏康自己的家底，看了半日，韓林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他對于分家這件事一點也不急，敢情這一年來，他把幾乎賺錢的買賣都劃歸到了個人的名下，想來，即使與射陽完全斷絕關系，他劉敏康也算是長安城的首富了吧。
不多時，聽得阿易來報，送上一張拜帖，說左相上府來見他。
韓林皺了皺眉，陳平與劉敏康水火不容，他們還沒空拜訪，他倒是先登門了。能讓左相親自上門談的，肯定不是小事，韓林想，應該跟劉恒有關吧。劉恒這時候出現在長安，多半是為了接下拓建長安城的生意。
這可是筆大買賣，晉陽地處偏僻，物産并不豐富，要想安居一方，或者再大點的企圖都得用錢，所以，才會把他從晉陽吸引到長安來。
從那日分家的情形看，劉敏康與劉恒好像達到了某項協議，也就是說，這件事有了劉恒的幫忙，應該順理成章很多。
再說陳平。
自從自己跟了劉敏康，他就再也沒出現過。雖說他讓皇帝下旨劉姓人不能插手拓建一事，可前日劉敏康把自己的名字報到三司府也沒見有什麽反對的意思啊？！
可不管怎麽樣，左相的身份擺在那，不能不見，于是韓林起身道：“請他到內園稍候。”
內園是劉府最私密的地方，那裏一般的下人是不能随便進出的。
等韓林換了衣服，去內園看到陳平時，真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前面的人一席青色長衫，微微露出朝服的邊襟，雖不華麗，微風下本就身姿綽約的陳平，更讓人覺得飄逸非凡。
他背對着韓林，聲音帶了點慵散：“相約在此處，月色闌珊，韓公子好雅興啊！”
韓林站住了腳步，當下也不敢怠慢，規規矩矩地答道：“左相親自登門，蓬荜生輝，這裏還算幹淨，希望左相不要嫌棄才好。”
陳平回身，眯着雙細眼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才道：“現在的韓公子與我初見你時，不太一樣了。”
韓林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緩步來到陳平身邊，做了個請的動作，把他帶到內院一個涼亭處，兩人坐好，有下人擺好了蹋，水酒，果肉，便紛紛退下。
見已四下無人，陳平直接開口道：“今日我不請自來，是想跟你談談劉敏康的事。”
韓林擡頭，這才發現，那雙細長的鳳目一直盯着他，心下一怔，這人，倒真是直來直往，一點不繞彎的。
陳平繼續道：“我知道，你喜歡他。”
韓林面上不動聲色，只是随意地答道：“左相見笑了，我們兩個都是男子，何來喜歡一說。他收留我在府上暫住，我只是感激他，暫且幫他做些事而已。”
陳平聞言，臉上蕩漾出笑意，一瞬間讓他略顯妖豔的臉更陰沉了幾分：“那是最好，林公子可別忘了，你是從異世而來，我能讓你來，就能讓你走。”
韓林心下大震，立刻望向他，真得可以嗎？走，離開這個地方，離開劉敏康？
韓林猶豫着，陳平的笑意也很快隐去，如一個蓄勢待發的獵人，看着自己的獵物。
不等韓林回神，陳平輕揮袍袖，又開口道：“這世上，能讓你回去的，只我一人。”
韓林看向他，等着他繼續說下去，陳平卻頓了頓，看着他琥珀色的雙瞳，韓林的眸光明亮，滿是光華，此時兩人對望，都充滿了防備。
見對方不說話，韓林心念一轉，索性試探道：“左相想要什麽？”
陳平舉杯喝了一口茶，輕聲道：“銅山的地契。”
“可惜這麽重要的東西，劉敏康是不會給我的。”韓林垂目，眼中仿佛充滿了惆悵。
“沒讓你現在拿，只是讓你徐徐圖之。”
“如果我說，不呢？”韓林神色也鄭重起來。
“哦，那你可能就永遠也不能離開這個地方了。”
想到不能再與家人相見，韓林的心一痛，可看到陳平自信滿滿的笑臉，卻讓他心生厭惡，于是仔細想了想，挑眉一笑道：“說到有情人，我還真知道有一對兩地相隔，思念甚久，聽說最近重逢，那才是喜事。”
“誰？”陳平的雙眼又眯了眯
韓林笑着，倒了杯茶：“大司農鄧通，與……代王。”最後兩個字并未說出聲，只是做了個口型。
“你……”陳平拿着茶盞的手一抖，臉也有些白。
代王私自來長安的事他知道，為此他還特意秘密到司農府去責問過他。自己與代王休戚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了正事來長安無可厚非，可代王居然為了見鄧通，當時氣得他馬上拂袖而去。可後來想想，畢竟是自己的妹夫，于是，這兩天他好言相勸，讓他快走，可那人卻說鄧通不走，他也不走。
想想心裏就有氣！
“有些事雖說做得隐蔽，可畢竟這是長安，消息自然傳得更快些，而且，負責長安城治安的，可是敏康的姨父，周勃将軍。”韓林給自己再添了一杯，捏在指間晃了晃卻并不喝下去。
陳平堵氣式地仰頭把茶喝了，憤憤地看向別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