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1)

“李蒙!李蒙!”粗犷的男子漢叫李蒙的名字。

帳門撈開,一股酸酸甜甜的誘人香味兒讓大漢忍不住一吸溜鼻子,口水都快掉下來。

“你們今晚又做的什麽好吃的?”

李蒙頭戴一頂氈帽,下系一條皮裙,穿着北邊小族旺西的黑亮皮靴,靴子一直包到膝蓋下面,結結實實裹出習武之人緊實修長的小腿。

“我師父這幾天沒胃口,給他做點家鄉菜。阿西,找我有事嗎?”

這個阿西是小半年前李蒙帶着他師父一路北行,在沙漠裏走迷路時,遇到的旺西族青年,就是長得有點捉急,半圈絡腮胡,有一天阿西剃光他的胡須,年輕得讓人難以置信。不過旺西族人男的都愛蓄大胡子,阿西刮了胡子不高興了好些天。

“你這家鄉菜白做了,不如請我吃,你師父又在老鐵那裏喝醉了。”

李蒙秀氣的眉毛頓時蹙了起來,把魚盛起來,洗了鍋,倒水煮上,叫阿西幫忙看着,水開後就把菜都架在鍋裏溫着。

阿鐵住在旺西族營地南邊,他是打鐵的,也是外族人,族裏人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只因為他打鐵,就稱作阿鐵師傅。

李蒙走到阿鐵的帳子門口,深吸了口氣,抿唇上去叫門。

“該走了,你的管家徒弟來了,這口是我的,哎!”

帳門撈開,就見趙洛懿搶着把人家最後一口酒喝幹,意猶未盡地啧啧作聲,空酒囊直接蓋到阿鐵的腿上。

阿鐵吹起胡子。

“阿鐵師傅。”李蒙沉聲道,“我師父多有失禮,下回給您帶一頭羊作賠禮。”

阿鐵頓時眉開眼笑起來:“你小子上道,老頭子喜歡。”

李蒙蹲下身,把趙洛懿拽到肩背上,一股濃重的、帶腥味的酒氣噴在他的脖頸裏,很快李蒙右邊耳朵就紅了,這時已經背上趙洛懿,正要出門去。

帳門再次被推開。

火紅長裙曳地,身段婀娜的姑娘站在門口,看見兩人頓時愣了愣。

李蒙朝她一點頭,背着趙洛懿就往外面走。

姑娘素手一直替他們打着門簾,等人走遠了,這才收回視線,往阿鐵身邊一坐,拈起一小撮茶葉,撒向沸騰冒泡的深褐色舊茶壺。

“阿爹,那是誰啊?”

“誰?”

姑娘低下臉。

阿鐵意味深長地大笑起來。

“阿爹!”姑娘撒嬌地攘他一把。

阿鐵嘴角胡須顫動,“是你趙阿叔的徒弟,叫李蒙,大秦人,他們才在這裏住下小半年,沒有家鄉的阿姊來找,想來是沒有媳婦的。”

“誰跟你說這個了!”姑娘頓時臉紅得像要滴下血來,推開她爹,嘟囔道:“不跟您說了,成天就知道拿自己親女兒打趣,也沒個正形,我看呀,得找個人把您管管。”

阿鐵凹陷的一雙渾濁雙目幽深起來。

“小丫頭片子,你爹答應了你娘,眼下就指望着找個好女婿,咱們家裏多幾個人,添子添孫,也不算孤苦伶仃。”

女兒知道說錯了話,趕忙捧上熱茶來,小心翼翼地瞟她爹。

阿鐵卻不說話了,端着茶,一坐就是大半日。

“嘿嘿,老鐵,真羨慕你有個女兒,女兒多貼心啊,端茶倒水,又溫柔又貼心。”趙洛懿摟着李蒙的脖子,嘻嘻哈哈說了一通胡話,聽得李蒙眉毛忍不住就皺了起來。

“李蒙兄弟別生氣,你師父這是喝多了。”阿西在旁看李蒙臉色不好,出言勸道,眼巴巴盯着李蒙還蓋着菜的鍋,赤着臉直搓手。

“你端回去吃罷,做多了,看樣子也吃不完,魚有三條,你裝一條走。”

阿西得了吩咐,趕忙點頭哈腰去弄,生怕李蒙等會收拾完他師父後悔。

李蒙打了水來,給趙洛懿擦臉擦手,快四十歲的趙洛懿反倒被李蒙收拾得紅唇白膚,早年間武漢的做派全已褪去,胸肌、背肌猶在,摸着卻也沒那麽緊實了。

阿西走時招呼了一聲,李蒙随意“嗯”一句,沒去送。

他把趙洛懿身上擦幹淨,塞進湯婆子烘得暖暖的被窩裏,把灌滿開水的鐵疙瘩往下挪一挪,以免把人燙着。

趙洛懿擡起就是一腳,李蒙肩膀被踹了個猝不及防,竟然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李蒙摔得有點懵。

趙洛懿咂巴兩下嘴,翻個身,卷着羊毛毯子朝着榻內睡了。

月亮在旺西族的地盤上高高升起,一彎銀亮的河水在夜裏潺潺流動。李蒙端着個盆到河邊,先洗他師父的,再洗他自己的,洗完手已經凍得通紅,沒什麽知覺。

他擦了一把熱汗,用濕布擦了擦身,才入冬,這裏已經冷得不行,呵出的白氣毛茸茸地散向天地之間。

洗完衣服,李蒙回到帳子裏,只見趙洛懿一條光溜溜的大腿拖在地上,毛毯也是。

李蒙走去,把趙洛懿的身子往被子裏堆了堆,才脫掉衣服,鑽進被子裏,才用冷水擦過的皮膚發涼,小腹卻燥熱得不行,抱着趙洛懿蹭了一會,一條襯褲被李蒙一只手扔出被子。

黑暗裏李蒙的眼神發亮,靠着趙洛懿的耳背親了親,順着他的耳垂,親到脖子上,趙洛懿喝了酒身上很熱,又發了點汗,李蒙舔了一口,微鹹。

“師父。”李蒙低聲道,腰在趙洛懿挺翹的臀上又磨蹭兩下,手也摸到趙洛懿微微濕潤的皮膚上,難以釋手。

李蒙掏出趙洛懿那物,夾在二指間玩了會,很快粗重的喘息聲入耳,李蒙口幹舌燥地舔了一圈嘴唇,翻到趙洛懿的身上,肆無忌憚地親他。

一整夜趙洛懿昏昏沉沉,第二天醒來已經日曬三竿,他已很久沒有睡到過這個時辰。

陽光照出李蒙年輕的臉龐,也已經很久沒有起床的時候他徒弟還賴在床上。

趙洛懿擡起就是一腳。

還未睡醒的李蒙頗帶迷茫地看了他師父一會,才回過神。

“給我倒點水。”趙洛懿嘴裏幹得發苦,昨天喝得不少,宿醉的感覺讓趙洛懿直皺眉,喝了一碗直接要過水罐,一口把水都喝幹。

“早飯呢?”趙洛懿下了地,沒看見早飯,這還是他小半年來,頭一回醒過來連早飯都沒有。

“已經是吃午飯的時辰了。”李蒙起身,赤|裸精壯的上身落在背後趙洛懿眼裏,簡直是狼崽子赤|裸裸的示威。有力而蓬勃的背肌随李蒙的動作而鼓動,窄腰翹臀。

不知道什麽時候趙洛懿站到李蒙身後,隔着褲子捏了一把他的屁股。

李蒙側過頭來親了口趙洛懿的耳朵,那只耳朵旁邊,趙洛懿的鬓發裏,已經有了幾絲銀發。李蒙的唇僵硬下去,若無其事地舔了舔趙洛懿的耳廓。

“別弄,癢得很,昨天晚上沒吃,今天早上又沒吃,你打主意餓死我怎麽的?”趙洛懿微微睨起眼,頭發亂糟糟地站在李蒙面前,手揉了兩把李蒙的胸。

李蒙呼出一口氣,脖子和胸前被趙洛懿急得通紅,月誇下的形狀也從薄薄一條單褲上隐約透出來。

“好久沒喂你,餓壞了吧?”趙洛懿鋒利的薄唇貼着李蒙的脖子,在李蒙泛着粉紅的皮肉上叼了一口,聽見李蒙一聲悶哼,改而去抓李蒙的東西。

“別鬧了,孫先生說了,今年都不成。”說完李蒙逃也似的跑到帳外去,丢下一句“給你找吃的”,也不去管氣得跳腳的趙洛懿,他耳朵發燙,耳孔裏嗡嗡嗡的。

說起來趙洛懿就一肚子氣,就他這徒弟,成天鬼鬼祟祟不知道跟孫天陰背着他搗鼓什麽,一天到晚帶着信鹞,還是當年他訓的那只信鹞的孫子輩,不時放出去找孫天陰,也帶來孫天陰的信。

孫天陰那老東西,成天見不得別人好,借着十方樓的車馬行,天南海北都能找到他們,送來一大堆又苦又腥的藥,吃了也不見效。

禁欲大半年,趙洛懿這心裏苦,借酒澆愁沒幾日,酒也不給喝了,只有偷着喝。

更生氣的是,最近的藥吃了老是想睡覺,連找老鐵的空子都沒有。眨眼旺西族的地界上已經下了第一場雪,族裏老少都收拾行囊,要往南遷。等第一場雪停之後,那段晴日,就是最好的時機。

李蒙一天到晚也不在。

這天趙洛懿醒來又是午後了,他揭開鍋一看,果然熱着午飯。抓起羊肉來吃了,又喝了兩口甜絲絲的米漿,趙洛懿才算舒服了,不知道怎麽又覺得困,也沒等到李蒙回來,就又睡下。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透,帳子裏點着燈,李蒙坐在榻頭,正一臉擔憂地望着趙洛懿。

“跑哪兒去了,怎麽才回來?”趙洛懿坐起身,“倒點水。”

李蒙給趙洛懿喝了水,叫他起來吃晚飯,完了又出外面去煎藥。

趙洛懿一聞到那味兒就倒胃,李蒙蹲在榻前,清澈見底的眼珠一動不動盯着他,“要不你喝一口我喝一口?”

趙洛懿翻了李蒙個白眼,端過來一口喝幹,大大咧咧抱怨道:“甭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就知道這麽說我拿你沒轍。你要想喝,回頭回去了,讓人開幾劑安胎藥,讓你喝個夠。”

“……”李蒙面無表情地收起碗,“你再胡言亂語,我告訴孫先生了。”

“告訴啊,告訴他去,還怕了他不成?”趙洛懿嚷嚷道。

“孫先生最近正催我回信,他打算給你換個方子。”

趙洛懿頓時悚然,摸了摸脖子,“讓他別換了,他娘的開的什麽藥,越來越難喝,都快吐了。老子當年也是江湖上響當當一號人物,成個藥罐子,像什麽樣?”

李蒙低垂眼簾,神情顯得愧疚。

“哎,不是說你,現在這樣也挺好。不這樣能叫你成天伺候我嗎?久病床前無孝子,你還不是我兒子,這不跟兒子似的伺候我?”趙洛懿摸了摸眼前李蒙的頭,口中啧啧兩聲,他徒弟頭發真生得好看,絲緞一般,到了關外也不曾見粗糙分毫。就算不能做,摸一摸總成。于是本來摸頭發,摸着摸着就順勢把李蒙牽到榻上,騎在他身上仔仔細細地摸。

“師父,你是不是想要個女兒?”

趙洛懿正在興頭上,嘿嘿道:“什麽女兒,有你我還要什麽女兒?有你這麽伺候得我舒舒服服的,為師我什麽也不想要。你就叫那個孫天陰,開點見效快的藥成不成?我這一把老骨頭,再憋幾年,我可沒勁幹了。”

“那就換我。”李蒙聲如蚊讷地說。

“好啊,換你。”趙洛懿随口道。

“……知道我舍不得,就別招我,你再招我,哪天我真忍不住了,師父不要後悔!”李蒙硬邦邦道。

趙洛懿在他下巴上響亮地親了口,得意地揚起眉,“那你來啊,這輩子還沒試過的,都給我試一遍。”

趙洛懿豪氣地許諾不僅沒讓李蒙高興,反而他臉色迅速陰沉下去。

“你小子,成天想那麽多,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麽多能幹什麽?”趙洛懿氣喘籲籲地翻到一邊,深沉的雙眸注視着帳頂,嘆了口氣,“你還想不想讓為師高高興興的了?想你就別成天拉着個臉,看着煩。”

忽然李蒙翻過身,抱住了趙洛懿的腰,臉在他胸前依戀地蹭了蹭。

“怎麽,找奶吃啊?”趙洛懿哈哈大笑,手卻溫柔至極落在李蒙背上,安撫地拍了拍。

“師父。”李蒙叫了一聲,滿肚子心事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他擔心的事情只有一件,而這個冬天,挂在他頭頂的那把刀仿佛真的要落下來,這讓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想讓趙洛懿的頭發白得慢一點,想讓他睡得少一點,想讓他再也不用吃藥,可他一件也做不到。

魚雁往來的時間格外漫長,這讓李蒙每一晚都沒法睡個囫囵覺,他總要半夜偷偷爬起來,扒兩口趙洛懿的煙,那股辛辣感鑽進鼻腔時,有一股難言的激爽,鼻梁發酸,視線迅速模糊,片刻後如同退潮,只留下缭繞的白煙。

黑溜溜的煙杆在夜色裏散發出溫潤的光澤,就像一個走了太遠路的老人,靜靜從過去凝望現在,懂得一切人世悲歡。

兩天後,随着旺西族人南遷,李蒙也帶着趙洛懿上了路。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番外,第一部分在這個,遷徙的路上,會經過旺西族的聖地,有一段遭遇,之後當然會白頭偕老【

算是婚後,可能幾萬字吧。。。

隔日不定具體時間更,還有沒有別的CP不一定,先這樣。

☆、走放羊(2)

出發後的第三天傍晚,旺西族遇上大雪,整支隊伍不得不在荒野裏紮營下來。好在遷徙隊伍一直追随着水流,要在這樣荒涼無垠的原野上找一條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雪一來,天地之間彌漫的都是風雪的呼號聲,馬牛羊頓時無比渺小,人就像一只一只螞蟻,稍微不注意,就可能被大雪覆蓋,沒有人知道自己腳下踩的雪地下面是什麽,是凍死的牛羊,還是僵硬的屍骨。

溫暖的營帳裏架了一只鍋,榻上隆起的一團是睡熟的趙洛懿。

雖然這一天大部分時候是李蒙背着他走,這時趙洛懿的體力也已經接近邊緣。

李蒙手凍得又幹又白,指尖上有不少皴口,裂出的血早已幹涸,他在削一支幹巴巴的人參,只有兩個拳頭大的小鍋裏騰騰滾着白煙。數了六片,李蒙用布把人參包起來,放進一個木盒子裏,塞進厚重的行李裏。

他一臉無聊地看着火,忽然視線動了動,轉向帳門。

凍得顴骨通紅的一張臉探進來。

“李蒙,給你帶了點兒羊肉。”阿西丢下一塊帶毛的血肉。

李蒙面不改色地拿油布包好,叫阿西進來坐。

“你師父還在睡呢?”阿西往榻上看了一眼。

“嗯,說話小聲一些。”李蒙擔憂地也轉過去看一眼。

“他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

“雖然你不是旺西族人,但住在我們的部落裏,不能對好朋友說謊。”阿西真誠的眼睛像沙漠裏最藍的湖水,綻放着清澈見底的光。他用拳頭抵着李蒙的肩膀敲了兩下。

“不是大病,能跟得上。”李蒙低着頭,阿西伸手到他的頭上。

李蒙擡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阿西手指間搓開幹草,是才從李蒙頭發上拿下來的。

“我們要去聖地,還很遠,要趕很久的路,要是你們堅持不住了,找到合适紮根的地方,随時可以留下。”阿西不舍地看着李蒙,“不過我希望你們和我們一塊,你們是我帶回來的,我……”

李蒙認真看了看他,“我明白。”

阿西憨厚地笑了下,他的臉很紅,牙齒很白。

“需要什麽幫助,随時來找我。”說完阿西就走了出去。

李蒙弄了半塊冷硬的餅子,就着水囊裏一點冷冽得像冰的水吃了,又喝了一口辣辣的烈酒,身子暖和起來,才走到床邊。他先摸了會趙洛懿的頭,趙洛懿有些發燒,這樣的低燒在過去的十多年裏經常發生,沒有熱水,李蒙就把參湯倒進保溫的銀壺裏,燒了點水給趙洛懿擦手擦臉。

衣襟解開,熱氣便迫不及待撲面而來,出發之前他給趙洛懿好好洗過一個澡,換了幹淨的衣服,現在全是一股男子的陽剛之氣,那氣味李蒙再熟悉不過,即使相隔十裏,他也相信自己能找得到。

手挨着微微發燙的皮膚,濕潤的觸感讓李蒙稍微呆了呆。不過很快,他把趙洛懿抱在懷裏,敞開衣襟,才扒開趙洛懿的袍子,讓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盡管這樣,在發燒的趙洛懿還是覺得冷一樣地縮了一下。

這麽偎依着,李蒙以最快的速度把趙洛懿身上汗擦淨,系上袍子,把人塞到被窩裏,趙洛懿也沒醒,只迷迷糊糊皺了兩下眉。

後來李蒙叫醒趙洛懿吃飯喝藥,趙洛懿都沒有說話,喘氣顯得很吃力。

等趙洛懿再度睡過去,李蒙才把紙鋪在自己腿上寫了一封信。籠子裏灰色的信鹞不情願地把腦袋紮在翅膀裏,李蒙提着籠子一通猛要求,它才懶洋洋拿眼看了他一下,放出去的時候還狠狠啄了李蒙一口。

灰色的小點很快在夜空裏消失不見,李蒙手上出的血在冷得讓人跳腳的雪風裏,很快就幹了。

這麽又走了三天,白天李蒙讓趙洛懿和隊伍裏的老年人一起坐板車,旺西族裏只有牦牛拉的板車,連個帶棚的都沒有。

不過不用走路已經好太多了。

大部分板車用來拖運行李,年輕力壯一些的,每個人身上背着至少一百二十斤重的行李趕路。

阿西走到李蒙的旁邊,隊伍裏很安靜,大部分人都不想說話,雪風刮得他們的眼睫上凝滿了霜。

“小夥子。”阿西叫道,他的嗓音很快被呼嘯而過的風聲吞沒。

“什麽事?”李蒙也有點喘氣,他不想運內功抵禦嚴寒,事實上和趙洛懿離開十方樓以後,他就很少用趙洛懿辛辛苦苦練出來的內力,日複一日從基本功練到現在,趙洛懿說他可以出師了,李蒙自己卻知道,還差得遠。他就不是個練武的材料。

“過了前方,東北邊那個,你看見嗎?”阿西舉起的胳膊搖搖晃晃,“過了那個關隘,有一座小鎮,生病和體弱的人會被留在那裏。”

“你們不留下嗎?”李蒙問,他伸出手拉了阿西一把,阿西鐵一樣堅硬的手掌像一個冰塊。

“我們不,我們要去聖地。”

李蒙以為自己聽岔了,高聲問:“什麽?”

“聖地!”阿西喘着粗氣叫道,“聖地裏有一口溫泉,在那座山的頂端,山上受這口泉的影響,四季如春。泉周圍生長的都是些名貴草藥,大家都要在那裏洗澡,朝拜狐貍神的塑像,得到狐貍神的準允,才能在山上留下來,度過冬天以後,再離開。”

“狐貍神?”李蒙簡直聞所未聞,但一想,連兇殘極具攻擊性的蛇也有南湄人奉為先祖恩人,應該沒什麽動物不可以,引起李蒙注意的是另一件事,“那口泉真的有用嗎?”

“當然有用,你看看隊伍前面,領頭的那一個。”

那是個披着一身白色獸毛,住着烏黑的一根狐貍頭拐杖的老頭,他一手負在身後,雖然佝偻着腰,但到這個年紀,還能堅持現在不坐車的人實屬罕見。

“我知道,你們叫他仙師大人。”李蒙從來不信登天那一套,但腦子稍微一轉,立刻想到,“他去過聖地,那口泉讓他健康長壽?”

“何止去過,一般只有凍死了人的寒冬,我們才會全族去聖地朝拜。上一次是八年以前,再上一次我還沒出生,仙師大人去過八次,今年已經一百三十二歲高齡。”阿西神秘兮兮地湊近李蒙,天太冷,即使靠得只有一寸之遙,也完全感覺不到人皮膚散發出的溫暖,“你師父身體不是不好嘛?我是想告訴你,到了城鎮,你們千萬不要留下,跟我們一起去聖地,也許在聖泉洗個澡,你師父的身體就會好起來。”

李蒙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他垂下眼睫,“嗯”了一聲,朝阿西點頭致謝。

連睡了好幾天的趙洛懿,這天晚上出奇的有精神,吃完晚飯就坐在小板凳上,看他徒弟在那邊煎藥,連連皺眉。

“這味兒太難聞了,哎,好徒弟,把老家夥給我。”

李蒙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冰冰地說:“不給。”

“我就抽一口,醒醒神,不然我這老犯困,你不悶啊?”

“不悶。”

趙洛懿瞪了他一眼,“你不悶我還悶呢,睡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想當年,你師父我也是江湖上響當當一號人物,貪官惡吏聞風喪膽,不等我親自出手,他們就自己卷鋪蓋跑了。也不知道是為了誰啊,那時候誰奄奄一息小命快要嗚呼哀哉,為師一時心軟,現在連抽口煙也要低聲下氣。要不然我給你跪下?徒弟,我給你跪下成嗎?煙給我來一口。”說着趙洛懿真就起身要往地上跪。

“你再胡鬧我點你穴了。”李蒙無動于衷。

“李蒙!你反了是不是?!”趙洛懿猛然拔高音量,一嗓子沒嚎幹脆,反而被口水嗆着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糊得李蒙臉色發白,給他順氣順了好一會。

“只準抽一口。”李蒙臉色不好地盯着趙洛懿。

聞言趙洛懿頓時喜上眉梢,拍了拍李蒙的臉,“小崽子,沒白疼你,還是上回那個煙絲?”

“嗯。”李蒙邊找煙槍邊糊弄過去,翻了半天,也不見趙洛懿犯困,只好找出來給他。

李蒙點了個火。

趙洛懿在旁邊邊搓手,便興奮地目不轉睛盯着煙鬥。

“給。”

趙洛懿忙不疊接過去,李蒙的手猶按在煙槍上,板着臉說,“就一口。”

“一口一口,乖,松手。”這一口趙洛懿吸得特別長,那股煙氣順着咽喉進入胸腔,就等着一股勁兒騰雲駕霧。

趙洛懿忽然臉一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李蒙,說話時白煙從他的鼻子嘴巴裏飄出來:“這不對吧,不是這個味兒,你拿的什麽煙絲?這是煙絲嗎?怎麽這麽膩啊?”邊說趙洛懿邊啐了兩口,總覺得渾身不得勁。

李蒙滅了火,把沒抽完的包起來,重新把煙槍鎖起來,鑰匙擱自己貼身戴的荷包裏。

“就是上回抽的,托十方樓的人帶來的,銀雲卷兒。你沒抽出來,一口抽完了,該喝參湯睡覺了。”李蒙給趙洛懿倒來參湯。

趙洛懿氣鼓鼓地坐着,白他一眼,也不接碗。

“喝湯了。”李蒙又道。

“你個小兔崽子,我不喝,誰愛喝誰喝,反正我不喝。”趙洛懿靴子也不脫,直接倒在床上,把被子一卷,氣哼哼地朝着床裏頭作勢要睡。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好了以後應該第一件事就是把李蒙揍一頓

☆、走放羊(3)

趙洛懿氣得一晚上沒和李蒙說話,第二天早上拔營,也不用李蒙叫他,自己就起來了,雖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是自己動手,穿戴整齊。李蒙把早飯端過來,他不客氣地接過去,自顧自地吃,甚至懶得多看李蒙一眼。

上午還是晴空萬裏,午後隊伍短暫休息之後再度踏上前往聖地的征程,卻忽然變了天。

旺西族人都停了下來,阿西到前面去問情況,很快,回到李蒙身邊,朝他吼道:“暴風雪要來了,前面有一座山,但山上本來就有積雪,我們要遠離那裏盡快紮營,否則等暴風雪來就來不及了!”

“前面關隘下面不是有一座城鎮嗎?”李蒙叫道。

“至少還要五天我們才能走到那裏!”阿西吼道,“來不及了!我們還有幾匹馬!你師父在生病,我幫你們要了一匹!”

李蒙看了眼還在板車上坐着的趙洛懿,紮着灰白發辮的老人們紛紛被子孫攙扶下車,趙洛懿正在發愣,他甚至沒有向李蒙的方向看,擡頭望天。

遠方,黑雲堆在頭頂,并且慢慢向旺西族遷徙的隊伍籠罩過來。

“師父!”李蒙膽戰心驚地叫了一聲。

趙洛懿詫異地看了一眼被抓着的手,李蒙抓得太用力,把趙洛懿手都抓疼了。趙洛懿睨起眼,伸手摸李蒙的頭,雙手伸出來,“抱我啊,抱穩,看路!”

李蒙連忙把趙洛懿從板車上抱下來,如今他能輕輕松松抱起趙洛懿來,就像他被趙洛懿撿到的時候,趙洛懿把他從水缸裏提出來那麽輕松。

“馬!讓你師父上馬。”阿西牽來一頭棗紅大馬,看上去瘦了不少,比起人還是結實沉穩得多。

李蒙把趙洛懿放下來,提起一口氣,一把把人抱上馬背。

“這馬能坐兩個人嗎?”

阿西瞪大眼睛把頭搖得像只撥浪鼓,“馬已經好幾天沒吃飽過,坐你師父一個人就行了,我們必須馬上移到那座石山下面,那座山沒有積雪。”

阿西遙遙一指,又道:“要是路上風雪來了,就要就地紮營。你的帳篷呢?”

李蒙拍拍自己的背。

“所有人要一起出發嗎?”李蒙大聲地問。

阿西擺了擺手,陽光帥氣的臉上現出嚴肅的神色。

“如果所有人一起,再等兩個時辰我們也走不到那裏,好兄弟,你顧着你師父吧,我得去照顧我娘和妹妹。”阿西右手成拳,在左胸前用力敲了兩次。

李蒙深深看他一眼,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兩人同時走上前,用力抱住對方,拍拍兄弟的背。

之後他們分開。

李蒙牽着趙洛懿那頭馬走出一截路,風越刮越猛,像千萬把刀子同時撕裂人的皮膚。

不時李蒙回頭看看馬上坐着的人。

趙洛懿已經完全伏在馬身上,兩只手環抱着馬脖子,他一直虛着眼,每當李蒙轉過頭來,他才打起精神坐起來,堅持不到多久,又會趴下去。

李蒙咬了咬牙,勒住馬。

“怎麽了?”趙洛懿嘶啞的聲音問,他的顴骨燒得通紅,深邃的眼眸也泛着一層濕霧。

李蒙心裏像針紮似的難受,他伸出手,“師父你先下來,我們不騎馬了。”

“哦。”趙洛懿側過身,腳底下沒勁,直接順着馬肚子滑了下來,好在李蒙眼疾手快地接住他。

李蒙心髒狂跳不止,扶趙洛懿站穩,緊張道:“摔到哪兒了嗎?師父你有沒有事?”

“嘿,怎麽說話呢?我能有什麽事兒?好着呢。”趙洛懿拍拍李蒙的頭,發現李蒙好像比自己還高點兒了,頓時嘴角一拉,眉毛揚起,“你小子怎麽這麽高了。”

“那是師父沒站直。”

“我說呢,怎麽過去?你要抱我過去嗎?行不行?你背上可有百多斤,我也不輕。”趙洛懿促狹道,“不是不稀得用為師辛辛苦苦傳給你的內力嗎?”

“不是。”李蒙咬牙道,他把趙洛懿抱了起來,運起那股真力,熟悉的、溫暖的一股力量沉入丹田,散至周身。

李蒙一把抱起趙洛懿,腳底生風,先是以比虎豹更快的速度發足狂奔,片刻後就身輕如燕,盞茶功夫,就抵達阿西說的那座山上沒有積雪的石頭山下。

在避風之處,李蒙鑿開堅硬的石頭,牢牢固定起帳篷。

此時天空中已經飄下茫茫白雪,很難分辨遙遠的地平線上,哪個黑點是阿西。

“師父,進帳篷!”李蒙把趙洛懿扶進帳篷裏,牛皮的帳篷裏,風聲頓時小了很多。

趙洛懿咳嗽兩聲。

“師父,你發燒了。”李蒙清澈的眼睛裏有一絲慌張,他盡量不表露出來。

但兩人已經太熟悉,只要李蒙鼻子稍微抽一下,趙洛懿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麽。趙洛懿勉強坐起身,讓李蒙生火。

火石和幹草都濕透了,一時半會生不起火。李蒙一次次看見微弱的火光,不停搓弄潮濕的幹草,他掌心運足內力,感覺到掌心發熱,來回搓弄那些絨絨的幹草。

“蒙兒。”趙洛懿仿佛喟嘆一般,他靠在鋪在堅硬的地上厚厚的一張虎皮上。

李蒙趴過去,湊到趙洛懿的唇邊,試圖聽清他在說什麽。

“有點餓。”趙洛懿舔了舔嘴皮。

“有吃的,有吃的……師父你等等。”李蒙倉促起身,一陣叮叮當當地響,忽然那聲音停了下來。

趙洛懿虛起兩只眼睛,看見李蒙從一個已經近乎薄紙片的布口袋裏倒出一些東西,盛在碗裏。

“師父你渴不渴?”李蒙轉過臉來看了趙洛懿一眼,趙洛懿緊緊閉着的眼睛讓他心裏陡然狂跳,打翻過去的碗被李蒙一把扶正,他踉踉跄跄走過去,還沒走到趙洛懿跟前,雙腿發軟,就跪了下去。

摸到趙洛懿還有鼻息,李蒙才敢抖着手,貼在他的脖頸探了探,那跳動雖然微弱,但仍然堅定地一下一下起伏。

李蒙一口氣沒繃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迅速戰戰兢兢起來,拿手輕拍趙洛懿的臉頰。

“師父?師父你醒醒,師父……”

緊閉的雙眼松動開一條縫,就對上他徒弟的兔子眼,一愣,便即笑了起來,笑得咳嗽。

李蒙簡直哭笑不得,要被趙洛懿玩兒死,趕緊把他扶起來坐好。

“師父你渴不渴?我出去找點雪,水囊已經凍住了。”李蒙道。

趙洛懿疲憊地朝外揮揮手,嗓子眼兒裏哼哼出一聲“去”。

帳內帳外兩重天,外面天已經全黑。借着雪的一點亮光,李蒙吸了吸鼻子,空氣凍得鼻腔都生疼。

一絲牛羊的臭味夾雜在風裏。

耳朵什麽也分辨不出來,天地之間的雪風呼嘯出巨大的咆哮,仿佛黑暗是一頭困獸,掙紮着要掙脫囚籠。

李蒙弄了點雪,在手裏壓實,返回帳中。

趙洛懿這次沒有睡過去,他一直在等李蒙回來,李蒙估摸着雪的表面一定有點髒,他撥開雪團,塞了一把在自己嘴裏,化開,才趴到趙洛懿的身上。

趙洛懿整個人滾燙,臉上汗涔涔的發亮,是營帳裏唯一的一絲光。

李蒙再次試圖點燃幹草,幸運的是,那些草被他反複折騰已經幹了,他點了半截牛油蠟燭,這是僅剩的一點。

“師父,你等我一會。”

朦胧中,趙洛懿聽見李蒙說話的聲音,他燒得腦子有點不清醒,嘴唇嗫嚅片刻,看見李蒙還在等他回話,他的嗓子已經疼得話也說不出,但還是支撐着發出一點聲音,他以為自己說話很小聲,事實上因為耳朵聽不太清楚,他說話的聲音如同雷鳴。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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